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下雨了。」拉里困惑地抬起頭。
天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沒有人從官道走了,也許都去避雨了。卡米拉他們一點消息也沒有,看起來那邊也不容易對付,而這里,好像就是被世界給遺棄的角落一樣。
「陛下,好奇怪,」拉里回過頭看著艾洛斯說,「雨沒有下進來。」
雨是落在外面的,天空中的雨點踫觸到他們呈圓體的結界,發出「呲呲」的聲音,就好像濃酸撒下來一樣。
「這是卡米拉的結界嗎?」拉里抬頭看向天空,他們仿佛在一顆透明的蛋里,而雨水正順著透明的蛋殼往旁邊滑下來,但是很多雨水在滑落到一半的時候,就被蒸發了,好像蛋殼的溫度高的驚人。
拉里怔了怔,他第一次見識到結界魔法,于是他好奇地想將手伸出去,想感覺一下雨水到底是冷的還是熱的。
可是他剛抬起手,手腕就被艾洛斯抓住了︰「別把手伸出去,會被吃掉的。」
「吃掉?」拉里瞪大了眼楮。
「呆在這里,」艾洛斯悶悶地說,「等卡米拉回來。」如果他能及早回來的話,或者說,他能回來的話。
雨滴越來越大,「呲呲」的聲音也越來越響,這種聲音令人感到不詳與危險。
「陛下,這到底是什麼?」拉里問。
艾洛斯倚靠在樹干上,抬頭望著天空,透明的蛋殼越來越薄,很快就會被侵蝕開來,到時候他們都是蛋殼里的美食,供人享用。這也大概是沒人從官道上走過的原因了,沒有人會冒著讓酸雨腐蝕掉的危險趕路的。
「是某種生物的進食方式,」艾洛斯漫不經心地解釋。
「進食……」拉里向四周看了一圈,但是除了雨以外,什麼也沒有看到,只有頭頂和四壁發出「呲呲」的聲音,「可它在哪呢?什麼東西能這麼吃東西呀?」
艾洛斯聳聳肩膀︰「我猜,它大概在我們腳下,它是個貪吃的家伙,我真不想去相信,有人恨我恨得找出這種東西來吃掉我們,連一點骨頭都不願意跟我們剩下。」
「這是……魔族嗎?」拉里問,他這個年紀已經對黑暗生物不那麼了解了,畢竟人界已經持續了三百個年頭的和平,而他又是一個流民,那就更不可能系統地知道黑暗生物的分類了,所以他提問的時候,只選擇了一個最常听說的詞。
艾洛斯嚴肅地看著他,覺得有必要跟他普及一下黑暗陣營的知識。當然,就本質來說,拉里是屬于光明陣營的,但是他現在畢竟給一個邪惡的黑暗生物當隨從,分辨不清種族的話,會讓身為主人的黑龍很頭疼。
「不,不,不,它當然不是魔族,」艾洛斯很有耐性地跟他講解,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麼好做的,「我來給你科普一下,嚴格來說,這種東西被稱為召喚獸,是召喚師從另一個位面的世界召喚過來,並且加以束縛,然後驅使奴役它,讓它來為本人做事的。」
「召喚師!」拉里曾經在黑市上听說過這個職業,知道這個職業價值不菲,「您的意思是有召喚師要殺我們?」他提高聲音說,「可您是國王啊!誰會要殺國王!」
「很多人……」艾洛斯隨便一想就能列舉出好幾個,其中頭一號就是財政大臣,然後示意拉里聲音小點,「你能不能听我把話說完?
拉里立刻露出一個委屈的表情,用兩根手指交叉放在嘴上,乖乖听艾洛斯說話。
自從卡米拉帶著他的精靈護衛隊到皇宮來以後,拉里天天跟著他們,性情也活潑不少,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艾洛斯雖然還沒有決定讓拉里跟著卡米拉學什麼,但是拉里和卡米拉之間的感覺已經類似師生關系了。
「這個東西呢,以前我們把它叫做吞吃獸,它們通常都是被用來打掃戰場的,」艾洛斯回想著,一邊向拉里解釋,「在魔神大戰的時候,一場戰爭下來,敵方和我方的士兵的尸體會填滿整個山谷,然後一些召喚師就會召喚出吞吃獸,它們可以不停地吃。這種東西的好處在于,它們可以杜絕教會的營救。在一場戰爭以後,許多戰士只是受了點傷,但是場面太混亂,無法得到救護,光明教會就是專干這個的,他們使用白魔法,為戰士治療傷口,然後再為他們加持祝福,等著下一場戰爭。
「可是這樣,對我們太不利了,所以吞吃獸就是為了這個而存在的,它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不停地吃,」艾洛斯由衷地感嘆,「它太能吃了。」
「可是……這樣整個希爾鐸不是都會被吃掉嗎?」拉里感覺到了這次的談話有點不對勁,在關于「我方」和「敵方」的問題上,不過他現在更關心要吃掉他們的東西,所以直接問這個問題,「它不停地吃,不會撐死嗎?」
「噢,有召喚師控制的話就不會撐死,」艾洛斯回答說,「不過我也見過一些失去控制的家伙,它們真的吃的太多了!」
「然後呢?」
「它們把自己吃掉了。」艾洛斯回答。
這個回答冷酷地讓拉里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把自己吃掉了?」
「是啊,」艾洛斯憂郁地回答,「它們就是這麼沒有節制的家伙,所以你大概能明白我們遭遇到了什麼樣的東西吧?當然了,這吃吞吃獸的等級不是那些打掃戰場的家伙,我想,它多少有一點智商,知道該怎麼先融掉結界。」
拉里這會兒終于明白,他們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東西,臉色蒼白地看著艾洛斯。
艾洛斯拍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將精靈的斗篷披在身上,抬頭看了看︰「已經差不多了。」
「什麼……?」拉里抬起頭,他們頭頂透明的蛋殼已經裂開了一條縫隙,酸雨已經順著縫隙落了進來,滴在羊毛毯子上,一下子腐蝕出了一個大洞。
拉里忽然有個恐懼的念頭︰「它是……怎麼進食的?」
「它沒有嘴,」艾洛斯輕聲說,雖然他不是負責打掃戰場的那個,「它吸食液體,它只吸食肉類的液體,如果我們是一棵樹或者一根草的話,就不用怕它了。」就像結界外面正遭受著酸雨的樹木草地,它們一點事也沒有,但是依附在它們身上的那些蟲子啊,小動物啊,恐怕早就變成液體,流進了吞吃獸的嘴里。
蛋殼終于碎了,而卡米拉也沒有回來,放眼看過去,白茫茫的一片,雨點很密,幾乎看不到盡頭。既然那家伙能弄出一場酸雨,那麼面積肯定小不了,這只高級別的吞吃獸肯定小不了。
「陛下?」拉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艾洛斯拉近懷里,一滴雨堪堪地落在他□□在衣服外面的手臂上,一陣鑽心的劇痛讓拉里的頭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但是他咬著唇沒有發出聲音,陛下討厭噪音。
他吸了口冷氣,低頭看自己的手臂,手臂上已經腐蝕出來一個洞,沒錯,一個洞,那里的血色深深淺淺,幾乎可以望到白森森的骨頭了。
「陛下!」拉里發現他的國王陛下將他整個人都籠在懷里,精靈披風在他身邊飛展開來,但是披風不是用來干結界的事的,它只是用來隱匿氣息的,雖然對酸雨有一定的抵抗,但是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暴露在雨中。
而現在,艾洛斯脖子以上的部分已經暴露在酸雨中了。
可是,奇怪的是,與自己不同,雨絲滴落到他的金發上,在發端匯聚起來,最後承受不了重量而滴落,整個過程中,那雨點就好像是正常的雨絲一樣,仿佛跟落在自己手臂上的雨不是同一種一樣!
拉里想掙扎站著起來,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能讓國王陛下為自己遮住這種酸雨。
「別動,我已經沒力氣抓住你了,」艾洛斯虛弱地說,酸雨落在他身上並不是一點影響也沒有,他感覺到它正在吞噬,吞噬那些拉里看不見的力量本質。雖然他已經被封印了,但是這種封印因為撒克洛這個新手,所以有不少的漏洞與不足,這些弱點足以讓他自己解開封印了,所以他才能在短短的幾個月里完成對封印的攻擊。而現在,吞吃獸正在吞吃他幾乎要匯聚成型的力量。
這樣的一只下級魔獸對他造成的侮辱,簡直讓艾洛斯如火煎燒,而那種無力與挫敗更讓他感到痛苦與恥辱。他曾經傲慢地睥睨眾生,而現在卻卑微到在被一只吞吃獸折磨,這簡直讓他生不如死。
他忽然想起一位長輩曾經說的那些話,不過那時候,他認為那是在老年痴呆癥的情況下才會說出來的話。
他說︰「有一天你就盡嘗恥辱,那種困境會讓你的尊嚴蕩然無存,你的傲慢一無是處,但你會知道,這也是漫長生命中的一部分,你會覺得生不如死,但是卻不願意真的去死。」
那時候艾洛斯想,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寧願真的去死,也不願意活著遭受恥辱。
可是現在,真的到了這麼一天,他一點也不想去死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變得很想見撒克洛——那個黑發的男人強吻了他,怎麼的也該揍他一頓出出氣才像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