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哥似乎對張府的事很了解,莫非這兩個婦人真的是張官人的嫂子不成?」柳玉眨眨黑白分明眸子,像稚童一般求知的看趙行明。♀
趙行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古銅色皮膚的耳根處不易覺察的爬上一絲紅暈,「張官人原本是城外趙家村的人,這兩個婦人確是他嫂子無誤。」
聯想起陳玢玢曾說的,趙家人稱張官人擅自改姓一事,柳玉覺得蹊蹺,便追問道︰「既然是一家人,這張夫人怎麼罔顧倫理把兄嫂趕出來呢?」
趙行明神秘笑笑,「這可是張府的辛秘,只怕現在的張夫人也不知道。」
有陳年老八卦!眼波一轉,柳玉笑嗔道︰「趙大哥,別賣關子了。」
那伙計正欲起身,听又有新鮮事了,復坐了下來,豎起耳朵。
趙行明對柳玉心有好感,見她求知若渴,便壓低聲音道︰「這張家原本只是城里的小戶人家,張官人是趙家村趙忠老爺子的三兒子,但打小就被賣給了張家,卻不知道為什麼趙家家譜上沒有劃去張官人的名字,趙家眼紅現在張家的產業,卻礙于張官人而不敢上門騷擾,現在這趙家人見張官人死了,所謂死無對證,便賴上門來想霸佔張家家產,忒不要臉了。」說完他鄙夷的撇撇嘴。
柳玉听得瞠目結舌,這親戚真是太極品了。
「趙捕快,你也是趙家村的人?」那伙計問道。
趙捕快?!柳玉挑挑眉,真是讓她瞎貓踫上死耗子,這隨意搭訕的路人居然是個捕快,瞧他坐在這一副優哉優哉的模樣,想必是衙門派來盯梢的。
趙行明看了柳玉一眼,見她若有所思,答道︰「我爹是趙家村出來的,這事他告訴我的。」
張府門口,那個粗壯的婦人似是罵累了,停下口,另一個個頭稍矮,卻嘴臉刻薄的婦人接口罵道︰「里面那個賤蹄子我告訴你,你要是一日不出來給老娘我一個交代老娘我就一日不走了我,你瞧你那狐媚樣兒,這才剛進門多久就克死了自己相公,哎喲我那可憐的弟弟,連自己兒子是不是親生的都不知道。」說著,那婦人轉過身,吵茶棚方向哭訴起來,只不過她那禿眉綠豆眼皺成一團,又是揮手又是跺足倒讓人只覺得滑稽可笑,「大伙給評評理,我可憐的弟弟這才剛走多久,這賤蹄子就不認我們這親戚了,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听到這些,柳玉起初還有些慍怒,但看到後面就撲哧笑起來,側頭看趙行明也是一臉忍俊不禁,便道︰「既然你知道事情真相,為什麼不去幫她評評理?」
趙行明咧咧嘴,「這只是口頭相傳,無憑無據別人又怎麼會相信我。」
這倒也是,柳玉若有所思點點頭,轉而和趙行明談論起華城的風土人情。趙行明每日在城中巡逛,不僅知道哪里的小吃攤子更實惠,哪里好玩,城中每日發生的大大小小事他更是一清二楚,加之他言辭之間風趣幽默,娓娓道來,讓柳玉大開眼界。
待趙家兩個婦人離去後,柳玉假意看了看天色,然後向趙行明告辭︰「趙大哥,我家中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趙行明本想說送她回去,但轉念一想這對姑娘名聲有損,只得作罷。也不知道這柳姑娘是哪家的姑娘,倒是很合他胃口,下次再見一定要問清楚,趙行明看著柳玉漸行漸遠的窈窕背影,有些悵然若失。
從西側門繞進張府,守門的小廝瞧見柳玉,恭敬的為她開門了,又道︰「小姐,夫人去視察店鋪了,讓我在這里等候小姐。」
柳玉笑了笑,「辛苦你了,帶我去寶哥兒那里。」
小廝帶著柳玉繞過假山,穿過回廊,來到陳玢玢所居住的六樂居。
六樂居很大,比听松苑足足大了兩倍。正屋門口,王媽和一個容貌普通,身材豐腴的年輕婦人坐在門外的矮凳上,各自手里縫著什麼,時而低語交流。見柳玉進了院子,她們放下手中的活計,屈膝行禮,「見過小姐。」
「不必多禮。」柳玉柔聲道︰「我來看看寶哥兒。」說著,眼楮瞟向那個素未謀面的婦人。
王媽介紹,「這是寶哥兒的女乃娘,甄娘。」
柳玉朝她友善笑了笑,道︰「寶哥兒在屋里嗎?」
「在屋里,寶哥兒嗜睡,這會正在睡覺。」甄娘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邊說著邊為柳玉打開屋門。
屋內擺設簡潔,家具細微處精美的鏤空花紋卻透出溫婉的秀麗,空氣中氤氳著極淡的幽香。柳玉仔細嗅了嗅,這是安神香。寬大的拔步床前,有一個竹編的搖籃,寶哥兒就睡在那里。
柳玉放輕腳步,走過去,搖籃內側墊著絨絨的棉布,寶哥兒安靜地躺在里面,濃密縴長的睫毛乖順的落在白皙粉女敕的眼瞼上,小巧玲瓏的鼻子細潤如脂,柔軟的唇如三月桃花般秀麗,宛如落如人間的天使。
這倒是繼承了他娘的美貌,只可惜……柳玉心里暗暗嘆息,礙于甄娘在一旁,她忍住伸手戳寶哥兒粉女敕小臉的沖動,只探了探他的脈搏,然後示意甄娘到屋外說話。
輕手輕腳出了屋,剛掩上門,甄娘便急切的問道︰「小姐,寶哥兒他……」大約是受陳玢玢的影響,王媽的轉述,甄娘似乎對柳玉的醫術也很信任。
柳玉安撫的微微笑了下,「寶哥兒沒事,晚上我回去寫幾份藥膳的方子,你輪著做給寶哥兒吃吧。」
甄娘感激地又行了一禮。
柳玉打定主意在這里等陳玢玢回來,便搬了把矮凳坐在一旁,看王媽和甄娘做繡活。
王媽做的是虎頭鞋,柳玉看了一會便失了興趣,甄娘在為寶哥兒縫制衣服,小小的很是可愛,柳玉問了幾句做法,甄娘細心地為柳玉解釋該怎麼裁怎麼縫,用什麼針法,柳玉听得雲里霧里,不一會便開始雙目放空,發起呆來。
甄娘見柳玉百無聊賴的模樣,便轉口輕聲說起寶哥兒的趣事,這倒讓柳玉提起了興趣,側耳聆听。
太陽遙遙斜掛在西方的天空,陽光透過扶疏的樹冠,斑駁灑落在院內。秋高氣爽,輕輕一陣風拂來,吹落了幾片枯黃的樹葉,也吹走了一絲夏末余留下的燥熱。
屋內傳來嬰兒的啼哭,一聲比一聲高,驚得甄娘連忙丟下手里的繡活,快步走了進去。
柳玉沒有跟進去,只是伸著脖子朝里面張望,王媽依舊在做著她的虎頭鞋,神情悠閑,帶著淡淡的笑意,「準是寶哥兒尿褲子了。」
柳玉縮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側過頭凝視著王媽,王媽看上去約有五十來歲,歲月凌厲的刀鋒在她臉頰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但她嘴角眉梢卻透著祥和。
「王媽,你覺得寶哥兒是更像姐姐一些還是更像張官人一些?」柳玉漫不經心問道,她對年紀是陳玢玢兩倍的張官人如何也叫不出姐夫兩字。
王媽納鞋的手頓了頓,嘴角笑容愈深,「寶哥兒眉眼像夫人,臉的輪廓像老爺,不知道再長幾歲會不會更像老爺。」
柳玉又隨口問道︰「你是府里的老人吧,見過張官人小時候的模樣?」
王媽停下手里的活計,臉上浮現出追憶的神色,她悠悠看著遠方的天空,似在回憶,片刻後才道︰「老爺小時候也是很俊俏,剛進府的時候還管我叫姐姐哩。」
「剛進府?」柳玉敏銳的捕捉到這個不合邏輯的詞,眼楮注視著王媽,不放過她臉上任何變化。
王媽臉上的表情不易察覺一僵,她垂下眼眸,繼續納鞋,口里淡淡地道︰「老爺小時候寄養在老家,約模十歲的時候才接回來的。」
柳玉心頭雪亮,了然的微微笑了笑,王媽不經意說漏了嘴,正好證明了趙行明所言不虛,雖然她自圓其說了,但那只怕是對外的官方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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