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雞鳴第三聲時，老嫗們就挨個屋子敲門，叫姑娘們起身。♀
草草用完早餐後，就上車繼續趕路了。
柳玉倦怠的靠在車壁上，昨夜沒有睡好，現在車子的微微搖動，倒讓她有些困意了。
祁莞拿著一個饃饃，狠狠咬了口，邊嚼邊模糊道︰「你們昨晚睡得怎麼樣？我好像听到半夜有人在說話，可嚇死我了。」
李洳睨了她一眼，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她笑道︰「你是做夢了吧，哪有什麼人在說話，倒是這被褥潮得很，讓人睡不安穩。」
柳玉強打起精神附和︰「對，定是你想多了，不過這真是比不上家里的，床板又硬又冷。」
梅玲月抬眸，淡淡瞥了柳玉一眼，清冷的聲音緩緩從唇中流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祁莞瞬間炸毛了，「哎，你這個冰塊怎麼說話的！你說誰做虧心事了？我可听我娘說過，這荒山野嶺可多吃人的妖精鬼怪，它們最愛吃的就是皮嬌肉女敕的美人！」
說罷，她又補充了一句︰「比如你。」
梅玲月閉目養神，不再理她。
祁莞氣得哼了一聲。
除了梅玲月，柳玉等人莞爾。郁立若掩嘴輕笑︰「子曰，不語亂力怪神，這世上哪有什麼妖魔鬼怪，你這是做夢做糊涂了吧。」
「哎，你們怎麼都不信！」祁莞跺了跺腳，郁悶之極，拿起饃饃又狠狠咬了一口。
只是，昨晚的事真的沒人發現嗎？柳玉心中泛起淡淡的狐疑。
中午依舊由老嫗們分發干糧，讓姑娘們在車上就食。
趙行明時間掐的很準，每每快入夜時就能看見村落，晚上就借宿客棧或村民家中，如此一連過了五六日。
少女們漸漸習慣了馬車的顛簸，起初還嚷囔著腰酸背痛，現在已經能在不停搖晃的車上玩抓子兒了。
鄭婆婆自那夜後，再未單獨見柳玉，只是每每指派勞動任務時，柳玉永遠都是做最輕松的活。
這日的太陽還未西下，眾人的視線中就出現了一座巍峨雄壯的城池，比之華城還要大上幾分。高大的城門之上，深鑿著「滄州」二字，城門處守著四名手持長矛的士兵。
趙行明翻身下馬，從懷中掏出一塊木牌，「我們是從華城來的，護送宮選的姑娘們上京。」
「放行——」
車隊緩緩進了城。
與華城相比，滄州城縱然大了許多，但繁華程度卻不相上下。
馬車上的少女們紛紛挑起車簾張望，引來路人詫異的目光。
「真想下去走走。」祁莞挑起車簾，眼里閃著渴望。
柳玉微笑︰「會有機會的。」
車隊在驛站前停了下來。等趙行明過完手續後，劉婆婆率先從車上下來，又是一嗓子︰「姑娘們，下來吧——」
柳玉慢吞吞拎著包袱走在後面，從鄭婆婆身邊經過時，低聲說了句︰「我想去城里逛逛。」
等姑娘們帶著包袱在驛站大堂中集合好後，劉婆婆用她那洪亮的嗓音分配著住宿︰「李秀蓮、張君……四人一間……一號房……」
和前些天一樣，柳玉、郁立若和梅玲月以及祁莞分到了一間。
而後，她又笑呵呵道︰「姑娘們坐了這麼多天的車也乏了吧？一會放好行李後想出去逛逛的也可以出去，但是晚飯時必須回來，要清點人數。」
這番話對于在馬車中顛簸了數天的少女們來說無疑是天籟之音，她們炸了鍋一般嘰嘰喳喳討論起來，一會該去哪，該怎麼走。
「安靜！」鄭婆婆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俯視著少女們，言辭中維持著一貫尖酸刻薄的風格，「你們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村姑嗎？這點小事你們就興奮了，那到了京城豈不是要丟盡華城的臉？」
她滿意的看著安靜下來的少女們，接著說道︰「一會想去的人去，不想去的呆在屋里好好休息，切記不要亂跑，出去的那些也別走得太遠，晚飯時清點人數，沒按時回來的明天一天都不要吃飯了。」她忽然拔高了聲音，「還有，如果有走失未歸的，便當成是逃跑，被抓到就是貶為最下賤低等的官妓，還有你們的家人，也全部降入奴籍！」
這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都散了吧。」
……
「哎，你們想不想去逛逛？」祁莞放好行李，興致勃勃的看著另外三人。
「不去。」梅玲月依舊惜字如金。
郁立若笑盈盈的放好包袱，「好。」
「柳玉？」祁莞眨巴著明亮的大眼楮。
柳玉也含笑點點頭。
于是三人機動小組出發了。在下樓的時候，卻遇見正在倚欄遠眺的李洳。
盡管柳玉認為，以李洳這病懨懨的身子還是不宜多動的好，但同坐一輛馬車那麼久，她還是禮貌的打了個招呼︰「要一起出去走走嗎？」
李洳輕輕搖頭，淺淺粉色的唇邊泛起苦笑，「我走幾步就心慌，還是不去好了。」
「那你好生休息，有什麼需要我們帶的嗎？」郁立若面露關切。
李洳又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我沒什麼需要的。」
李洳凝視著柳玉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見，她才悠悠往院子深處走去。
滄州城很大，驛站處于城東，臨街便正好是繁華的市集。
「這里真熱鬧，比華城熱鬧多了。」祁莞捧著一塊煎餅，大口撕下一口，濃郁的香味和酥脆的口感，讓她滿意的眯起了好看的杏眼，「就連煎餅也比華城的好吃。」
郁立若笑著搖了搖頭，「你這是喜新厭舊。」
柳玉默默挪動腳步，還是離這個吃貨遠點比較好。
柳玉與郁立若一路走一路看，這里販賣的東西華城大多都有，看到新奇的玩意便停下觀賞把玩片刻，卻並沒有買下，出門在外，無論什麼都要一切從簡。吃貨祁莞便一路走一路吃，全身心都撲在了路邊小吃上，好似要把這幾日啃干糧的苦全吃回去一般。
郁立若在一個攤子前停下，瞧見上面擺了許多小玩意，便提議道︰「我們買兩個九連環可好？還有十余日才會到京城，這放在馬車上，無聊時可解解悶。」
柳玉對這個並不感興趣，她看到有幾個書生打扮的青年從那邊那條小巷子里出來，手里如獲至寶地捧著幾卷書，有心想進去小巷里看看，便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郁立若側過頭，見柳玉的目光並不在攤子上，納罕道︰「你在看什麼？」
「那里似乎有間書齋，我想過去看看。」柳玉朝小巷子努了努嘴。
听有書齋，郁立若有些心動，正想答應，祁莞卻當即出言反對︰「我可不識字，你們去了我豈不是要無聊死。」
經過幾日相處，兩人都知道祁莞就是個神經大條的傻姑娘，見她反對，也不以為忤。
郁立若轉口對柳玉道︰「你想去就去吧，書齋的書大多是些四書五經之類的，我自小便已看過了，我還是陪祁莞再走走。」
郁立若的父親是個落第秀才，家中自然有些藏書。
看了看天色，距離晚飯大約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柳玉點點頭，「行，那一會時間到了你們就先回去吧，我自己會回去的。」
這條小巷彎曲悠長，青石的地面，凹凸不平的紋理中爬滿了青苔。青石路兩旁的建築，結合了南北之長處，即有南方青石白牆灰瓦的清幽雅致之情，又有北方高牆紅瓦規整之大氣。
柳玉慢步在其中，欣賞著這滄州城獨有的建築。
上次來這是幾年前了？她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北邊有家酒樓，那里做的羹湯十分獨特而美味。
步行至小巷半中，一間屋子吸引了柳玉的目光。
那是一間很舊的屋子，歲月的痕跡深刻在每一道木紋的深處，不大的正門上，懸掛著「西涼書齋」的四字匾額，兩側還貼有字體飄逸俊秀的楹聯。
柳玉站在匾額下，踟躕了片刻還是抬起腳步慢慢走上石階。
進門處右側，有一張簡易的桌案，桌案後跪坐著一個白發蒼顏的老翁。他手中握著一卷書，听見柳玉的腳步聲，頭也沒抬，用沙啞的聲音慢悠悠道︰「看書隨意，弄壞一本書便拿十本來換，要借書就來我這登記，一本十文，限期三天。」
這老翁倒是有趣，也不怕書被偷了。柳玉腳步頓了頓，越過門檻，直直走了進去。
入眼是五架整齊排列的高大書架，書架與書架之間又間隔了兩人寬的空間，供讀者穿梭。每個書架上整齊有序的擺滿了各類書籍，有不少書的書頁已泛黃松散，顯然是經常有人翻閱。
屋內芬芳馥郁，是芸香草的香味。
柳玉深吸一口氣，芸香草生長在雲霧繚亂的深山老林里，極難采摘，其葉卻芳香撲鼻，置于書中，能防止書頁被蟲蛀噬。
能用如此珍貴的香料來護書，此間主人必然是極愛書之人，如此愛書之人，又能把藏書公之于眾閱讀，定然是虛懷若谷、高風亮節之輩。
柳玉肅然起敬。
她從第一個書架開始瀏覽，希望能找到自己沒看過的書籍。拜這具身體超強的記憶力所賜，凡是柳玉看過的書，基本都能一字不差的默下來，導致了她現在很難找到能入眼的書籍。
第一個書架擺的最滿，柳玉一層一層認真看過去，卻失望的發現這一整個書架擺的都是四書五經類的基礎讀物，她已經全部都看過了。
第二個書架擺的也很滿，囊括的種類也很多，天文地理、制農經商、醫書百工，每個種類都有幾本，但也基本都是基礎的內容，柳玉挑出幾本自己沒看過的，就站在書架之間，一目十行，掃描式的看起來。
很快，柳玉就把那幾本書看完了，她又走到第三個書架前，草草掃了幾眼，這里擺放的都是民間小說和戲劇話本。盡管其中有幾本的名字很是吸引柳玉，但鑒于離晚飯時間所剩不多了，柳玉只好跳過這個書架。
第四個書架擺的是各種正史野史，也多是柳玉看過的，跳過。
第五個書架上堆擠的灰塵比前四個書架加起來的都多，遠遠看去便灰撲撲的。
柳玉疑惑的走近，卻驚訝的看到這個書架上擺的不是書籍，而是一摞摞疊放整齊的竹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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