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柳玉充耳不聞,卻忽然加快了腳步追上前方的陸止宇。
秦旭陽微微有些失望,他自小在邊塞長大,那里民風淳樸剽悍,女子大多也爽朗強悍,但自回京以後,所見到的女子無不是弱的仿佛一陣風便會吹倒一般,所談論的也大都是詞經和刺繡,完全沒有共同語言。柳玉膚色雖黑,五官卻耐看,那舉手投足之間的風度,更是只有常年鍛煉之人才有的。
柳玉,很合他胃口,只可惜……
秦旭陽甩了甩頭,把這個念頭拋出腦外,追了上去。
畫舫緩緩蕩離湖邊,湖面上常年氤氳的白霧,絲絲縷縷飄上閣樓,空靈的琴音便是從其內傳出來的。
閣樓內,面朝湖心的方向,一蒙面女子低垂著眼瞼,跪坐在矮案之前,面前擺放著簡雅的瑤琴,修長而優美的手指若行雲流水般舞弄著琴弦,空靈的琴音從青蔥般的指下如流水潺潺瀉出,使聞者無不心折。
幾人坐定後,又有兩個侍女上前斟茶。柳玉局促的坐在陸止宇身旁,捧著茶盞雙目放空,耳邊嗡嗡響著幾人談話的聲音,說的大多都是東家長西家短,以及……哪家姑娘漂亮。
極其無聊!
柳玉忍著打哈欠的沖動,下了這麼一個結論。
她迷迷糊糊之際,听到一旁的池文石說了這麼一句︰「你們知道嗎,上次敢堵著直禮七條街八條巷的那丫頭要許人了!」
直禮?那不是樂正璋嗎?柳玉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紫色身影。
陸止宇揚揚眉,有些意外︰「她不是說非直禮不嫁嗎?怎麼……」
「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只由她自己做主?」池文石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微微眯起眼似在細細品味,而後似是想起什麼,看了看呆愣的柳玉,又道︰「行端你也快弱冠了吧?魏王在你這個時候可是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這話語中,調侃之意甚濃。
陸止宇正欲開口反駁,船身卻忽然猛的一頓,連帶著柳玉手中茶盞盛著的茶水都抖出來幾分。
「怎麼回事?」秦旭陽轉頭厲聲問向侍立一旁的婢女。
一個中年管事匆匆走了進來,彎了彎腰就道︰「回王爺,各位大人,前方魏王的船擋住了去路。」
怎麼說什麼來什麼?眾人面面相覷後,又齊齊起身。
依舊模不著頭腦的柳玉也茫然站起來,跟著走了出去。
站在甲板上,眾人看到前方水汽彌漫的湖面上,漸漸浮現出一艘高大的畫舫。起先只能看清個輪廓,隨著畫舫漸行漸近,便能看清其上不輸于自己所乘這艘精美的裝飾。
對面的甲板上也立著幾個人影。再近些,人影也逐漸清晰,幾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立在其上,人群最中間,負手站著個絳紅色身影,正是當朝聖上長子,魏王陸懌。
魏王的畫舫在離七八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而後,幾個小廝抬來一塊寬大的木板架在了兩船之間,原本毫無相連的兩條船,就這麼架起了一道橋。
只見那個絳紅色身影緩步踏上木板,一步一步走近陸止宇等人,他原本被白霧朦朧的眼眉也逐漸清晰起來。不同于陸歸殊的溫雅和陸止宇的陽光,陸懌眼眉陰柔狹長,鼻端卻微微勾下,薄唇邊抿著一絲冷笑,有如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陸止宇見到陸懌的那一瞬間,瞳孔狠狠縮了縮,又迅速恢復如常,他臉上掛起笑容,迎了上去︰「這不是大皇兄嗎?怎麼這麼巧。」
「沒想到三弟也在碧霞湖,早知如此,就該邀三弟一同上本王的船了。」陸懌笑了笑,那雙不同于其他兩兄弟的三角眼中,有些陰沉,他掃了眼陸止宇身旁等人,如蛇的目光在柳玉身上稍稍頓了頓,繼而又轉回陸止宇身上,「沒想到在這里能遇上秦府和池府的公子。」
關脩平之所以被忽略了,僅僅因為他爹的地位只是個諫議大夫,還沒有秦旭陽和池文石的爹高。
「不知道大皇兄為何擋我們去路?」此時陸止宇的面上,是柳玉從未見過的虛偽笑容。
陸懌輕輕一挑眉,陰沉的目光中帶著威壓,隱隱又有一絲倨傲,他淡笑道︰「三弟這說的是哪里話,為兄只是許久未曾見到三弟,今日踫巧遇見,想與三弟敘敘舊罷了。」
敘個屁舊!陸止宇皮笑肉不笑道︰「那里面請。」
說罷,他側了側身,讓出一條道來。
「不急。」陸懌輕輕一笑,狹長的雙眸中多了絲不明的意味,「前些天有西域胡人向為兄贈了些美酒,想著與二弟和三弟一同分享,無奈二弟自擔任京城府尹後便忙得不見人影,今日為兄得空正巧在這宴請賓朋,三弟可想嘗嘗那美酒?」
說完,他輕輕拍了拍手,一個小廝便抱著一壇酒從木板那頭走了過來。
陸懌又笑了笑,撢撢衣擺,反客為主道︰「三弟,別愣著,我們進去吧。」
陸止宇卻遲疑的看了看他身後,若有所指道︰「大皇兄的客人還在那。」
陸懌微微一愣,繼而似是恍然笑道︰「對,多謝三弟提醒,一心只想著與三弟敘舊,倒是忘了那邊還有客人。既然這樣,那這壇酒三弟一定要留下,為兄就不久留了。」
待陸懌的畫舫又緩緩離開後,甲板上的眾人才折身回屋。
秦旭陽看著桌上那壇密封得嚴嚴實實的酒,散漫笑道︰「熙州有句老話‘葡萄美酒值千金’,行端還不打開給大伙嘗嘗?」
他話雖這麼說,但那雙銳利的黑眸卻十分清澈,絲毫沒把那壇子酒看進眼里。
陸止宇咧了咧嘴,笑得有些滲人︰「好啊,既然許文這麼說了,那你便第一個嘗吧。」
他扭頭叫來一個侍女︰「給他滿上!」
秦旭陽有些傻眼,在場的眾人除了柳玉外,都知道魏王歷來與靖王、瑞王不合,這突然送來的東西,怎麼能亂吃,萬一吃出毛病來怎麼辦!
侍女掀開酒封,頃刻間,濃郁的葡萄酒香味便溢滿屋子。她又抱起酒壇,往一個冰裂紋瓷碗里倒入半碗酒,微微蕩漾的深紫色液體酒色清亮而香味濃郁悠長,泛著絲絲葡萄酒特有的酸甜,讓嗜酒的秦旭陽不由狠狠一抽鼻子︰「這真是好酒啊!」
「既然是好酒,那必定要你先嘗嘗了。」陸止宇齜牙笑了,白森森的牙齒有些晃眼。
秦旭陽捧著瓷碗猶豫不決,那濃郁的酒香直竄入鼻孔,但他眼前卻浮現陸懌那陰森森的微笑。
喝,還是不喝?
忽然,他瞥見身後的柳玉也在不停抽著鼻子,眼前一亮,便轉身把手中的碗遞到柳玉面前,誘惑道︰「丫頭,我讓你第一個嘗怎麼樣?」
還在垂涎著美酒的柳玉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這、這、這好事怎麼輪上自己了?!
她內心很是掙扎了一番,見陸止宇並沒有反對,就伸手接過了碗。
柳玉把碗捧起來,輕輕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開,卻不嗆鼻,好喝得很。
「怎麼樣?好喝嗎?」秦旭陽一眨不眨的盯著柳玉,迫不及待問道。
「嗝。」一口氣喝下半碗酒的柳玉打了個酒嗝,她眯了眯眼,腳步有些虛浮,怎麼眼前的人都看不清了……
「就是……有點暈……」
柳玉眼前一黑,瞬間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