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不久,陳玢玢便來了。♀
她今日身著抹綠撒花對襟襦裙,一頭烏絲綰成傾髻,未施粉黛,卻更顯她天生麗質。
柳玉反觀自己,一身灰撲撲的粗衣布裙,頭發只是簡單的用木簪松松挽起,打扮的連彩靈都不如。
陳玢玢上下打量了柳玉一會,見她打扮如此簡陋,便對彩靈呵斥道︰「你是怎麼伺候小姐的!」
彩靈委屈得紅了眼,柳玉忙笑道︰「姐姐,這不怪彩靈,你知道我還不習慣別人伺候,所以剛才我沒讓彩靈幫我梳洗。」
陳玢玢淡淡掃了彩靈一眼,笑容中隱隱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嚴,對柳玉道︰「先讓彩靈幫你編個辮子吧,一會我們出去逛逛,再幫你買幾件合身的衣裳。」
柳玉也覺得以自己這身打扮,隨陳玢玢出去著實丟她的臉,遂答應了。
從西側門出去,門口停著輛精致的馬車,比柳玉來時坐的馬車小了不少,卻更華麗舒適。
陳玢玢只帶了彩雲一個丫鬟,駕車的依舊是余叔。
登上車,陳玢玢吩咐余叔︰「余叔,先去馮記衣鋪。」
馬車在一家掛著匾額為「馮記衣鋪」的店前停了下來,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婦人在陳玢玢下車時就迎了過來,很熱絡地跟她打招呼︰「這不是張夫人嗎,好些日子不見了,今兒真是蓬蓽生輝啊。」
婦人說著,目光卻一直瞟向站在陳玢玢身後的柳玉,不住打量著她。能將生意經營的這麼好的人,無一不是眼力極好的人精,能一眼就認出哪些人衣著光鮮卻只是體面的下人,哪些人布衣著身卻氣度不凡。柳玉雖然只是粗衣布裙,卻不卑不亢,淡定自若,眉宇間一片坦然。
當下便笑著問道︰「這位姑娘五官生的好精致,卻不知道怎麼稱呼?」
柳玉暗自月復誹,這掌櫃真會說話,瞧她膚色黑黃便說她五官精致,若是她白點,那不就美若天仙了!
「這是我娘家妹妹,姓柳,昨日匆忙進城,卻忘了給她備好衣裳,你這衣裳精致些,便帶她來瞧瞧。」陳玢玢又對柳玉介紹道︰「這是馮掌櫃,全城就屬她這的衣裳最精致,款式也全。」
馮掌櫃笑意盈盈,「再好的衣裳也要穿在合適的人身上才值得,我這不缺好衣裳,缺的是像張夫人這樣好相貌的客人,今兒又添了一位柳姑娘,真是小店的榮幸。」
陳玢玢掩嘴輕笑,「別再打趣了,我妹妹臉皮薄,還不帶我們進去。」
進了店鋪,面對各式各樣,或華麗,或素雅,或飄逸,卻無一不精致的衣裙,柳玉有些心動了。沒有哪個女人不愛美的,雖然上輩子見過比這精致漂亮的衣服,但這輩子卻只穿過最樸素的衣服,咋一看到這麼多精致華裳,很難不心動。
馮掌櫃先為柳玉量了尺寸,而後陳玢玢便不停拿著衣服往柳玉身上比劃,一會說這個顏色喜慶,一會說這個款式好看,馮掌櫃則在一旁不停附和,又一一介紹這些價格不菲的衣服用什麼原料,出自哪個衣坊等等。
柳玉听得有些暈,不由擔憂起陳玢玢的荷包來,現在不僅吃人家住人家的,還要人家破費,真不應該。
見陳玢玢猶豫不決,馮掌櫃幫她出主意︰「不如讓柳姑娘自己挑吧。」
柳玉左右看了看,終于做了決定,她指指一件湖藍色的褙子︰「就那件吧。」
柳玉琢磨著那件褙子看著素雅些,又沒有繁復的花紋,應該不會太貴吧?
順著柳玉手指的方向看去,馮掌櫃立馬贊道︰「柳姑娘好眼光,這可是京城里傳來的最新款對襟湖藍暗繡紋褙子,用絞經羅制成,輕薄舒適,正適宜在現在的天氣穿。♀」
陳玢玢也點頭贊同,「這顏色倒也很襯妹妹的膚色,馮掌櫃,那這件就幫我包下吧。」
「這件衣服三十兩銀子,一會我派伙計送到府上。」馮掌櫃笑吟吟道。
居然要三十兩銀子!柳玉一陣肉痛,要知道一戶中等人家,每個月的花銷也不過十幾兩銀子,這件衣服價錢換算成現代的錢竟要近萬元。
柳玉不敢再自己挑了,倒是陳玢玢又為柳玉挑了幾件。
一大筆生意做成,馮掌櫃滿臉笑容送她們出了店鋪。
登上馬車,柳玉忽然憶起,古代的衣服不都是應該量好尺寸挑好布匹再讓衣坊裁制嗎?怎麼這里卻是直接出售成衣。
于是她把自己的疑惑如是告訴了陳玢玢。
陳玢玢為她解惑︰「像這樣的衣鋪,衣服都是由衣坊制成再送過來的,一款衣裳備有大小不同幾件,所以只要量了尺寸,再挑好款式,一會馮掌櫃會挑出合適的衣裳送來。」
這居然和現代的營銷方式一樣,柳玉為自己的孤陋寡聞感到有些羞愧。她撩起車簾,見外面車水馬龍,熙熙攘攘,有了下去走一走的沖動,便向陳玢玢提議︰「我們下去逛逛吧。」
陳玢玢似是猶豫了下,「外面都是些市井的人……」
听她這樣說,柳玉有些不悅了,以為陳玢玢是覺得外面的人粗鄙,便淡淡道︰「昨日不是說要陪我逛逛的嗎?」
陳玢玢微微蹙眉,眼神飄忽的看了眼窗外,心中掙扎一會,還是隨柳玉下了車。
道路很寬,兩輛馬車並行都留有余地,路兩旁的攤販們賣著各式各樣的物品。
柳玉新奇的左看看,右模模,卻沒有買下來,她只想了解這些年都有哪些變化。
逛著逛著,柳玉漸漸發現過路人看她們的眼光都很怪異。不,準確說,是看陳玢玢的目光中充滿了異樣。
柳玉剛離開一個首飾攤子,便耳尖的听到兩個在挑飾品的婦人小聲討論,言語間極盡損人之能事。
「那不是張府的張夫人嗎?」
「可不是,那麼年輕騷媚,進府兩年就克死了張官人原配夫人,然後又克死了張官人,真是造孽……」
難怪方才她不願下車,這般難听的話,換做自己也忍不了。柳玉略一思索便知道自己剛才誤會了陳玢玢,頓感羞愧,于是拉了拉她的袖子,輕聲道︰「姐姐,我們回去吧。」
陳玢玢自然也听到了那兩個婦人的話,輕嘆一聲,轉身同柳玉往回走。
沒有再逛下去的心思,柳玉便和陳玢玢登車回府了。
馬車咕嚕咕嚕駛向張府,依舊停在西側門前。
一個守門的小廝迎了上來,臉色有些不太好,「夫人,那兩個婆子又在正門叫罵了。」
「不用理她們。」陳玢玢臉色不悅。
兩個婆子?應該就是那兩個趙家人了吧。柳玉挑挑眉,有心想要對剛才的事作彌補,便向陳玢玢道︰「我想去看看。」
「你想去看看?」陳玢玢愣了愣,繼而似是明白了,喜出望外道︰「你願意幫我?」
柳玉虛虛笑了一下,「我只能盡力試試。」
正門外守著兩個家丁,他們眼觀鼻,鼻觀心,對眼前這兩個不斷口出惡言的婆子充耳不聞,視若無睹。
「里面那個賤蹄子你給老娘滾出來,別以為躲在里面老娘就拿你沒辦法,我告訴你,你要是不乖乖把我弟弟的家產交出來,老娘我就上衙門告你去。」一個矮個腿短脖子粗的婦人,單手叉腰,一只手指著府門,唾沫橫飛罵著。
有趣的是,在婦人身後,隔著一條路的地方居然擺起了茶棚。茶棚里座無虛席,都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婦人。
從西側門繞過來的柳玉見到這樣一幅場景,頓時樂了,那婦人就像動物園里的猴子,表演的自得其樂,卻不知只是別人的笑料。
她走到茶棚里,粗略掃了一眼,便走到一個粗衣短打的青年男子身邊,滴溜轉著眼楮,好奇地問道︰「大哥,這里發生什麼事了?」
听見身旁有人,青年男子側過頭,見眼前這個姑娘面容普通,卻有一雙透著靈氣的明眸,衣著簡樸,想必是哪個村里進城來的姑娘,便笑呵呵為她解釋道︰「你不是城里的吧,這張府是城里數的上號的大戶人家,可惜一年前張府的張官人墜馬死了,只留下他夫人和一個未足歲的孩子,母子倆靠著這偌大的家業也過得下去,不過一段時間前,這兩個婦人聲稱是張官人的嫂子,要來接手張府的家業,張夫人把她們趕了出來,這兩個婦人便成天在張府門前撒潑,諾,那個高些的是趙家大嫂,個矮些的是趙二嫂。」
前來添茶的伙計听青年這麼說,插口道︰「我卻听說這兩個婦人無憑無據便想要把張夫人母子倆趕出張府,張夫人卻還好心幫她們墊付了客棧的房錢。」
柳玉听這兩人各執一詞,想必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隱情,便從懷中模出五文錢,遞給伙計,笑道︰「這位大哥的茶錢我請了。」她又對伙計道︰「小哥,能否多說點?我是昨日才從長樂村來的,不曾見過這樣的事,好奇得緊。」
一碗茶只要兩文錢,多出的一文是給伙計的小費。
伙計接過銅幣,放手里模了模,便坐了下來,眉開眼笑道︰「你瞧這兩個婦人天天在張府門前撒潑,這張夫人倒是能忍,也沒讓家僕驅趕她們。」
柳玉驚訝,「難道衙門都不管管嗎?」
青年男子輕咳一聲,接口道︰「俗話說清官也難斷家務事,更何況這雙方都有理有據,只要沒鬧出事告上衙門,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柳玉听他這幅嫻熟的口吻,心中一動,「不知大哥如何稱呼?」
「在下趙行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