輅車駛出建春門後,緩緩停了下來。
王愷當即領著兒子們上前去行禮問好。疏桐和王家的一眾女眷則被留在原地,只能遠遠觀望。疏桐原本還想辨讀唇語,無奈背身而立的王愷,恰好擋住了掀開車簾與之對話的司馬穎。
王愷與司馬穎對話幾句後,向一旁側了側身,王墨便從三位哥哥身後走上前去,躬身對著輅車內的司馬穎施禮。
遠遠望去,王墨那一身沉郁幽靜的青灰衣袍,在一片紅黃朱紫的喧嘩色彩中,將他籠罩在一種含蓄謙遜的低調氛圍中,沉穩而又篤定,毫不引人注意。
此時,王愷便著人通知常氏,可以帶女眷去輅車後面的車隊與王蕙相見。疏桐抱著禮盒跟著常氏一行,去了輅車後第三輛王蕙乘坐的馬車旁。
常氏被王蕙接入馬車之中敘別,與王蕙同乘的青竹便主動下車避听。一見到疏桐,青竹便有些驚訝︰「你也來了?」
疏桐含笑將禮盒遞給青竹,回頭瞥一眼立在司馬穎車駕前的王墨道︰「這是公子送給你的禮物。」
青竹面帶詫色︰「真是公子送的?」
「不僅是公子送的,還是公子親自去惠和堂挑選的。♀」留意到青竹的表情,疏桐又補充了一句。
青竹接過禮盒打開看了一眼,隨即抬眉向王墨站立的位置望去,不料王墨也正回頭朝這邊看來,兩人視線相觸,青竹當即紅了臉,慌忙垂首避開。
似與司馬穎交談完畢,王墨退回了先前的位置,輅車的車簾也隨之落下。一個隨行執事躬身吩咐幾句後,馬路另一側送行的官員們又紛紛上前道別。
青竹與王墨對視後的表情,清晰落入疏桐的眼底,疏桐轉首望向王墨,目光與王墨隔空相接,王墨勾唇笑了笑,隨即轉回頭去,與身旁的二哥王潤交談起來。
凝眸辨讀唇語,疏桐發現他說的居然也是「青竹」,便心下了然︰果然,他不過是借自己的手掩人耳目罷了。像青竹這般貌美又多情的女子,男子都是喜歡的吧?
「疏桐,別忘了你那日的承諾。」青竹將禮盒抱在胸口,一臉鄭重道。
想想這兩人如此情深意切,自己為了留在王家,硬生生的擠在了他們之間,疏桐此刻心底竟有些歉疚,她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我記得。♀」
片刻後,禮樂再次響起,昭告司馬穎的儀仗即將啟程。常氏當即從馬車中下來,帶領一眾女眷退至路邊,躬身注目車隊徐徐前行。
王蕙前面一輛馬車的車簾被人掀開,里面露出一張美艷之極的容顏︰丹唇峨眉,皓齒明眸,宛如畫圖中走下來的洛神。疏桐看得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這是司馬穎的正妃樂素。
樂廣本是與潘安同齡的美男子,他的女兒生得這般美麗也是理所應當。見過了樂王妃,疏桐才明白為何常氏那般放心不下王蕙。有樂王妃這樣美艷絕倫的妻子,疏桐難以想象,司馬穎為何還會娶王蕙這般資質平庸的女子?
樂王妃掀著車簾,視線急切掃過路邊送行的人群,似在尋找著誰。疏桐也不由得好奇,為何方才沒見有人登上她的馬車話別?難道樂家沒有來人相送?
在疏桐替樂王妃尋找家人的時候,她的視線不經意掃過王墨,驚訝發現他的目光正跟著漸漸加速的馬車,一路追隨著樂王妃。那樣肆無忌憚的長久凝視,讓她不免詫異。再沿著那道膠著的視線看向樂王妃,卻發現她的頭微微伸出了車廂,視線與王墨保持著某種微妙的交互……
疏桐心底忽然涌起一絲難以描敘的奇怪情緒。
馬車的速度漸漸加快,樂王妃的車駕倏忽遠去,王蕙的馬車也緊隨其後,直到丫鬟們乘坐的油壁車自眼前徐徐開過,疏桐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是在替青竹難過。這男人好生無情,青竹對他情深至此,他見了別的美女,卻一樣見異思遷,不舍移目……
在疏桐的感慨之中,司馬穎的車隊絕塵而去。
待王愷及常氏的車馬入城後,王墨和疏桐也登上了馬車。
馬車駛入建春門後,卻並未返回王家宅院,而是沿著南北大街一路往南。
疏桐感覺方向不對,掀開車簾瞥了眼窗外倒退的街景,當即問道︰「公子要去何處?」
王墨笑道︰「去那日石公子推薦的醉芳樓看看。」
青柳巷的醉芳樓?疏桐一臉愕然︰還不到午時,他居然要去逛妓館?!
王墨背靠車廂軟壁,含笑打量疏桐︰「桐兒有話要說?」
疏桐頓覺自己的表情不妥,當即垂首道︰「沒有。」
馬車急行一陣後,漸漸慢了下來,隨後便在一幢青瓦紅牆的宅院門口停下。
「桐兒,到了,下來吧。」王墨步下馬車,回首招呼疏桐。
疏桐聞言,再掩藏不住心底的驚訝,抬頭疑惑望向王墨︰「我也去?」
「難不成將你留在馬車里?」
疏桐抬眉望一眼馬車外的那幢宅院,心中竟有些畏懼︰「公子帶著奴婢同去,不妥吧?」
「有何不妥?」王墨追問。
「這……」疏桐有些語拙。
見疏桐一臉窘態,王墨終于心滿意足道︰「帶你去拜師學琴,阮先生每日只有這個時辰有空。」
疏桐疑惑著走下馬車,果然便見車夫趙一手里正抱著琴匣。王墨替她找的師父,竟然是醉芳樓里的琴師?
壓下心底的驚訝,疏桐接過車夫手里的琴匣,跟在王墨身後,走進了那扇朱漆大門。門內是一片靜寂幽深的庭院,似很久無人修剪,院中的花木都長出了竹籬,將庭中小徑遮了大半。
這里是名動京都艷幟高張的醉芳樓?!疏桐越看越是懷疑。且不說此中沒有可以登臨的高樓,便是這庭院荒蕪的蕭疏模樣,也會嚇住那些尋芳獵艷的金主吧?
王墨卻似這里的常客,徑直拂花分柳,穿過石縫中長滿青草的青石小道,往庭院深處走去。兩人沿著爬滿紫藤的游廊走了幾百步,穿過一道月門,便到了一處小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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