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疏桐繼續在書房里幫權叔謄抄于闐文史料。
抄得有些躁煩難安,疏桐便擱筆道︰「權叔,你的私塾要召多少弟子啊?」
權叔頭也不抬道︰「不知道啊,得看洛陽城里喜歡西域文化的人多不多。」
「要是課本用得多,權叔到不如去書局訂制,一來速度快,二來謬誤少。」
「呵呵,夫人是替老朽抄得厭倦了吧?」
被權叔一言道穿,疏桐有些尷尬的搖頭道︰「哪有。」
權叔擱了筆抬頭笑道︰「其實請夫人謄抄這些東西,主要還是想幫你積累于闐詞匯。若真是厭倦了,夫人盡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去。」
自己喜歡的事情?疏桐听得一愣。
小時候,自己最喜歡和喜鵲一起斗蛐蛐、捉知了,卻每每被母親斥責說不像女孩子。等自己終于像個女孩子了,卻又遭逢滅門慘案。在王家宅院的八年里,除了處心積慮想要替家人復仇,自己還有喜歡的事情麼?
若說除開復仇,還有讓自己喜歡的事情,那就是捉弄兒時的王墨了。也不對,捉弄他只是復仇的衍生情緒。若早知道王墨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她將他推下荷池那一夜,就不該呼救。♀
真是悔之晚矣。若不是自己將他推下了荷池,他就不會被王愷送去王寺村;若不被送去王寺村,他就不會學了醫術回來喂自己吃下「七味亡魂丹」……
「外面春光晴好,夫人不如去院子里走走吧?」權叔突然道。
「唔。」
待疏桐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滿腦子都是王墨的身影時,越發懊惱。莫非是因為連續幾日他都厚顏無恥的要求分他半榻,對他積怨太深,所以揮之不去?
疏桐郁悶起身往後院走去。初春天氣,後院新綠點染,入目竟有幾分紛亂喧鬧感,令她心緒越發煩亂。
這幾年來,疏桐已經習慣了給自己的生活制定目標。從刷馬桶的跑腿到浣衣院的丫鬟。從外院的粗使僕從到內院的貼身丫鬟,每一個小的目標都在向著復仇這個大目標靠近。
可自從王墨回來之後,她便感覺自己如同汪洋中的一葉小舟,不知被哪個方向吹來的風席卷著,在原地打旋,陷入迷茫。
在白果嶺密室發現的一些線索,似在迷茫中尋到了一線光明,一度令她感到興奮。可如今被王墨囚居在這簡陋的宅院中,竟是毫無辦法。
在月亭中枯坐了一陣,疏桐又起身往前院走。
走到院中。看著只用木栓別著的宅門。疏桐有些愣怔。宅門沒有上鎖。看守自己的人一個是個老頭子,一個是位胖大叔,此刻自己若拉開宅門便往外跑,他們也未必能追得上。
可是。那要命的「七味亡魂丹」卻是一道無形的枷鎖。石拓懸賞征集來那麼多的大夫,卻沒有一人听說過此藥。離開王墨容易,可要活命卻難。沒有了這條命,又談何報仇雪恨?
這便是問題的根源所在。或許,自己應該先放下仇恨,把尋找解藥列為第一目標?
疏桐在游廊的木欄上倚身坐下,開始設想這個目標的可行性。
王墨斷然不會給自己解藥,可與他同出一門的師姐月容呢?
月容喜歡王墨,這是毋容置疑的。而王墨不喜歡月容。所以時時拿自己當擋箭牌,上一次讓自己配合他在月容面前秀恩愛便是證明。從月容的眼神中,每次都能看出她對自己的妒忌和戒備。若利用自己離開王墨或者想辦法撮合兩人為條件,月容會不會交出解藥?
「砰砰——」
「砰砰砰——」
拍門聲清晰響起。疏桐暫時擱下心底的念頭,上前去開了門。門外立著的居然是趙一。
「趙伯。怎麼是你?」疏桐有些驚訝。
「公子特意讓我過來知會一聲,他晚上有應酬,讓姑娘不必等他用餐。」趙一還是用的王家宅院里對疏桐的稱呼。
「只是說這個麼?」
趙一點頭道︰「嗯,只說了這個。姑娘知曉了,我就先回去了。」
自玉荷死後,連著好幾日他都回來得早,每日與疏桐一道進餐。今日雖不回來,但往日他就說過過了酉時沒回來就不必等他用餐,他又何必辛苦趙一過來傳話?
雖覺王墨此舉多余,疏桐腦子里卻頓時蹦出了個念頭。
她轉身便去廚房找到正在用米飯釀酒糟的鐘叔,說自己突然想吃蒸螃蟹。
鐘叔一臉驚訝︰「夫人怎麼想吃這個?這開春的螃蟹沒吃頭,除了殼見不到肉。」
疏桐笑道︰「有沒有肉到在其次。都說‘三月三,螃蟹爬上岸’,突然就想嘗嘗那個味兒了。」
鐘叔看著疏桐,尋思一陣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听說有些喜脈的征象,就是突然想吃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喜脈?疏桐頓時臉紅起來︰「鐘叔說什麼呢。」
「呵呵,公子早就交代過了,只要是夫人想吃的,要盡最大努力滿足。你放心,我把這酒糟入了壇,就去河邊市場買去。」
晚餐時,鐘叔果然笑眯眯的端出了一籠屜紅艷艷的清蒸螃蟹放在了疏桐面前。
「權叔、鐘叔,你們也嘗嘗?」
權叔搖頭道︰「我年紀大了,對這個沒愛好。」
鐘叔擺手道︰「這殼兒里本來肉就少,我就不和你爭了。」
在兩人的謙讓下,疏桐便不客氣的將一籠屜的螃蟹去殼剔絲,吃了個精光。吃完螃蟹,疏桐又順手端起桌幾上的茶盞喝起來。
鐘叔一見就急了︰「哎呀呀,吃了螃蟹哪能喝茶呢?!」
「啊?不能喝麼?」疏桐詫異道。
「當心中毒啊!」鐘叔起身一把搶過疏桐手里的茶盞。
有了這些鋪墊,小半個時辰後,疏桐便理所當然的捂著肚子痛呼起來。
權叔和鐘叔頓時驚慌起來。
「這可這怎麼辦啊,公子又不在家。」
「你知道公子在哪家酒樓赴宴麼?」
「我怎麼知道?」
「這附近又沒有醫館,夫人現在這身子耽誤不得啊……」
兩人慌張好一陣後,鐘叔似突然想起什麼,當即對權叔道︰「你上次不是替公子去太醫院請過一位御醫麼?這里離太醫院近,能不能去拜托上次那位御醫來看看?」
權叔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對啊,我馬上去請她過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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