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一怔,隨即取下背上的包裹,將她小心裹在衣物中的硨磲佛珠取出來遞給王墨。
王墨接過佛珠後,想起了那日白延贈送佛珠時對疏桐說的‘鎖心安神,驅邪避禍’,他在心底默默念誦了一次,隨即便解開了佛珠上的穿繩,將十九顆瑩潤潔白的硨磲珠倒在掌心。
蕭白皺眉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下棋。」王墨握住佛珠,向玉璧轉過身去。
蕭白有些不解︰「要與誰下棋?」
「公輸異。」
蕭白聞言一愣,隨即從腰間取下錦囊內的夜明珠湊到玉璧前,這才驚訝發現,玉璧之上居然雕琢著一個棋盤。碧玉為盤,棋盤縱橫交匯處是一個個內凹的棋槽。盤上陳列著一局殘棋,黑、白玉石為子,中盤的白子好似一只靴子,把一圈黑子緊緊包圍其中。
蕭白皺眉道︰「黑棋被圍成這樣,應該是氣數盡了吧?」
「蕭兄不懂圍棋?」王墨詫異問道。
蕭白赧然道︰「我自小在西域長大,還不曾研究過這東西。」
「這是圍棋中有名的‘曲五’活局。」王墨將一粒硨磲珠摁入棋陣中的空缺處,解釋道,「被圍的黑子看似窮途末路,但因為這中間的五個眼,白子便無法將他們趕盡殺絕。」
「那你放的這珠子,是代表黑子還是白子?」蕭白問道。
「亦黑亦白。」
「什麼意思啊?」
「曲五的奧妙,就在于黑白棋子都無法殺死對方。」王墨又放入一粒硨磲珠在那「靴子」中間道。
蕭白看著眼前填入了兩枚硨磲珠的「曲五」棋局,先想象那兩枚硨磲珠是白子,卻發現白子只要再入兩枚,就會被黑棋提子。他又想象兩枚硨磲珠是黑子,再入兩枚黑子,便又是自殺行為。果然,黑白棋子都無法殺死對方,在這一隅之間。竟是相擁互生。
蕭白驚嘆道︰「果然是活局!這是誰想出來的啊?」
「商山四皓。」王墨在空缺處填入了一枚硨磲珠道,「秦末漢初,他們四位老先生隱居商山,無聊時琢磨出了各種離奇的棋局。」
「原來是那四位老頭兒想出來的?」石拓看著玉璧上的棋盤。言語中便有些不屑,「他們口口吟誦‘富貴之畏人兮,不如貧賤之肆志’,結果還不是依附了漢惠帝?」
「石兄是覺得他們的氣節不如他們的詩詞?」
石拓哂道︰「他們四人說一套,做一套,晚節不保。」
蕭白笑道︰「詩詞不過是文人一種內心的向往罷了,要說氣節與詩詞大義等若,與你父親交好的那幫文人誰做到了?別的不提,望塵而拜的潘主薄就令人惋惜,他也就幾首悼亡詩還算誠懇。」
听蕭白如此奚落圍聚在父親身邊的金谷文人。石拓面上便有些掛不住。
卻在這時,一道「喀嚓」聲響起,隨即琢有棋盤的玉璧便緩緩向左側移動開來,露出了後面盤旋向上的一組玉階。
「看樣子,這是出地宮的通道!」疏桐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一些。
王墨道︰「公輸異設計的機關門。都是有回復機軸的,大家快些離開。」
「石兄,舒姑娘,你們先走!」蕭白舉著夜明珠對兩人道。
石拓便帶頭往玉階走去。疏桐走了兩步,回頭看著蕭白疑惑道︰「你怎麼不走?」
「我和子夜還有些要事相商。」
疏桐不禁轉首回望王墨,王墨只道︰「你們先走,上去之後要留意避開盧梟留在外面放哨的人。」
有要事相商?要避開眾人的。只怕又是「假死易容」這類的事吧。疏桐心下一哂,隨即轉身朝玉階走去。
听見腳步聲遠去,蕭白「嘩」一聲從腰間抽出銀刀,銀光一閃,那冰涼的刀刃便抵在了王墨的頸項間。
王墨卻似早已料到一般,非但不曾閃避。面上連一絲慌張都沒有。他瞥一眼項間的銀刀道︰「這是上次蕭兄在沙海里救我的那把刀。」
「正是。雖然刀口卷邊了,但死在這把刀下,你一定會瞑目的。」
「蕭兄既是決意要殺我,先前又為何要在盧梟面前替我遮掩?」王墨垂眸看著刀上微微卷起刀刃問道。
蕭白哂道︰「替你遮掩?你不必自作多情。我不過是擔心那時殺了你,我走不出這地宮罷了。」
「那蕭兄必須殺我的理由是?」
「我們好歹也做了一程兄弟。就讓你死個明白。一年前,我在洛陽欠了成都王一個人情,我答應替他辦件事。」
「如此簡單?」
「如此簡單。」
王墨笑道︰「你在沙海費力救我,就是為了殺我的時候沒有愧疚?」
蕭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隨即問道︰「有沒有需要托付給我的事?」
王墨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替我護送桐兒回洛陽,帶她去謙詞樓找朱逢秋。」
「你早料到了成都王要殺你,我猜你易容換名的真正目的,是不想讓舒姑娘看著你死上兩次吧?」
王墨一怔,隨即便笑道︰「若你我不是這般身份下相遇,真當應該大醉一場。」
玉璧的機軸開始「 」回復,蕭白嘆了口氣,手腕暗自加力,正準備要動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疾喝︰「住手!」
蕭白循聲轉首,眼前突然飛來一道黑影。眼看飛至額前,躲避不及,他迅疾抬手,抱著廢掉一只手也要保命的心思,一把抓住了凌空而來的「暗器」。
「桐兒?!」看清玉璧後投擲「暗器」的人,王墨有些錯愕。
在玉璧重新閉合的一剎那,疏桐側身沖了進來。
蕭白轉首搖頭道︰「舒姑娘,你真真是浪費了子夜的一片苦心。他怕你暈血,特意將你哄出去,你卻不知好歹的跑回來了。」
「桐兒,你……回來做什麼?」王墨看著疏桐,皺眉道。
看著王墨,想他明明知道蕭白要動手殺他,居然還能那般篤定沉穩的騙自己離開,疏桐便語不成聲︰「公子,你……你……」
「你們這般難分難舍,不如我送你們一起做對鬼鴛鴦?」
這句如此具有恐嚇力的話,那兩人卻听若未聞。蕭白瞥一眼深情對望的兩人,一邊抬手拋玩起先前接著的那件「暗器」,一邊嘖嘖撇嘴道︰「也難怪那般暈血膽小,這麼大的姑娘了,居然還玩這麼幼稚的東西……」
疏桐心下正是難過得不行,此刻看著被蕭白拋來拋去的磨合羅,更是又惱又怒。先前見他要對王墨動手,情急之下她反手從包裹里模出這個來砸他,誰知他身手那般敏捷,一接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