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空幽靜寂。
一杯水喝完,淳于慎才滿意的咂了咂舌,沖楊青禾笑︰「娘子。」
楊青禾也笑,放下他轉身也去倒了杯水喝,就在她喝水的功夫,淳于慎已經穿好衣服踱步過來,單手去摟她的腰,把她往妝台處帶︰「快,我來給你梳頭,說好的今天讓我畫眉……」
楊青禾眉頭一蹙,還不等拒絕,這人急不可耐的就摁著她坐下,淳于慎心血來潮的要折騰,她只能配合,也不知道誰告訴他,夫妻要相互扶持幫襯,平日里楊青禾伺候他穿衣梳洗,如今這人也硬要來幫她梳發……
「絲……」
「娘子,我不小心扯斷了根……」
「唔……」
「娘子……我又扯斷了……」
……
這天兩人吃完早飯已經有點晚了,村里有人來喊,說家里有老人病了,央了楊青禾去看看,淳于慎拿了魚竿又去釣魚。
楊青禾治完病回到家已經是午時,做完飯等淳于慎回來吃飯,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沒見人回來。
「蕭家嫂子!蕭家嫂子……快出來唉!」
楊青禾嚇了一跳,以為淳于慎發病了,忙往外跑,卻見村里的好幾個村姑大娘站在院門口,其中喊話的又道︰「蕭家嫂子,你快去看看,你家相公要被人拐走了。」
拐走?提起的心倒是落了,淳于慎豈是一般人能拐走的,楊青禾跟著她們往村里小河邊走,那里早已圍了不少村民,瞧著有些熱鬧。
還沒靠近,就听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喊︰「娘子,娘子!快來救我……這個瘋子要抓我去煮了……」
「哎哎,誰說煮你,是救你……」
一白胡子老者緊拽著淳于慎的手,一臉的痛惜︰「天縱奇才,主東祥瑞,貴澤一方,如此命格之人,百年不出一人……哎哎,就這麼歿了,萬民之不幸啊……」
淳于慎被他掐住了脈,動彈不得,滿臉怒氣,瞪著眼,抿了抿嘴等著楊青禾過來。♀
老者卻沖他笑的分外和藹,像是逗小孩︰「禍福相依,不幸也幸……」
楊青禾走近先扶著淳于慎的手臂,再道︰「前輩,有什麼話先放開人再說,動脈掐了太久,他會不舒服的。」
老者聞言訝然的將視線落在她身上,松開淳于慎後湊近她看了看,蹙眉,捋著白須道︰「怪哉,奇哉。」
楊青禾瞧著這人老態龍鐘,卻頗顯仙風道骨,許是隱士高人,便禮貌見禮,又听老者搖頭嘆息︰「雖說水火相濟,然終究相沖……不如趁早斷了干淨。」
楊青禾面色微白,淳于慎在旁仍是一臉薄怒。
「你二人都中毒頗深,皆是隱忍之人,此中煎熬非常人能受,實難能可貴。然再不解……」
「前輩能解毒?」楊青禾驚喜,忽听一直沉默的淳于慎開了口,語氣極為陰沉戒備,「這深山老坳高人如何尋來的?我在河邊垂釣,你如何未及身便知我身份?」
老者看他神色,眼里矍鑠的光一閃,「老夫雖閑雲野鶴,雲游天下,卻非不知世事。」
淳于慎勾唇露出了然的冷笑,斂下眉,沒再開口,楊青禾見此忙插話道︰「求前輩解毒,青禾願……」一想自己什麼都沒有,診金都付不起,下面的話就頓住了。
老者卻笑了,意味深長道︰「毒是可解,老夫不要診金,不過,要你拜師,隨老夫回藥谷如何?」
「不行!」淳于慎冷聲喝道,他反握住楊青禾的手,低頭看她,「這老匹夫誆你,他根本不是什麼高人……」
老者臉色一僵,勉強維持淡然,就沖這句老匹夫,他也要好好治治淳于慎。
靜了一刻,淳于慎只凝視著楊青禾,須臾二人听到她堅定的聲音,「可以。」
淳于慎唇角下抿,而後輕輕挑了一下眉,放開她的手,半晌道,「很好,但願你不會後悔。」
楊青禾指尖一抖,五指曲卷握拳,嘴剛開啟心口又裂痛起來,指尖深深地摳進掌心,硬撐著疼痛慢慢平復。
後來才知這位老者是在民間極為有名的藥谷老神仙,那時候楊青禾並不知道這個人一生就收了三個徒弟,其中有個人就是蕭氏一族的人,而他所來自然不是偶然。
瀝血毒他自然能解,所謂的難解無救的毒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問題,淳于慎時而糊涂時而清醒,而他清醒片刻就揣出了老者的身份。
是夜,清涼的月光灑進院落,楊青禾坐在院內,無聲的搗著藥,搗著搗著就愣了神,一動不動的看著地上的影子。
「乖徒兒,還沒睡?」老者模了模額上的汗,慢慢走到楊青禾面前。
楊青禾立馬起身丟了藥缽道︰「怎麼樣,他……怎麼樣?」
「無事,還在泡著,非要說我煮了他,我就扎暈了他……」他看著楊青禾轉身而走,有些急切的意味,笑了笑說道,「你怎麼忘了讓我替你解毒?」
楊青禾的步子猛地頓住。
「瀝血毒病發百癥,于他是忘性,于你可不見得是,」老者順了順氣,「你知道他說的後悔是什麼麼?」
楊青禾艱難地轉過身,仰頭看天,她自然知道,他若是毒好了,在山里的短短半個月日子就如煙雲,風一吹就要散了。
「前輩先好好替他解,我的毒……不急。」
「是不急,你若隨我回藥谷,還愁沒時間解毒。」
楊青禾默默的抬步往廚房去,從下午解毒到現在淳于慎都沒吃飯,定是餓了……
老者一手針灸之術出神入化,才施針泡藥了一回,淳于慎的面色就恢復如常人,連續幾日後就不會在周而復始地忘記。
第三天,再次被施過針灸後,楊青禾進來幫忙,淳于慎接過帕子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汗,沉著聲音問,「我讓你寄出去的信有多少日子了?」
「十七天。」若是要輾轉去甘回城,但也應該到了。
坐在一旁休息的老者听到這話,便已想到淳于慎要做什麼,指尖輕叩著手中的茶杯,老神在在的笑道,「你身體尚未復原,慢慢等也不急。」
這幾日子除了伺候淳于慎起居飲食,楊青禾根本無所事事,發呆的多了就會想起在之前的日子,雖然她忙著采藥,配藥,還要打理兩人的生活,辛苦卻充實,那時的淳于慎還會時不時地叫她娘子……
現在,他對她再也沒有親近過了。
一句十七日,他們在山里的日子真的掰著手指就能數過來呢。
淳于慎經過老者的調理,氣色恢復得極好,人也越來越精神,也變得讓人越來越難以看透。
「今天村里有廟祭,你跟我也去上柱香。」淳于慎穿戴好了,突然面無表情地說道,見楊青禾看著自己有些愣,語氣冷了︰「怎麼,村里人都去,你我好歹住了些日子……」
「我這就去準備……」楊青禾不忍听他再說,忙轉身出去。
這小地方的廟里很小,大家都排隊進去燒香,楊青禾之前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們拜的什麼,等輪到他們的時候,才發現是地藏菩薩,她先是去點香,一轉身就見到淳于慎背著手立于蒲團前,青絲落在肩胛,粗布簡袍,他穿著就是比村里那些男人好看,可他就那樣站著,也不跪,似乎廟中只孑然一人。
楊青禾走過去,老老實實的跪下,叩拜。
淳于慎深沉的眼落在她身上,她一本正經的起起伏伏的三拜,頭上別著他送的木簪子,那是他親手雕刻的,還特地綁了紫色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垂下來添了幾分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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