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選琴的嫻熟動作並未讓疏桐吃驚,他既然在替王愷尋找曠世名琴「絕響」,想必已對古琴有過研究。♀可當宋述報出「秋宵」售價一百兩時,疏桐卻大吃了一驚。
王墨隨身攜帶的銀錢被她送給了那位漁夫,在離開謙詞樓前,他厚顏無恥的向朱逢秋討要了一百兩並未付出的訂金,而這一百兩銀子竟不多不少的剛好用在了買琴之上!
待宋述將「秋宵」裝入琴匣送上馬車,王墨又叮囑車夫轉去城東的濟生館。
一路上,疏桐只在沉思︰該是什麼樣的腦袋,才能將今日這一切算計得這般分毫不差?
馬車在濟生館外停下,王墨讓疏桐在車上等他。
王墨下車後,疏桐掀開車簾,見他步入濟生館後,上次曾被她請去診治十七夫人的那位青年藥師便帶笑迎上,隨後兩人並肩默契往內室走去。
他來濟生館,是要取藥?
疏桐原本對王墨所謂的「七日亡魂丹」表示懷疑,可她卻不敢拿自己的命來賭他沒下這七日為期循環發作的毒藥。對于王墨要她服下的「解藥」,她也只能來者不拒。
看著王墨與濟生館的藥師這般親近,疏桐腦海中忽又想起他曾先後兩次提醒她佩戴他送的那只香囊。聯想起朱婉妝台中的那只毒香囊,疏桐心下頓時有些驚疑︰這只香氛特別的香囊,會不會囊中藏毒?
此念一起,疏桐當即取下腰間的香囊,她拿在手里端詳揉握一番後,還是系回了腰間。改日去別家藥鋪找人幫忙照這個香氛調配一下,看看里面究竟裝了些什麼。若這香囊真有問題,她就悄悄替換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王墨返回了馬車,讓車夫直接回府。
見王墨兩手空空,疏桐有些好奇︰「公子不是買藥?」
王墨笑道︰「放心,你的解藥早是備好的。方才我是讓孫館主幫我查查那只毒香囊的來歷。」
疏桐聞言一怔︰「那毒香囊我讓阿榮埋在後院了,孫館主不見香囊也能查出來歷?」
「見不見都沒關系,我已將那香囊中能查見的成分都寫給他了。」
疏桐越發好奇︰「就憑這幾味毒藥的名字,孫館主如何著手查找?」
「每個大夫都有自己的用藥習慣,通過查閱對比藥方,或許能找出給香囊配方的人。♀」
「讓孫館主比對藥方?」疏桐不可思議道︰「這洛陽城里的大夫成百上千,每一日他們開出的處方可能就數以萬計,且不說這香囊還是十幾年前的,就算那位配方的大夫還活著,公子又怎能指望他的處方恰好就保存在濟生館的方劑庫里?」
王墨肅容道︰「此事也不急在一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想踫踫運氣。」
濟生館在洛陽城里一共有十七家分店,而全城的藥材供應,來自王寺村的就佔到六成還多,尤其是一些稀缺的藥材,幾乎都是從濟生館發出。
這些年來,濟生館之所以能在洛陽城中迅速擴張,除了有王寺村這個背景,還得益于他們對方劑庫的有效管理和運用。館中每日都有資深的藥師負責對收到的藥方進行分類整理,對同類別藥方進行比對研究,並以之為館中大夫提供用藥指導。
「時隔這麼多年,公子就算找到那位大夫,又能如何?」疏桐嘆道︰「公子能指望他站出來指證謀害三夫人的凶手?」
王墨搖頭道︰「我不是要替我娘報仇,我只是覺得開出這等狠毒藥方的大夫,不配活在世上。」
疏桐愕然望著王墨,這一刻的他,容色沉靜,眸光深暗,以那般平淡的語氣道出這句裁決生死的話,竟讓她听得心驚。
「至于謀害我娘的凶手,活著,才是對她最好的懲罰。」王墨看著疏桐,唇角慢慢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疏桐驀然怔住︰活著,才是對仇人最好的懲罰?!自己的親人含恨九泉,他卻要留凶手活著,這是什麼歪理?
回清梧院後,王墨將「秋宵」徑直抱往疏桐的房間。
「公子真的要奴婢學琴?」疏桐追上道。
王墨一挑眉稍,不解道︰「桐兒覺得我花這一百兩銀子,是在開玩笑?」
疏桐之所以與王墨交易,不過是想從他這里獲得些信息應付常氏而已。她如今的滿月復心思都在查找王愷的賬本之上,何曾想過要幫助王墨尋找「絕響」?
見王墨這般表情,疏桐又道︰「奴婢粗笨,這麼短的時間,只怕學不會奏琴,反倒誤了公子的大事……」
「若是桐兒學不會,那我們之間的交易也就只能就此終止。」
疏桐急道︰「奴婢已將夫人之事坦誠相告,公子怎能出爾反爾?」
「桐兒覺得,僅僅用一瓶來歷不明的藥,就要平白換取我的許多機密,這個交易對等麼?」王墨徐徐問道。
「我還說過會給公子稟報夫人那邊的情況……」
王墨搖頭道︰「可我不需要任何關于她的情況。」
「那關于她為公子求娶哪家小姐的情況呢?」
「不想知道。」
「那關于……」疏桐尋思半天,好像除此之外,這王家宅院中還真沒多少與庶子王墨相關的事情,她怔了怔,終究垂眉無奈道︰「那若是奴婢學不好,還請公子見諒。」
「沒有見諒一說,若是兩個月內,你達不到我的要求,非但這項交易終止,那‘七日亡魂丹’的解藥也會終止。」王墨頓了頓,冷色道︰「試問,誰會傻到將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一個靠不住的人面前?」
「你好……」疏桐怒目望向王墨,一對上他此刻冰冷無情的臉,後面的「無恥」兩字,便省略成了一個尾音長長的「好」。
「多謝桐兒夸贊,竟將一個‘好’字,說得如此意猶未盡。」王墨突然勾唇一笑,滿面春風的抱著琴走進了她的房間。
從那般無情的冷淡,到這般雍雅的微笑,他的臉上猶如帶著兩張毫無溫度的面具,隨時更迭。
立在門口,看著王墨衣袂翩然的背影,疏桐恨得咬牙切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