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煜之雖有神醫之譽,卻無身手,能入皇家太醫苑,是不允許學武的。♀所以當迎面沖來的女人披肩散發,滲笑兮兮的朝他掐過來的時候,柳煜之避之不及,太突然了。
他本能的往後仰,卻覺得脖子上一涼,明明是一雙手,卻有刀刃的鋒利和寒厲,腦海短暫的空白,一股刺麻襲來,暈厥過去。
淳于慎是愕然的,楊湘的動作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出手解救,看見她將柳煜之往里頭拖,她一襲單衣琵琶骨傷口咕咕的滲出血,卻含著詭人的笑掐的柳煜之的脖頸,那一瞬,他幡然醒悟,楊湘這是……癲狂癥,傷人傷己不自知。
他腳邊一掠,想悄聲將人點住,才一靠近,楊湘掐的柳煜之面皮發青的雙手倏爾一松,轉身反撲,淳于慎早有防備,往後避讓,兩人在房內周旋了個來回,淳于慎心驚不已,楊湘……如此敏捷,身手不凡?
「砰……」再次被她逼的磕到房內桌子上,淳于慎腦海閃過一絲警覺,他拖了這麼久,怎麼沒來人?兩人是繞著桌子轉的,楊湘也就瘋狂了一會兒,失血力竭,在淳于慎閃神之際,猝爾栽倒,直愣愣的朝著紅木厚實的桌沿磕去。
淳于慎有過一瞬間的猶豫,終究是伸了手去扶人,楊湘突兀的帶著血絲的眼里驟然迸發出狂熱,她沒有像去掐柳煜之那樣去攻擊淳于慎,只是在他扶她的時候,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
如此變故發生,淳于慎並不是如柳煜之一般後悔,而是從被抓著的手的觸感,明白了柳煜之暈厥的原因,她的手,是假手,鋒利的指甲堪比毒針蜇人,他迅速反扼住對方的肩頸動脈,剛想定穴,後背一股勁風肆意,眼風一掃,竟然是他的暗衛被人逼出身形,纏斗一塊,四個暗衛被他派出去三個,淳于慎稍稍分神,他進門的那當口就有人出手了牽制了他身邊僅剩的一個暗衛。
也是這一岔神,慢了一步,楊湘捏著他手脈指甲一劃,動脈血一下子就涌出來,淳于慎頓時失力,如果……他用的不是左手,不是那個傷了筋脈的左手……或許也不會如此輕易被制住了。
「呵……」
楊湘嗤笑了一聲,捏著他的手送到自己的肩胛處,兩血相融,那一瞬很短,于她而言卻是等待了太久了。
「噗……呵……呵」楊湘邊笑邊松開他,一點也沒有瘋了的跡象,淳于慎飛快的收手疾點手臂封穴,踉蹌後退。
砰砰兩聲響動,那廂暗衛踢開終于被他制住的黑面人,飛速落于淳于慎身邊,「主子……」他見淳于慎受傷,手里挽了劍花就要去刺死楊湘,卻被淳于慎一擋,吐出一口血︰「走……」
暗衛咬牙將人負起,破窗而走,地上那與他纏斗良久,挨了一劍倒地不起的黑面人一個打滾起身,捂著胸口傷口朝跌倒在地,血流不止的楊湘靠近,咕嚕了一句︰你終于解月兌了。
揚起匕首在她月復部補了一刀,然後飛快的轉身將暈厥的柳煜之扛起,卻是大大方方的沖出正門,遠遠的看見一群人來了,才倉皇調轉頭,逃離……
「那是誰,站住!」
領頭的楊府管家拔地而起,起縱間追上去了,身後的三五個護院也朝楊湘的房間而來。小小一個楊府,卻是藏龍臥虎。
楊青禾接到消息的時候,蕭九兒正虛弱的躺在她懷里,誰知道這人跑來搶著要蕩秋千,才蕩了三五下就發病了。一听楊湘醒了,她也顧不上蕭九兒,匆忙來到楊湘房間時,房間里並無血腥、激斗過的場面,除了藥味有些濃,屋里人不多,楊易夫婦,一位老大夫,還有神色異常的管家。
「唉,晚了……準備後事吧。」
老大夫收了手,連診金都不要,搖搖頭離開,「都拖了十多年了,真是逆天了……」
「不是說醒了麼?」楊青禾驚異,疾步靠近床頭,一看楊湘面色,形如老嫗,「這,她怎麼了?」
「她十二年前回到楊府的時候,就是這般。」楊易長嘆一聲,「半死不活的,可第二日又變成少女模樣,毫無病容,如此反復,兩年後,她就開始瘋狂的自殘,發作時還會傷了無辜人……楊旭請了無數的大夫來治,卻是越治越瘋。」
「前幾年,來了個江湖郎中,說她這是中了毒,引發的癲狂癥,最多能折騰兩三年就……」
如今算算的確到了時間了,楊易沖管家點點頭,後者領會而去,這後事都準備了好些年了。楊青禾跌坐在床沿,喃喃道︰「十多年……都是這樣過的啊……」
她的心,便忽地一顫,疼的臉煞白。
「以往她都是昏睡四五日的,今日醒的突然,等下人察覺,她就自殘成這樣了。」楊易解說了幾句,領著人都出去了。
楊湘最後一口氣還吊著呢,楊青禾握住她置于被衾外的手,還是溫熱的,就是干瘦如柴,緊緊的握了半響,才感應到一股力回握了她一下。
不是對面不識,也不是千言萬語,楊湘的目光很溫柔,指尖在她掌心輕刮了一下,人在彌留之際,並不是想說話的,至少楊湘一句話都沒有留。
楊青禾在屋里一直陪著,而楊湘似乎陷入了回憶,一生的時光就在人生最後短短的一日里回想了一遍,楊青禾讀不懂她眼里的光,沒有對生的留戀,也沒有對死的恐懼,她平靜的、安詳的閉上了眼,最後在她手心捏了捏,告別。
「她走了。」
楊青禾動了動唇,時隔十二年,她到底是盡了做子女的孝道了,娘親這個陌生而熟悉的字眼將徹底抽離了她的生命。
荊滸輕嘆著走近,想要安慰,卻無法開口,生離、死別,人生苦事,誰也逃不了。
「小嫂嫂,我听說……」蕭九兒沖進來,生生咽下去那句,你娘死了。
「怎麼回事?」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的柳煜之慢了蕭九兒一步,幾乎是栽到床前,探手一模,心驚不已,真死了。
「她,怎麼死的?」柳煜之強忍著要查看一番的沖動,一手抓著床欄,狠狠地用力壓下去翻涌的沖擊,荊滸皺眉過來,將他擋開,語氣微冷。
「你是神醫看不出來,還問別人?」
他自然看得出來,是失血過多而死。
「柳煜之,說是癲狂癥發作自殘……小嫂嫂很難過,你別問了……」蕭九兒扯著柳煜之往外走,「我問過大夫了,琵琶骨穿了這麼多年,能活著就逆天了……」
「噗……」
「哎哎,庸醫你怎麼了……」
柳煜之吐了一口血沫子,無力的栽倒,蕭九兒忙把人扶住,抬手就在他臉上左右啪嗒的打了幾下,「別暈啊……醒醒……」
屋內,荊滸小心的拿開楊青禾握著楊湘的手,然後輕柔的回握她,指尖的顫意才漸漸止了,「青禾,你一天沒東西,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楊青禾卻坐著不動,啞了聲︰「你也先出去。」
荊滸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等了半響,才松開,楊青禾慘白的面色,暗淡的眼瞳,沒有哭,也沒有要哭的跡象,有些時候,他也看不透她。
門合上之後,良久,楊青禾掀開了被子,平靜的開始解開楊湘的衣服……
知州府衙,一輛馬車飛快的駛離,徑直出城。
一夜疾馳,從知州到遂寧行宮,等候的黃貴忠一直在門口走來走去,顯然是極為焦急。
待看見馬車停住,幾乎是奔走過去,然不等他伸手去扶,卻是一黑衣暗衛背著人縱身一躍下車,幾個起跳,就攜著人沒了影。
隨後便是一陣踏馬撕鳴聲響徹整個街道,一波又一波人從四面趕來,黃貴忠有些愣神,那些身著暗紅色的侍衛服,那又是黑黲黲的飛來掠去的鬼影……
這一晚上,行宮里鬧起來了,皇上突染惡疾。
御駕即日啟程回京。
這個消息第二日就傳揚開了。
楊府,第二日傍晚。楊青禾一直守在楊湘床前,任何人都勸離不開,而荊滸來了兩回就沒再勸了,比起有些人嚎啕大哭,她這也算一種發泄。
蕭九兒卻耐不住了,尤其是听說御駕離開了遂寧,乘船北上回京。柳煜之昨晚就沒了影,竟然也沒說一聲。
「郡主,皇上真的走了,沒有留話。」
听了貼身護衛的回話,蕭九兒急了,「這可怎麼辦,荊滸這家伙一定會趁虛而入,小嫂嫂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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