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趕回清梧院時,上房亮著燈,他推門進去,卻只有阿榮在房里躬身清掃燻爐里的香灰。♀
「疏桐呢?」王墨問道。
「公子回來了?」阿榮轉身站起,屈膝施禮後道︰「估模公子要到家了,疏桐姐在小廚房替你熱飯菜呢。」
王墨轉身便往院側的小廚房走去。
小廚房內燈光杏黃,一股米飯的糯香伴隨著爐灶上徐徐騰起的白霧,彌漫著整個房間。疏桐坐在爐灶後面,正專注經營著爐火,一雙沉靜若思的眼楮,映著躍動的爐火,熠熠閃閃,珠光流轉。
過了一陣,疏桐似感覺到了王墨的視線,抬頭一望見他便露出了笑容︰「公子怎麼到廚房來了?是餓了麼?飯菜馬上就好。」
看著這般模樣的疏桐,明明知道她的笑容不過是假裝出來的逢迎之舉,王墨心底的怒意卻還是消減了幾分。
「廚房里柴灰大,公子先去餐室歇著,奴婢馬上就把餐飯送過來。」疏桐站起身來,在灶台上的水甕里淨了手,揭開銅鍋上的木蓋,用手背挨了挨鍋里坐著的飯甑子,當即燙得直吹氣︰「呼呼,好燙!」
「這麼燙,干嘛用手去模?」王墨皺眉走上前去,拉著她的手按進了水甕里︰「既是燙著了,馬上浸涼水不是比吹氣更管用麼?」
「公子這是在嫌棄奴婢粗笨?」疏桐佯裝生氣,從王墨手下抽出自己的手,一邊用腰上的圍裙拭手一邊垂眸道。♀
疏桐躲避的姿勢雖然做得一氣呵成流暢自然,卻讓王墨看冷了臉。他冷冷看著疏桐的舉動,隨即轉身離開了小廚房。
一直到用完晚餐,王墨也不曾開口。
不明白王墨今日為何冷著一張臉,疏桐在旁邊卻樂得清靜,終于不用像往日一般陪笑累臉了。
王墨用了餐,疏桐又帶著阿榮準備沐浴用水,待王墨沐浴出來,疏桐早已燃好燻爐,在楠木香榻上鋪好棉布,等著替他順發。
王墨系好衣結,從木架上取了塊干布巾子在頭上胡亂揉擦了兩下,隨即丟下布巾便往門外走去。
看著王墨新換的中衣後背被頭發溽濕了一大片,疏桐當即拿了干布巾追上前去︰「公子,我听年老的嬤嬤說,不擦干頭發上的水,容易患頭疾……」
王墨倏忽轉身,疏桐回退不及,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專注看著她的眼楮,看了好一陣,突然湊近了問道︰「桐兒,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疏桐以為是王墨誤會自己偷窺了他的什麼秘密而生氣,當即不知所措道︰「公子,奴婢什麼也沒看見。」
「沒看見麼?」王墨朝她又湊近了一點。
已經能感覺到王墨溫熱的呼吸和他身上沐浴後的清爽氣息,疏桐越發慌張,連連搖頭道︰「奴婢真的什麼也沒看見,請公子相信奴婢……」
「我這麼大一個人,站在你面前,你居然什麼也沒看見,你的眼里究竟住著誰?!」看著疏桐眼中自己清晰的影子,王墨竟是從未有過的惱怒。
被王墨這股莫名其妙的怒氣懾住,疏桐一時竟不知道如何應對,只愣愣怔怔的望著他。
「難道在桐兒眼里,我就只是王愷的兒子嗎?!」
疏桐本來想點頭,可尋思不太對,又搖了搖頭。
「為什麼搖頭?」王墨追問。
「公子,公子還是奴婢的夫……夫君。」
王墨突然松開了緊拽著她手腕的手,身體陡然失衡,疏桐忙一把扶住旁邊的門柱。
「為人妻妾,就應該恪守本分!我早就警告過你,我不喜歡別人踫我的女人。你記住,若有下次,石拓他定然尸骨無存!」
疏桐听得倏然心驚。原來,他這般生氣,是他知道了自己與石拓見面的事!昨日是繡坊的馬車來接的自己,阿榮又怎會知道自己去見了石拓?難道她一路跟蹤去了「知味齋」?……
「你也記住,對不貞不潔的女人,我不會心軟放過!」疏桐還在反省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王墨又撂下一句狠話後,「砰」一聲甩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王家男人的變態,原來都遺傳自王愷那賊人。疏桐至今還記得三年前,王愷的十四姨娘因母親過世回娘家悼念,在靈堂前哭得昏死過去,最後被堂兄抱著送回王府,王愷因嫌棄她被其他男人抱過,竟讓常氏下毒毒死了她,還對外宣稱她是大孝悼母悲痛而絕。
想到此處,回憶起石拓昨日信誓旦旦要替自己尋找「七味亡魂丹」的解藥,疏桐頓時後悔不迭。都怪自己一念之差,竟將石拓拖進了王家這壇這污水沼子。可恨自己竟找不到個可靠的人去替石拓傳個話,若他哪日真的找到解藥送上門來,豈不正撞在王墨的刀口上?
這之後的每一日,疏桐都過得提心吊膽。她偷听過王墨與他師姐的對話,她知道他有讓石拓尸骨無存的能力。捱了好幾日,見王墨依然冰冷著一張臉,疏桐便決定去繡坊走一趟,托徐氏傳個話。
只是,她人還沒出門,徐氏便登門來了。
疏桐將徐媽帶進自己的房間,替她遞上茶水道︰「我正尋思去繡坊找你,你卻親自上門來了。」
徐氏一臉苦笑︰「姑娘竟是這般急得要銀子麼?」
說罷,徐氏從袖筒中取出一包銀子遞給疏桐。
疏桐接過銀子,正要打開來看,徐氏又道︰「姑娘不必看了,提成分紅一厘不差,只是我許諾的利息卻是支付不出來了。」
「徐媽開玩笑吧,你那店子將洛陽貴冑世家的生意都做完了,卻還在我面前哭窮。」
徐氏搖頭道︰「我哪里是哭窮,今兒特地來這一趟,一來是替你送銀子,二來也是跟你道個別,這些年府上的生意多虧了你照應……」
听見這話,疏桐詫異道︰「徐媽,你在說什麼啊?道什麼別?」
「我那店子已經變賣了,明兒一早,我就要帶著家什趕赴長安。以後姑娘有機會了可以來長安找我,我若再開店面,依然要叫‘慧中坊’。」
疏桐越發吃驚︰「徐媽,慧中坊的生意做得好好的,你為何要變賣店子?!」
徐氏便嘆氣說有個有官家背景的人,看上了「慧中坊」的院子,強要買了她的店面開陶坊,她一口回絕了,結果陸續便有官家登門來查稅查租查戶口,弄得生意也沒法做,最後只得賣了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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