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歸殊走了。♀
雖然早知他終有一天會離開,卻沒想到他連一句道別都沒說,柳玉很是失落,心底泛起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察的憤怒。
把早餐放在木桌上,柳玉拿起那塊玉佩看了看,是那日從陸歸殊衣服中模出來的那塊。放下玉佩,她又拿起那張紙,翻來覆去看了一番後,不由錯愕,這紙上居然點墨全無,陸歸殊這是要表達什麼意思呢?
柳玉蹙眉深思,無果。
她也不糾結,只是盯著那塊玉佩和那張銀票看了會兒,從鼻中輕哼一聲,還是把玉佩和銀票用布包好收了起來。
這塊玉佩成色極佳,怎麼說也能值個千百兩銀子,不管怎樣,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
沒有人陪著下棋的日子變得比以往更無聊了。
柳玉依舊每隔兩日便上山采藥,然後或曬干儲藏,或制成藥粉,偶爾也有村民上門求醫。日子過得倒也飛快,轉眼就夏末了。
天色已近黃昏,晚霞似火,映紅了半片天空,清風徐來,山林沙沙作響,帶走了最後一絲悶熱。
柳玉哼著小調,背著竹簍,步伐輕快。
快到家時,便遠遠瞧見李嬸挎著個籃子站在籬笆外朝院子里張望。
「嬸兒,我在這呢。」柳玉揚聲喊道。
聞聲,李嬸轉過身,復又回頭往院子里看了眼,夕陽的余暉映在她黑黃的臉上透出一絲霞紅,她看到柳玉,也揚聲道︰「小玉,你終于回來了。」
柳玉快步走過去,推開籬笆門,瞅了李嬸一眼,奇道︰「嬸兒,你剛剛在看什麼。」
李嬸跟著進了院子,左右張望卻沒發現料想中的第三個人,不由拉拉柳玉的衣服,嘀咕道︰「前些日子我遠遠看到有個俊俏的小哥,怎麼今天不在了。」
她發誓,那絕對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听李嬸提起陸歸殊,柳玉眼眸一黯,抿抿嘴,心理忽然有些發堵,卻還是溫聲和氣的解釋道︰「那是我遠房的表哥,來尋我回去的。」
「那你答應了沒有。」李嬸一驚急切的看著柳玉,緊張地問道。
她兒子李小虎喜歡柳玉喜歡得緊,她可是打算一旦等柳玉孝期過了,便上門提親。
雖然柳玉年齡大了些,也比小虎長了兩歲,但俗話說得好,女大三,抱金磚嘛。撇去這點不談,柳玉可是這十里八村唯一的大夫,看病還不用診金喱,她可不能走了。這麼想著,她緊緊抓住柳玉的手,好像她會馬上消失一樣。
柳玉訝異的掃了一眼被李嬸緊緊抓著的手臂,心里大致明白了李嬸的心思,她不動聲色,微笑著安撫道︰「沒呢,我表哥他已經走了,你看我不是還在這呢嗎。」
那就好,淳樸的李嬸不疑有他,心里松了口氣,雖然她覺得柳玉挺可憐的,從小喪母,她唯一親人,她的父親又去世了。但是,請原諒她那點小小的私心吧。
李嬸的表情舒展開,她把籃子塞到柳玉手中,和藹的笑道︰「這是一些菜,還有幾個雞蛋,你拿去吃吧。」
柳玉推辭不過,只好收下。
雖然心里暖暖的,但她還是虎著臉,嚴肅地看著李嬸道︰「嬸兒,你都給了我,那小虎吃什麼?他現在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這雞蛋在古時候可不比現代那麼便宜,都是村民們自家養的老母雞下的標準的家雞蛋,一天至多也不過一兩個,這籃子里的雞蛋得攢好幾天呢。
「不過是幾個雞蛋,嬸兒家里還有不少。」李嬸拉著柳玉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嘆道︰「你是個好心腸的孩子,柳大夫又走了,我們照顧你是應該的。」
柳玉一時無語,只得訥訥應了聲。
似是又想起了什麼,李嬸忽然正色道︰「昨個兒三妞捎信回來,說過幾日回來省親。」
「三妞兒?是陳家三妞姐嗎?」柳玉挑挑眉,墨黑的眼珠轉了轉,充滿詫異。
陳家三妞是柳玉兒時的玩伴,本名叫陳玢玢,因為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大伙都叫她三妞。
陳玢玢比柳玉略長兩歲,自四年前被縣城一戶已過不惑之年的張姓商賈收作二房後,就再沒和柳玉聯系了,不過听說後來那張家主母去世後,她被抬成了填房。
「對。」李嬸有些渾濁的眸子里透著憐憫,她傷感的嘆息道︰「三妞兒也是個可憐人,那張家就算不是官宦人家,也算是華城的大戶人家,本以為嫁過去能過上好日子,誰曾想,一年前張官人從馬上摔下去,折了頭,死了!」說到這,她搖了搖頭︰「可憐她們孤兒寡母的要撐起那麼大的家業。」
柳玉听得目瞪口呆,吃驚不已,陳玢玢這才嫁過去多久,就出了這麼多變故。
正欲開口細問,李嬸卻看了看天色,拉著柳玉的手又輕輕拍了拍︰「算了,不與你說這些糟心的事了,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送走李嬸後,柳玉坐在院前的石墩上,愣愣發起呆來。
陳玢玢未出嫁前,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她不僅勤勞肯干,還有一手曾讓柳玉羨慕不已的女工。只可惜陳家窮苦了些,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否則以陳玢玢的條件,嫁給一般人家當妻是綽綽有余的,又有哪個父母願意自己女兒去做小。
只可惜造化弄人,陳家二老亦在兩年前相繼去世,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陳玢玢不知什麼原因,沒回來為二老送終。
不知道陳玢玢過得怎麼樣了,她可是柳玉在這世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想著想著,柳玉忽然蹙起眉頭,她發現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她今年十九了!再過一年她就二十了!
這年齡擱在現代連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但是,在這個時代,她已經是大齡剩女了!
柳玉頓時覺得異常悲憤,遂又想起她還有一年才出孝期,欲哭無淚。
或許她應該開始為自己物色一個男人了?
……
幾日後,長樂村一條土路上,傳來咕嚕咕嚕的馬車聲。
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駕馭一輛風塵僕僕的馬車,駛在狹窄的土路上。拉車的馬兒只有一只,毛色卻油光水滑,是匹神駿的好馬。
「到了,夫人。」馬車馭駛到柳玉小院前便停了下來,車夫撩開簾子。
率先從車上跳下的是一個梳著雙丫髻,著灰綠色襦裙,作丫鬟打扮的年輕女子。
只見那女子下車後,又伸手從車上扶下一位白衣縞素,卻面容艷麗的年輕婦人。婦人不施粉脂,素面白皙,五官精致,柳眉如黛,眼波一轉即顯動人嫵媚,只是眉宇間卻隱隱透著一絲精明。
此時柳玉正在院子里翻曬草藥。
那丫鬟正欲出聲喚柳玉時,卻被婦人制止,丫鬟噤聲,不解地看著婦人。
婦人淡淡地掃了丫鬟和車夫一眼,囑咐道︰「彩雲,余叔,一會你們要像對我一樣對柳姑娘,不可怠慢。」
「是,夫人。」
婦人姿態優雅的邁著碎步走到籬笆前,微風徐來,帶起她襩uo隰娣桑?諮艄庀亂??鶴毆庠螅?邢縛慈ュ?擄詿?拱敵遄歐崩齙幕ㄎ啤K?鏨?降潰骸壩穸?妹謾!包br />
聞聲,柳玉疑惑的轉過頭,卻瞧見籬笆外站著個白衣婦人,定楮細瞧,正是幾日前捎信回來的陳玢玢。
她連忙丟下手中的草藥,疾步走過去,驚訝道︰「三妞姐,好些年不見,你變化的可真大。」
邊說著,柳玉拉住陳玢玢的手,仔細打量著她。
比之四年前,陳玢玢成熟了不少,面上不復以前的單純,多添了絲嫵媚,但這一身縞素,卻又使她有那麼一絲空靈。
「你是何時回來的,這些年過得怎樣?」柳玉拉著陳玢玢往院子里走去,嘴也沒停下。
「別急,這些年的事一言難盡,你要是不介意,晚上我們共榻抵足而眠如何?」陳玢玢拉住柳玉,輕輕一笑,眉梢盡顯風流。
柳玉瞥了眼院外的馬車,笑眯了眼,欣然答應︰「好。」
陳家二老還在世時,便用陳玢玢的聘禮為陳玢玢兩個哥哥娶了媳婦,把錢花光了。加之後來陳家又要為二老辦理後事,更是無半點積蓄。所以這些年來陳家沒有多蓋一間屋子,原有的屋子因為娶了兩門媳婦,也住滿了,沒有可容陳玢玢主僕棲身的地方。
故而柳玉並不驚訝陳玢玢會來與自己同住,現在整個村里,就數她這最空曠了。
陳玢玢吩咐余叔和彩雲把行李從那車上搬下來,放到西間屋子里,又囑咐余叔五日後來接她,這才隨柳玉進了屋子。
進屋後,她先恭敬地給柳成書的牌位上了炷香,又對著牌位拜了三拜,才愧疚道︰「柳大夫出殯時我沒能趕來,希望你別怪我。」
柳玉為她沏了壺花茶,不在意的擺擺手,輕描淡寫道︰「你有你的苦衷,我知道的。」
連自己的父母去世都未曾回來,必定是被困住了。
陳玢玢以袖掩面端起茶碗,輕輕嗅了嗅,再抿了口茶,她漂亮的眼眸中滿是懷念,沉默片刻,嘆道︰「還是你好,自由自在的,我真想回到未出嫁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去采野菜,挖山藥,做做女紅,可比現在自在多了。」
柳玉注意到陳玢玢優雅的姿勢,垂下眼簾,默默感嘆物是人非,她語氣淡淡的︰「三妞姐,你羨慕我的自由自在,可是你不知道,這十里八村有多少姑娘羨慕你能嫁給張官人那樣好的夫婿。」
她說的是實話,雖然張官人已過不惑之年,但家底豐厚,陳玢玢初嫁過去時只是個側房,側房能被抬成填房,這是極少發生的事,又過著富貴生活,足以讓許多雲英未嫁,卻春心萌動的少女艷羨。
陳玢玢一愣,眸子微不可查閃了閃,她沒想到柳玉會這麼說。
柳玉單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道︰「老莊有則有趣的典故,我說給你听听吧。」頓了頓,稍稍整理了下思路,道︰「這個典故叫作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陳玢玢斂眸,細細品味一番,才感慨道︰「枉我覺得嫁到了城里,見識會比你多些,原來卻還是不如你。」
柳玉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握住陳玢玢縴細白皙的手,輕聲道︰「我沒什麼愛好,就只喜歡看些閑書,偶然覺得這篇好,便記下了,我雖然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但你可以與我說說,比悶在心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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