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子夜想得甚為周到。♀」司馬穎點了點頭,隨即對權叔和疏桐道︰「你們且先退下,本王和子夜還有要事商議。」
疏桐和權叔便依言躬身退出暖室。
適逢七兒端著茶盤入內,王墨便道︰「七兒也先出去吧。」
司馬穎卻道︰「不過是個啞女,就留下侍候茶水。」
從暖室出來,疏桐才發現門外還立著四名黑衣侍衛。侍衛束身緊衣的裝扮和嚴峻沉默的表情,令疏桐感覺到了一股殺伐之氣。這讓原本想偷窺兩人談話的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司馬穎和王墨的談話,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
眼看天色昏黑,疏桐還在尋思要不要請示準備食宿,暖室的門便打開了,司馬穎與王墨並肩走出房門,疏桐趕忙貼身立在游廊的梁柱之下。
走到院中,司馬穎踏著侍衛的肩背跨上一匹彪健的黑馬,遂又回頭對王墨道︰「太皇叔頭疾患得久了,腦袋也變愚鈍了,本王看他下面那個孫秀到很通達,子夜不妨接觸接觸。」
太皇叔?頭疾?疏桐頓時想到了趙王司馬倫。看來不出所料,兩人閉門在暖室里聊的正是朝中之事。
「听人說孫秀喜歡美人,我已替他物色好了一個。♀」王墨說罷,翻身跨上了旁邊的大黃。
「子夜說的美人,與本王的愛妃相比如何?」司馬穎笑道。
王墨當即一臉認真道︰「稟王爺,子夜尚未在這世間見過能與王妃相比的女子。」
「哈哈……」司馬穎仰首大笑,隨即猛策馬鞭,急馳而出。
疏桐正看得專注,王墨卻突然回頭一顧,她慌忙隱身柱後。
王墨略略停頓了一下,隨即便策馬沖出了宅門。
兩人離開後。值守在前庭的四名黑衣侍衛也迅疾策馬離開。
見七兒端了茶盤從暖室出來,疏桐很想上前打探詢問,可尋思一番又放棄了這個想法。連司馬穎都不避諱七兒。看來她也未必是權叔所說的那個身份。試想,一個無父無母的乞兒。怎麼可能擁有那身神出鬼沒的功夫?!
宅院再次恢復往日的寧靜。三人用罷晚餐後,疏桐照例回上房守著火爐看了陣書,直到戌時末才洗漱了上床。
上床好一陣,疏桐卻難以入眠。♀她腦海中還在梳理今日得來的零星信息。很明顯,對于王墨的西北之行,司馬穎不但很清楚,甚至還可以推測這是司馬穎的授意。
從決定利用以王墨通房丫鬟的身份留在王家宅院復仇那一刻起。自己就不知不覺的被他反利用了。學琴,學騎馬,學于闐文,自己被他逼著學的這些東西。似乎都在為西北之行做準備……于闐、莎車、龜茲之間的區域,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輾轉不眠間,疏桐起身點燃床頭的風燈,拎著進了密室。
望著密室牆壁上那張看過無數次的地圖,疏桐腦海中倏忽浮起在《古城奇聞錄》中讀到的一句話︰西夜國。建都呼犍谷,東臨皮山,西接蒲犁,北望莎車,是一座被昆侖山環抱的秀美國度。
疏桐的手指沿著于闐河移動。緩緩滑過昆侖山脈,最後落在了書中描述的那個位置。令她驚訝不已的是,她落指的位置,正好在那道朱墨圈住的中間部位!
這難道是巧合?!
西夜國早在東漢末年便已滅國,因而在這張大晉山河圖中,並沒有被標注出來。父親編著的大晉《西域志》中,也沒有記錄這個早已湮滅在歷史塵埃中的國度。
疏桐拎著風燈走向書架,目光從書脊上一一掃過,她突然驚訝發現,密室書架上的書,除了漢文便是于闐文。而她清晰記得,父親書房里的書,囊括了于闐文、吐火羅文、佉盧文、婆羅米文等十余種西域語言的文史資料。
收羅這些書籍的人,卻只挑選了于闐文和漢文兩種文字的書籍。
自己先前閱讀的那本于闐文輯錄的《古城奇聞錄》,放置在北牆書架第二層的正中,從視覺上來說,這本書是進入密室後,最容易讓人留意到的位置。而十分巧合,地圖上朱墨圈出的那片區域內,使用的也正是于闐文!
疏桐感覺王墨所說的答案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目光掃過眼前的書架,疏桐取下了《古城奇聞錄》旁邊的一本《西域諸國遷流史》。這本書記載了自漢代張騫出使西域以來,西域形勢及諸國的興衰滅亡。
翻開書冊,疏桐很快查找到關于西夜國的記載。和《古城奇聞錄》那種描述性的記載不同,在史家的筆底,關于這個國度的描述不過寥寥數語,諸如群山懷抱,盛產白玉,人口過萬,習性類羌雲雲。
就是這樣一個早已消失的國度,為何能引起王墨、王愷,乃至司馬穎的關注?疏桐感覺自己離答案只有一步之遙,可卻怎麼也無法跨過眼前的迷障。
第二日,在用于闐塞語與權叔練習對話時,疏桐故意將話題繞到了這上面。
「權叔在西域生活那麼多年,听說過西夜國麼?我最近讀的《古城奇聞錄》里,記載了一位和親公主與西夜國王的故事,讀罷令人久久難忘。」
「西夜國?」權叔皺起眉頭,思索一陣後搖頭道︰「沒听說過。」
疏桐一臉遺憾︰「作為‘西域通’的權叔,竟也不知道?」
「老朽算什麼‘西域通’?真正的‘西域通’是當年鴻臚寺的白慕主薄,哎,可惜他英年早逝……」提及白慕,權叔又是一臉沉重。
再次听權叔提及父親的名字,疏桐終于忍不住問道︰「上次听權叔說你是因替這位主薄鳴不平而被貶官流放,卻不知究竟是件什麼不平事?」
權叔端起幾上的茶盞飲了口茶,抿唇道︰「這事說起來可就話長了。」
「總歸是練習對話,權叔就說來听听吧。」疏桐拎起陶壺替權叔又斟滿了茶水。
或許是這段往事擱在心底太過沉重,權叔也早想與人分享,他嘆了口氣,隨即便講述起來。
「武帝太康年間,西域諸國為向我大晉表示誠服,紛紛派出質子入京侍君。那一年,龜茲王子帛延和焉耆王子龍圖先後來到洛陽。因焉耆王與龜茲王素有結怨,領受父命的龍圖在洛陽幾次三番設計刺殺帛延。」
權叔的講述娓娓道來,將疏桐帶回到了八年前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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