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傷口這麼深,萬一留疤了可如何是好。♀」鄭婆婆小心翼翼撕開包裹在肩膀上的紗布,看到那皮翻肉卷的傷口,不由心疼道。
留疤了更好,柳玉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這樣入宮的幾率又更小些了。
上完藥後,鄭婆婆又把紗布包好,拿起手帕替柳玉拭了拭額上的冷汗,見她面無血色,忍了忍,還是問道︰「小姐,你是如何與趙捕頭說的?」她必須了解全部的情況,才能想出最有利的對策。
柳玉半闔上眼,眉頭輕蹙,似是在隱忍著肩上殘留的痛楚,她淡淡道︰「我什麼都沒說,就算現在報官了又如何,這入了宮的女子,除非是被聖上看上,反正左右都逃不過是個低等的奴婢,日理萬機的知州大人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奴婢費心費力。」
「小姐可不能這樣說,不是所有的姑娘都會被選上的……」鄭婆婆努力打消柳玉這消極的想法。
但還沒等她把說辭講完,柳玉便輕聲打斷了她︰「但是落選的卻都會被別的人家挑走吧?」
「小姐這是如何得知的?」鄭婆婆大吃一驚,這消息,就算是她,也是臨行前夫人告訴自己的,柳玉是怎麼知道這消息的?
柳玉依舊眼眸半眛,卻斂去了那僅有的一絲笑意,不答。
鄭婆婆仔細觀察著柳玉的表情,見她面露不愉,便急急道︰「夫人有交代,到那時候老身會去打點一番,定不會讓小姐去給人當奴婢。」
但願吧,柳玉暗暗嘆息,最終敵不過沉沉困意,昏睡過去。
本來依鄭婆婆的意思,想讓車隊在滄州城多停留幾天,讓柳玉好好養傷,無奈宮選刻不容緩,于是只好小心翼翼把柳玉移上了馬車。柳玉得益于她這傷員的身份,在祁莞等人同情的目光下,與鄭婆婆上了同一輛馬車,美其名曰養傷。
車廂搖搖晃晃,鄭婆婆拿著針線,神情專注地為柳玉縫補她被劃破的衣裳。柳玉則倚在軟墊上,半眯著眼,打了個哈欠,早知會如此無聊,當初就應該帶兩本書來解解悶。
「小姐若是乏了,老身扶你躺下休息吧。」鄭婆婆放下手中的針線,看向百無聊賴的柳玉。
柳玉掩著嘴又打了個哈欠,含混不清道︰「不用,我還不困,昨天的事查的怎麼樣了?」
鄭婆婆搖搖頭,「那藥是李洳煎的,但是煎藥的那段時間中,有八個姑娘都去了廚房。」
這意思就是,包括李洳在內,有九人有下藥的嫌疑。
柳玉垂眸斂眉,用沒受傷的手,以手代梳,順著凌亂的發絲,半晌後,她幽幽道︰「都說久病成醫,你說,如果是李洳下的藥,那她又為什麼要害我?」
鄭婆婆愣了愣,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渾濁的雙眸中浮現微詫,她疑惑的問道︰「小姐為什麼認為是李洳?」
那個姑娘在她眼中一直都病病歪歪,毫無威脅的模樣,鄭婆婆著實有些不解柳玉為何會這麼下斷論。
手指繞著發梢,柳玉略思索後,答道︰「昨日她送來的那碗粥中,加了山參進去,如果這是為了我好,但後來那碗藥中,卻正好有與之相克的藥材,這未免的太巧了。」
鄭婆婆並不奇怪柳玉懂得醫理,她訥訥道︰「或許,真的只是巧合?」
「我也希望是。」柳玉垂眸看著指尖,掩去了眸中復雜的情緒,「一只參可不便宜,她又怎麼會無緣故對我下血本。♀」
鄭婆婆努力回想李洳平時的作為,那柔柔弱弱的模樣,著實和陷害柳玉的凶惡歹徒沾不上邊。但她好歹在內宅中生活了幾十年,知道世上最難猜度的是人心,就說以夫人剛進府時的那副小媳婦的模樣,誰也猜不到她會成為張府果斷毒辣的當家主母。
思及至此,鄭婆婆緘默不語。
「你可知那群歹徒為什麼會如此不計代價追殺我?」柳玉冷笑一聲,自問自答道︰「兩百兩銀子,我這條命可真值錢。」
她見鄭婆婆還是那副難以相信的樣子,又冷聲道︰「捉賊要拿贓,我也想知道,她為什麼會如此恨我。」
鑒于有柳玉這悲慘遭遇在先,而後幾日,車隊又途經兩個城池,卻都沒再讓姑娘們出來,生怕少了一個不好交差。
而柳玉的傷口也在以驚人的速度愈合,幾天後,除了受傷的那只手臂,柳玉已經能活動自如了。用她的話說︰這是身賤好養活。
重點嫌疑人李洳卻時常對柳玉噓寒問暖,那關心備至的程度更勝鄭婆婆,一度讓柳玉懷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好人。
不管怎麼樣,一切都還是如原來安定和睦。
黃土官道上,車隊徐徐前進,一個不大的客棧緩緩出現在眾人眼前。
「吁——」趙行明拉緊韁繩,翻身下馬,「都下來休息吧。」
客棧掌櫃快步走出來,笑臉相迎,「官爺這是上京吧?旅途勞累,小店這有熱騰的飯菜和舒適的客房,敢問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住店,這麼多人你安排吧,把我們的馬喂一下。」趙行明把韁繩丟給伙計,率先走了進去。
尤嶸走上前,笑嘻嘻問道︰「掌櫃的,這離京城還有多遠?」
掌櫃點頭哈腰答道︰「沿著官道,大約還有一天半的路程。」
等姑娘們都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後,柳玉才慢吞吞從車上爬下來,單手理了理裙擺,慢悠悠走了進去。沒辦法,鄭婆婆在人前可是刁鑽毒辣的巫婆,不可能做出扶人下車的舉動。
「他真好看。」
「是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俊偉的郎君呢。」
「就是有點冷。」
咦,她們堵在門口干嘛?柳玉納悶的看著擋住自己去路的人牆,伸手戳了戳面前的姑娘,納罕道︰「你們怎麼不進去?」
「大堂里坐著個十分俊朗的公子,她們這是被美色迷住了,那邊有道後門,你且隨我來。」身側的郁立若輕輕拍了拍柳玉的肩膀,眼底笑意盈盈。
柳玉踮起腳尖,好奇的又往里頭張望了一眼,卻只看見一個黑色長袍的男子,背對著她坐在靠窗的角落里。
郁立若好笑的拉了拉柳玉的袖子,「走吧,從後門繞進去也可以看到。」
「你不想看麼?」柳玉慢慢悠悠跟著郁立若繞到客棧後門,那里有一扇半掩的木門。
郁立若推開門,示意柳玉先進去,輕輕淺淺地笑了笑︰「想,怎麼不想,但是那也得擠得進去。」
木門的後面是客棧堆放食材的小院子,柳玉四處環顧,試圖猜測晚上的伙食。
她的目光停在了院角一處,那里擺放著一個簸箕,簸箕里滿滿當當裝著一個個拳頭大小的東西,貌似紅薯,卻又不完全相像。
那是什麼?柳玉狐疑地走上前,伸手拈起一個,吹了吹它表面上的泥土,露出里面土黃的顏色。
這是……土豆?她又拿起一個,仔細打量了片刻後,終于確定這就是她闊別了十幾年的——土豆!
前世的時候,柳玉最為喜愛的食物就是土豆,自從穿越到這兒,得知土豆還沒出現的消息後,很是失落了一陣子。
她再次看到這圓圓胖胖的土豆,感動得簡直都要掉淚了。
郁立若見柳玉對著一個圓圓滾滾的物體兀自呆愣,不由出聲問道︰「你在看什麼?」
「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柳玉驚得回過神,招呼郁立若過來,她以前未曾見過土豆,想必才傳進來不久,還沒推廣,若是表現出認識土豆,只怕會讓人覺得異常。
郁立若看著這個從沒見過的東西,也拿起了個,細細看了一番後,迷惑不解道︰「這……我也不知曉,或許只是石頭吧。」至于石頭為什麼會裝在簸箕里,這個問題被她自然而然的忽視了。
柳玉把土豆丟回簸箕里,卻意外的看到簸箕底層青綠色的土豆已經發了芽,她不動聲色把手上的泥巴隨意在牆上擦了擦,微微一笑,「我們進去吧。」
姑娘們依舊聚在大堂中,相互低聲細語。
一襲黑衣如墨,容貌堅毅俊美的男子端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他面無表情,動作優雅而緩慢地吃著面前的飯菜,神情專注,似乎這粗茶淡飯是世間上最美味的珍饈佳肴,只是他周身散發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冷意。
這冷意使得姑娘們不敢上前。
就算柳玉曾見過形形色色的美男,但還是被驚艷了一番。
圍著的姑娘中,膽大的就直直看著他,膽小一些的,目光也時不時瞟過,面容爬上了淡淡的紅暈。
「都在這看什麼呢?還不去把行李放好。」最後還是鄭婆婆虎著臉出來,把一干挪不動地的姑娘們趕了上去。
郁立若笑著幫柳玉拿起包袱,低聲道︰「他長得可真好看,不知道是哪里的人。」
柳玉睨了她一眼,也壓低了聲音,「別想了,我們是什麼身份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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