青妃傳 114 最冷枝頭

作者 ︰ 十一公子

雪花飄飄,北風嘯嘯,天地一片蒼茫。♀

南方的冷,濕而滲骨,飛雪無聲,下得紛紛揚揚,天光漸漸黯淡,這年的落雪有點早,而且連著下了三日不停。

第四天早上,萬籟俱寂,一襲雪絨袍的身姿峻拔的男子站在庭院門口,望著不遠處繁華街市的燈火,雪漸漸小了,細碎而靜謐。

他腳下的雪被踩的化了水,顯然是站了良久,嘎吱聲響,門開了又迅速的關上,屋內的熱氣往外躥,遇冷化為一股股煙汽。

落雪空寂冷,離情傷更深。

蕭九兒忽而想落下淚來。她忽而記起小時候,淳于慎領著她在花園里散步,查問她一天的功課。她牽著淳于慎的手,連蹦帶跳,在花蔭晃動的光影中瑯瑯地背誦,「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然後她仰著頭問,「小哥哥,相思是什麼東西?可以吃嗎?」

淳于慎被逗笑了。她卻覺得很有道理地解釋道,「你看這詩上說,讓人多采一點,因為紅豆最好吃!」

「傻丫頭,那是世上最難吃的東西。」他模著她的頭,用的是她怎麼也听不懂的語氣,「兩相思,必別離,黯然**者,唯別而已矣,九兒,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莫染情思,才能無懼離別。」

突然被回憶所動。而今一眨眼,她早也不是不更事的年紀,淳于慎很不喜歡穿白衣,望著他散在肩側的墨發,英武的背影,啞聲叫了一聲︰「小哥哥。」

淳于慎回頭,喚道,「九兒,她醒了?」

那一剎那,蕭九兒忽而便涌起了一種極是溫暖的酸辛與疼。為什麼現在在里面的不是小哥哥,為什麼小嫂嫂一直抓著荊滸的手,為什麼就算不懂情的她,會這樣心疼。

她忍不住嗚咽起來,像小時候一樣每次不開心了就找淳于慎哭訴,一頭撲進淳于慎懷里,「嗯,小哥哥,你別難過好不好,我會一直陪著你,你還有我……就小時候一樣。」

淳于慎看著她揚起的小臉,滿是淚,眼神一閃,現出難言的痛,似又看見了楊青禾閉著眼淚流不止,身下滿是血的一幕……

「九兒,你留下替小哥哥……照顧她,」伸手擦去她的淚,撫著她臉邊的亂發,「好不好……」

蕭九兒一邊抽涕,一邊點頭,感覺攏著她肩膀的手一松,淳于慎退後一步捏了捏她的紅鼻子,然後轉身往外走,候在院門外的人牽著一匹雪白高大的駿馬,將韁繩一遞,恭敬的往一旁讓開。

念去去,千里沉雲,皚雪茫茫雲天闊。

屋內,楊青禾醒過來的時候,也就是蕭九兒推門而出的時候。

此刻柳煜之擦著額頭上的汗也出來,見蕭九兒立在門口發抖,頓覺訝然,「姑女乃女乃,你這是冷還是抽了?」

因為連續幾日的救治楊青禾,他疲累不堪的嗓子啞的厲害,往前走了幾步,下一瞬就被突如其來的沖擊,直接給撞倒在地,後腦勺磕的砰然作響,頭暈眼花,暗痛不已。

趴在他身上的蕭九兒連滾帶爬的半支身子,睫毛上還掛著淚,冷氣凝結,整張臉上如鋪了一層水粉,柳煜之眼暈的很,抬手覆眼,有氣無力︰「謀殺啊……」

「你這庸醫,我想找個懷抱哭一下,你倒好,差點摔到我了,」蕭九兒心情不好,邊說邊索性往他身上倒,還好墊子軟,這四天她也是沒閉眼呢,「讓我靠一下,你的腦袋我暫且不摘了。♀」

柳煜之真是有火氣,卻沒力氣推人,這人為所欲為的性子完全是淳于慎慣出來的,一點男女之防不懂也就罷了,欺負人也有底線的吧,他,他也是有尊嚴的一代神醫啊。

蕭九兒兩眼一閉,沒一會兒就呼吸清淺的睡著了。月復誹了幾句,柳煜之頭疼的很,暈暈沉沉的也睡過去了。

幸而雪停了,沒一會兒有陽光從天邊斜射而來,這一方的天,也漸漸回亮。

「咳咳,」楊青禾轉頭,坐在床邊的人聞聲而抬頭,四目相對,無言靜默。荊滸動了動唇,安撫的緊了緊手,這個動作讓楊青禾意識到兩人相握的手,微微動了動手指,麻了。

「喝點水,能坐起來麼?」荊滸松開她,去倒了一杯水,所以他沒看見,她在他轉身的時候飛快的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門口。

「怎麼了,不舒服麼?」倒了水回來,扶著她的肩膀喂水,到底是察覺到她心神有些不寧,眼里失神,荊滸微嘆氣,「御駕在一天前抵達了江南遂寧。」

這語氣和話里含義,便是淳于慎早就走了,從建鹽城到遂寧沒有三日是不可能的。楊青禾只覺得心底仿似有毒蛇爬過,涼,而恐怖,令她窒息。

「孩子在,你就在,若孩子沒了……」

那句沒有說出的話,若孩子沒了,如今不用猜答案了,已經成了事實,孩子真的沒了。

「咳咳……」喝了幾口水,輕咳不已,她低頭強力支撐隱忍,眉目如畫,但面白如紙。荊滸凝視這她遽爾更難看的臉色,捏著杯子的手滯住半響,才壓下翻涌上來的不適,再一想這三夜四日她抓的是自己的手,復又釋然,溫和道︰「你先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過去,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錦鯉推門進來,正好听見這句話,濃眉一皺,似有些驚訝,一張臉苦上加苦,「相爺,粉釉醒了鬧著要見……她。」

他實在不知道如何稱呼楊青禾,這乍一看見荊滸半扶著楊青禾的肩,那小心呵護的樣子,真是不適應。

荊滸面露不悅,連看也不看他,錦鯉連忙收回視線,低下頭去,「事情已經查清楚了,皇……那邊先動了手。」

本來想要合上眼睡過去的楊青禾,微眯的眼眸瞬間深黑幽冷。她側臉對著錦鯉,「葉怡靜在哪里?」

她的嗓子破音,透著一股凜氣。

葉怡靜,靜妃閨名,入宮七年,比萬貴妃還早,宮里的女人也不是所有人都為荊滸所送,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在淳于慎的掌控下。葉怡靜便是這個漏網之魚,就如顧賢嬪、吳修容這等安安分分進宮來的一樣,還有人便是雙面細作。

遂寧江邊漁火連,夜半無聲孤宿船。

水打沿江岸,風雪夜來人。

一艘飛速行來的小船將將靠岸,就有人從里面掀開船帷,裹著一襲雪狐裘的淳于慎,面無表情的一躍下船,接應的人飛快的替他打傘,夜風夾著小雨雪吹得人恨不得躲進暖爐里。

等他一進靠岸候著的馬車,駕馬車的車夫就飛快的揚鞭,淳于慎一個趔趄險些撞了車內小幾。

「皇……上,你怎麼了?」

一直跟著他進來的接應人,面露憂色,手腳麻利的扶了一把,暗忖,以淳于慎的身手怎麼可能會被這點顛簸弄的身形不穩。

「咳咳,咸魏,找個大夫。」

淳于慎往榻上一趟,輕咳了幾聲,馬不停蹄趕了兩天,多次涉水過路,順江而下時也浸了水,難免著涼,咸魏這才看清他面色滲白,驀然有些慌,皇上這是折騰病了啊,立馬轉身出去傳話。

淳于慎是很少生病的,這會兒突然病了,可是把一干丟了主心骨的人嚇了一跳。遂寧的所有官員更是慌了,這皇上來了兩天都不露面,第三天還傳出病了的消息。

「娘娘,皇上說,誰也不見。」

鳶牙小聲的轉身對萬貴妃回稟,隔著穿堂,還有幾道門,進出了好些個大夫,被拒見的不止是萬貴妃,而那些遂寧三州的官員近乎三四十個,來的都擠滿了院子,看見萬貴妃也等在門口,沒有受到召見,不由齊齊松了一口。

「修容姐姐,我們要不先回去吧。」顧賢嬪拉拉吳修容的袖子,輕聲道,「這幾日都不見靜妃,倒是有些奇怪。」

吳修容也皺眉,嘆氣,「皇上好些年沒生病了。」

在遂寧城內的某一座古樸素沉的大院里,咸魏有些急切的拉住了將將出來的一個老大夫,「皇……我家少爺沒事吧?」

「咸爺,你放心,這藥灌下去,出身汗就沒事了。」老大夫邊說邊將方子遞給他,「他是疲累過度,加之郁堵于心,憋病了,年輕人啊,還是不要太忍著,適當的發泄一番也是好的……」

這老大夫若是知道,就是他這句話,讓遂寧三州的人成了淳于慎發泄的對象,不知道會不會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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