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意思！」柳玉微微驚駭地瞠大眼，不由提高了音量喝道。
「莫氣。」陸懌嘴角似含著譏諷，他又往前走了幾步，「你雖然破壞了本王的大計，但本王欣賞你的能力，與其跟著二弟奔波，不如投奔本王可好？他能給你的，本王能給更多。」
破壞他的大計？瞬間，柳玉心中如閃電般劃過與陸懌的第一次，也是在今天之前的唯一一次見面，不由更加疑惑︰自己破壞了他什麼大計？
或許是柳玉面上的困惑太過明顯，陸懌低笑道︰「你既為柳成書的女兒，自然也該精通醫術，本王要求你做的不多，至于做什麼，你應該能猜到。」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只不過一個是在農家地窖，一個是在湖邊雪地。再聯系到之前他所說的「大計」，答案似乎就呼之欲出了。
柳玉艱難地咽了咽喉嚨，死死瞪著他︰「溫馥蘭是你的人！」
自己與陸懌統共見面不過兩次，且除了在樂府中所做的那件事外，自己就沒再做什麼事了。樂正璋所代表的樂府是靖王一派，溫馥蘭若是陸懌派去的就情有可原了。只是，毒品也被他掌握在手中了嗎？如果萬一他擴散出去，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陸懌陰柔的面上浮現一絲暴戾，卻又很快隱去，悠然道︰「漂亮的女人總是不太聰明，她在尚書府內太過風順了，不過若是沒有你，現在只怕樂璟也在我的掌控中。」
「你雖然誤了本王的事，本王卻可以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陸懌嘴角勾著陰冷的笑，一身絳紅色長袍立在銀白的雪中，有如白紙上一抹干涸的血跡，「只要你研制出神仙散的配方，剎那的解藥自然會給你。」
「你別做夢了！我是不會做那種傷天害理的東西！」柳玉冷哼一聲，心里卻松了口氣，看來毒品的制作方法暫時只有溫馥蘭知道，雖然陸懌許諾自己研制出毒品配方後就給剎那的解藥，但誰又知道他會不會過河拆橋再次對自己不利。
看來解毒的希望真的只能寄托在神醫谷了。
「本王倒想看你這硬骨氣能堅持多久。」陸懌低笑，笑聲沉沉如喪鐘，「剎那之所以叫剎那，因為中毒之人會在將要毒發的一年之內，轉眼紅顏成枯骨，一點一點感受到自己不斷衰老，卻無力挽回的感覺。」
柳玉氣得身體輕輕發顫，負在身後的雙手死死握拳，就是他，柳成書的死肯定也和他有關！
陸懌仿佛意猶未盡，繼續道︰「你也中了剎那，在不久的將來，你就會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卻什麼都做不了的滋味。」
他聲音陰柔，面上浮現嗜血的暴戾，那身絳紅色也仿佛是鮮血染成後的干涸之色，硬生生污了天地間的潔白。
柳玉死死壓下心中近乎要勃發的怒火，忍著想要沖上去與他一決生死的沖動，深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這個就不勞魏王操心了。」
面對柳玉的冷硬，陸懌竟也不怒，只是陰沉的看著她，森然笑道︰「本王知道你和二弟打算去尋神醫谷，只是希望你不要因這次拒絕了本王而後悔。」
「你這又是……」柳玉怒瞪著他，正欲發問，卻突然察覺到肩頭搭上了一只手，隨後耳畔便響起陸歸殊溫潤的嗓音。
只听他不疾不徐道︰「皇兄好雅興，不知如此天氣竟還有心情來我這賞雪。」
他搭在柳玉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柳玉會意，後退了兩步，靜靜站在他身後。
「本王許久未曾見到二弟了，忽然念的緊，就過來看看，沒想到二弟竟然金屋藏嬌，也不告訴為兄一聲。」陸懌墨黑卻細長的眉一挑，嘴角依舊噙著那絲譏笑。
陸歸殊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道︰「皇兄特地前來，想必不是為了來我這賞雪的吧？」
「知本王者，二弟也。」陸懌忽然笑起來，但笑聲瞬間又戛然而止，他正色道，「將近年關，本王此次前來，是為了與二弟商談xx之事。」
說罷，他突然意味深長看了眼陸歸殊身後的柳玉，若有所指道︰「柳姑娘可也想听听？」
是挺想的。柳玉暗自嘀咕。
陸歸殊卻回頭對柳玉道︰「你去喚妍過來。」
這招挑不離間，不太高明啊。柳玉微微眯了眯眼，微笑屈了屈膝︰「那民女先行告退。」
柳玉喚來妍前去湖邊亭中服侍後，並沒有走遠，而是躲在密林中遠望，雖然听不到亭中人的談話，但足以看清他們的一舉一動了。
湖邊亭頂上覆著白雪，亭下有一張石桌。只見陸歸殊和陸x對坐在石桌旁，桌上擺著棋盤，兩人手邊各放著一筒棋笥，妍則靜靜侍立在一旁，身邊擺放著一個紅泥小爐，爐中燃著橙黃的火焰，其上置了嬰兒臉一般大小的銅盆，盆內裝著水，水中飄著淡青色冰裂紋溫酒碗，碗內盛著清澈澄亮的黃酒，醇和馥郁幽幽從中溢開，甚至連躲在密林中的柳玉都能聞到那若有若無的酒香。
陸x拈著黑子，隨意放在棋盤上，漫不經心道︰「將近年關，你不打算讓三弟回來？」
「行端他年及弱冠，也該好好磨練一下了。」陸歸殊面帶淺笑，不緊不慢置下一子。
陸x指尖摩挲著黑玉棋子光潔的表面，陰柔的眸低垂，似在研究下一步該如何走，半晌，他才悠悠道︰「近兩年烏梁國蠢蠢欲動，以他那驕躁的性子，在定州只怕不妥。」
「秦家x子自幼在那長大，曾在軍營里模爬滾打了數年，又與馬匪交戰過，性格沉穩堅韌，且與行端交好，有他看著，不會出事的。」陸歸殊手執白子，不客氣的封住了棋盤上縱橫的黑龍，微微一笑，「皇兄，承讓了。」
「就不曾與二弟下棋，沒想到你棋藝進步得如此神速。」陸x低垂的眼眸中暗了暗，他看著棋盤上垂危的黑龍，二指從棋笥內夾起一子，輕輕放在了白龍包圍圈之外，一子便扭轉了局勢，原本瀕死的黑龍瞬間就反噬了回去，盤桓的白龍變得岌岌可危。
陸歸殊凝視著相互絞纏的雙龍，忽然輕嘆道︰「我棋藝不精，讓皇兄見笑了。」
「無妨。」陸x輕輕抬手，得到示意的妍隨即把酒杯盛滿，頃刻間醇厚便酒香四溢亭中。
他一手端起酒杯，輕輕抿了口澄澈的黃酒，一手打亂了棋盤上的棋子，又把黑白二色棋子一個個分開，邊分邊道︰「雖然元旦時朝會等雜事主要由禮部和太常寺責辦，但你今年職任京城府尹後少不得也得為這事忙一忙，此事為一年一次的大會，各路安撫使和轉運使及諸蕃使節皆會來朝，到時人多事繁，可要好好督辦。」
昔年皆由陸x擔任京城府尹，今年是陸歸殊上任的第一年，此時陸x看似在傳授經驗，實則在暗貶陸歸殊的能力。
陸歸殊卻仿佛沒听出他的畫外音一般，謙虛一笑，虛心接受道︰「多謝皇兄指點。」
陸x雙眸一眯，那雙陰沉如蛇的眸中閃著不明的情緒，他又道︰「朝會之時父皇也會出現執掌大禮，閑雜人等一律不許放進宮，安全之事必須慎重。」
「我定不負皇兄所囑。」陸歸殊微微一笑。
二人言語間的交鋒柳玉听不到，但她瞅著兩人臉上那堪稱完美的微笑，便認定他們說的準不是什麼好事。
一個是深藏不露的狐狸，一個是伺機而動的毒蛇……都不是好物喲！
……
年關年關，富人過年，窮人過關。但對于柳玉這種混吃等死的米蟲而言，過年的唯一意義大約就是能吃上平時吃不到的吃食，以及出門看看熱鬧。
如果往前數兩年，每每過年的時候，村里的大媳婦小姑娘們紛紛忙著準備年貨縫制新衣，年長的里正則會幫大家寫春聯掛桃符，壯實的後生們就幫著修葺修葺屋子，讓過年的時候一切都是嶄新嶄新的。那時柳玉是孤家寡人，每每到這一時節，總是會到各家吃幾天百家飯，再捎點腌肉回來，雖然沒幫什麼忙，但她卻是十里八村唯一的大夫，就算再悠閑，村民們也不會介意。
若是往前再往前數，彼時柳成書還未逝世，他們還在流浪，但每逢年關，他總會帶著柳玉到附近最大的酒樓，點上一桌豐盛的菜肴，然後笑眯眯按著她的腦袋賀道︰「一世順心。」
現在想來，那時候他說這話必然別有深意。一世順心？哪有這麼容易啊！
柳玉倚在門框上長吁短嘆，還有不過兩三日就要除夕了，陸歸殊忙得不見人影，就連王府內各個大小丫鬟掌事小廝都日不暇給，唯有她自己一人卻閑得快生毛了。
但想起陸歸殊前兩日的囑咐︰「近日京中人多事雜，沒事就不要出府了，神醫谷傳人可是許多人都夢寐想尋到的。」柳玉就把出府看看熱鬧的想法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