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受罰也不能只有自己一個人受罰,怎麼說也得拉上這個丑丫頭,陸止宇的算盤打得叮當響。
柳玉眨了眨眼,「你能出去?」
陸止宇一挑眉,「本王偷偷的出去,你不說誰會知道?」
「你還欠我一盤芙蓉糕。」柳玉忽然慢吞吞說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一盤芙蓉糕嗎?等本王從這破地方出去,你要多少就給你多少!」陸止宇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眉飛色舞道,「走,跟本王去听牆角去。」
「我還要你教我騎馬……」
「沒問題!」
于是靖王府內戒備最森嚴的地方之一,靖王的書房之外,出現了兩道猥瑣的身影。他們貓著腰,緊緊貼著牆走,待走到一處花草茂盛的地方,就停步蹲了下來,悄悄探出一個頭,耳朵緊緊貼在窗上,細細听里面的談話,可惜里面的人說話聲音太小了,只能听到斷斷續續個大概。
「……江南溫家……全部……」
「……漏網……溫馥蘭……」
這根本就听不清楚。陸止宇撇了撇嘴,轉頭看向一旁的柳玉,卻見她聚精會神听著里面的對話,不由疑惑地貼近了她的耳朵,小小聲問道︰「你听得清楚里面在說什麼?」
柳玉側了側臉,「噓,別說話,他們在說一個女人。」
女人?這個詞立即引起了陸止宇的興趣,他瞬間睜大眼,興致勃勃地看著柳玉,刻意壓低的嗓音仍掩不住驚訝︰「他們在說什麼女人?」
他沒听錯吧?自己的二哥居然會和別人在談一個女人?!陸止宇此時的心情就像某個虔誠無比的酸書生知道了孔聖人也要屙屎一樣,真是五味雜陳啊。
「好像她姓溫。」柳玉又把耳朵貼到了窗上,緊接著便面露困惑,「其他的就听不清了。」
姓溫的女人?陸止宇腦中的念頭轉了又轉,仔細在心中排查了一遍,想想京中哪家權貴是姓溫的。原先他以為自己二哥中意的是這個黑黃黑黃的丑丫頭,現在卻又出來了一個姓溫的女人,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
這麼想著,他按捺住心中的難耐,悄悄對柳玉說道︰「他們在說什麼?你全部復述給本王。」
柳玉又側耳听了听,屋里頭卻再沒有任何聲響。忽然她覺得背後汗毛豎立,緊接著便響起了一道溫潤如玉的嗓音︰「你們可听夠了?」
蹲在牆角的兩人如遭雷擊,僵硬地轉過身。只見陸歸殊與一紫袍男子,各執著一把傘,靜靜站在他們身後。
陸止宇僵硬地笑了笑︰「二哥,今天天氣不錯啊!」
他每說一個字,便後退一步,似是在尋找著退路,直到後背貼上了窗欞,他才停住了腳步。
心里發苦,他們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陸歸殊也笑了︰「是啊,天氣不錯,本王不是罰你在御馬苑嗎?怎麼你出現在這里了?」
陸止宇假笑的表情瞬間僵住,他眼神飄浮,遲遲不語。忽然他注意到站在陸歸殊身後的紫袍男子,眼前一亮,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向他猛的眨眼,求助道︰「直禮不是在和二哥談事嗎?你們繼續、繼續,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樂正璋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轉向別處,充耳不聞,無視了陸止宇哀怨的目光。
陸歸殊似笑非笑道︰「既然你不願和騮駒一同住,那你就先回去吧。」
咦?怎麼這麼容易就放過他了?
「真的?」陸止宇驚喜地睜大眼,不可思議問道,「本……我真的可以回去了?」
陸歸殊微笑著頷首。
陸止宇轉頭看了看正在努力減少自己存在感,立誓要當背景布的柳玉,遲疑了片刻,還是說道︰「二哥,是我要這丫頭帶我來的,你別怪他。」
你若不說沒有人記得我。柳玉在心里扶額哀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歸殊微微一挑眉︰「你還不快走?」
就在陸止宇剛走出兩步路的時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自家二哥執著傘,緩緩走到柳玉面前。他伸出一只手,用拇指輕輕拭去了柳玉嘴邊的細屑,俊顏上的笑容清淡而溫柔︰「下次偷吃後,可要記得擦嘴。」
柳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張不斷放大的俊臉,似乎還分不清楚狀況,直到唇上傳來那抹溫潤的觸感,她才受驚似的後退了一步,結結巴巴道︰「王,王爺,我……」
陸歸殊笑得十分溫柔,他低低的聲音近似呢喃︰「怎麼就變得這麼笨了……」
笨?是在說自己嗎?柳玉迷惑地睜大眼,突然覺得胸口那里劇烈跳動起來,連帶著臉上都有些發熱,她黑白分明的雙眸上似蒙著一層霧,迷惘的看著眼前的男子。殊不知此時她和陸歸殊的動作,在外人看來是何等曖昧。
陸歸殊直起身,笑容依舊沒變,卻少了一絲溫柔。他看了一眼樂正璋,卻見後者正注視著柳玉,那雙常年古井無波的雙眸中,似乎隱隱有些波瀾。
「我們該走了。」陸歸殊又側頭瞥了瞥呆愣的柳玉,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又上揚了幾分,倏地,他把手中的紙傘拋了出去,淡淡囑咐道,「跟著,替本王撐傘。」
柳玉慌手慌腳的接住傘,亦步亦趨地跟上他。由于離得太近,她甚至能聞到陸歸殊身上那一絲清涼的氣味,那是書房中常年點著的醒神香的味道。
走了約一刻鐘後,柳玉左看看右看看,才發現這里已經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環境了,不由訥訥道︰「我們這是要去哪?」
「刑部尚書府。」回答她的是一直緘默無言的樂正璋。
這聲音好熟,似乎在哪里听過。柳玉微微一愣,她轉過頭,卻發現那個一直被她忽視的紫袍男子有著一張不輸于陸歸殊的俊顏。
真是越看越熟悉!柳玉猛盯著樂正璋瞧,但她忘了一件事︰自古以來,走路不看路的下場通常都不會很好……
就在柳玉晃神之際,她結結實實撞上了一堵厚實的肉牆,不由低呼道︰「哎喲!」
肉牆轉過身,漆黑的雙眸中,似有風雨欲來的陰沉,他沉沉看著柳玉,不緊不慢道︰「你踩到本王的腳了。」
「我不是故意的,」柳玉被他看得心里直發怵,訕訕退了兩步。
陸歸殊冷哼一聲︰「你方才都在想什麼?」
柳玉心虛的目光瞟了瞟一旁的樂正璋,期期艾艾道︰「奴婢只是覺得,這位大人眼熟得很……」
陸歸殊和樂正璋看著憨傻的柳玉,齊齊默然。
片刻後,樂正璋才緩緩開口︰「方才,我們在書房里見過。」
但他沒有說,這已經是柳玉,第四次忘記他了。
柳玉羞赧的扭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不再說話,這真是……太丟臉了!
陸歸殊的嘴角輕輕勾了勾,轉身繼續往前走。
出了靖王府,他們便登上了一輛寬敞而華美的馬車。
盡管車廂十分寬大,但柳玉坐在其中仍是覺得不自在。陸歸殊坐在她身側,清涼的氣息不時鑽進她的鼻尖,她渾身僵硬,只能呆愣地盯著對面那抹深紫色的衣角。
終于,馬車停在了尚書府的側門。車夫的吁聲一響,柳玉便迫不及待地撩起車簾,率先跳下馬車。
此時天色微微放晴,經歷了一場暴雨的洗禮之後,路面上坑坑窪窪,泥濘不堪。
「啪」的一聲,柳玉繡花的鞋面和湖綠的衣角就染上了點點泥斑。
隨後下車的陸歸殊眼神古怪的盯著柳玉的衣擺看了看,而後越過她便徑直走了進去。
倒是樂正璋越過柳玉時微微停了停,吩咐牽馬的小廝道︰「一會兒去取雙鞋來。」
那小廝愣忪的看著這兩個風姿卓越的男子走在前方,**後面卻跟著一個泥猴一樣的丫鬟,不由不解地嘀咕道︰「靖王爺可真如傳言般節儉啊。」
柳玉悶頭跟在那兩人後面,見跟前的腳步突然一停,她也急急剎住了步伐。抬頭看去,前方的石徑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老婦,她看上去約有花甲之年,眼窩深陷,顴骨高高聳起,兩頰上無半兩肉,身上的衣服也極為樸素,沒有任何裝飾的花紋,但身側兩旁,卻各自有一個丫鬟攙扶著。
只見這個老婦在丫鬟的攙扶下微微屈了屈膝,面帶恭敬道︰「老身拜見靖王爺。」
陸歸殊連忙虛扶一把,道︰「樂夫人不必如此客氣,不知身體可好些了?」
「老身這殘破之軀倒教王爺費心了,實是有愧。」樂夫人笑了笑,深陷的眼窩中,目光有些空洞,「不知王爺今日來府上所為……」
她看見站在兩人身後悄悄探首的柳玉,尚未說完的話忽然戛然而止,渾濁的雙眸中忽然綻放出一絲異彩。只見她急急往前走了幾步,作勢就要下拜,連沙啞的嗓音都洪亮了幾分︰「老身多謝柳姑娘的救命之恩!」
這是什麼情況?柳玉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她驚駭地看著樂夫人,不知所措的呆愣在原地。
卻听樂正璋淡淡說了一句︰「娘,這不是柳姑娘。」
「怎麼會?」樂夫人一愣,繼而視線在樂正璋與陸歸殊之間徘徊了一圈後,似有所悟,又轉而對柳玉笑了笑︰「姑娘,不好意思,老身認錯人了。」
柳玉也傻兮兮笑了,擺了擺手道︰「老夫人沒事,沒事。」
「王爺,你們這是要去哪啊?」樂夫人慢慢問道,若有所思的目光卻一直瞟向陸歸殊身後的柳玉。
「娘,我和王爺要去地牢。」樂正璋沉聲道。
「哦,地牢啊。」樂夫人雙目中閃過一絲異色,她向陸歸殊屈了屈膝,面帶愧色,「王爺,老身這久病之軀不宜多動,實是有些乏了,就先行告退。」
陸歸殊頷首︰「夫人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