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死盜賊,只恨我沒早些認出你來!」疏桐指著蕭白怒道。
蕭白皺了皺眉︰「我們認識?」
「你那顆夜明珠哪里來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蕭白一怔,隨即便笑道︰「呵,人生真是奇妙。原來你就是那個說家中有七旬阿婆臥病在床的小賊?!」
先前蕭白舉著夜明珠叫疏桐和石拓先走時,他眼眸中閃過的冷冽之光,令她心頭一凜。在玉階上走了一陣,寶鼎閣密道中與他相遇的場景倏忽在腦海中閃回,她當即便折回身來。
听兩人一個喊「死盜賊」一個呼「小賊」,王墨不免有些疑惑︰「你們以前見過?」
「公子,他那顆夜明珠就是你油壁車廂里被盜的那顆。」
蕭白哂道︰「子夜,真沒想到你的侍妾居然會窮得潛入密道冒死行竊,這要說出去,你王家在洛陽世家中可還有面子?」
听見這兩句對白,王墨忽然便想明白了。蕭白就是那個潛入寶鼎閣密室,偷了父親賄賂朝臣的賬本的人。他將賬本送去了御史台,不料卻被一黨同流的御史中丞完璧歸趙,之後父親為鏟除後患,利用私下關系動用了廷尉府捕快。
尋思至此,王墨便道︰「蕭兄欠成都王的人情,莫不是他從廷尉府大獄將你救了出去?」
「沒想到司馬穎會如此無情,說起來你還是他的內兄,他竟要我殺了你。」蕭白王顧左右而言他。
疏桐一時听不明白兩人風馬牛不相及的對話,只是見蕭白將磨合羅拋上拋下十分扎眼,她便上前搶道︰「死盜賊,將磨合羅還給我。」
「你心智幾歲啊,走這麼遠還一路背著這東西把玩?我記得這東西是五六歲的小孩子才會玩的……」
說著說著,蕭白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他一把扔掉手里的銀刀,取出夜明珠湊近磨合羅細看。這是一尊稚子騎牛造型的磨合羅。牛背上的童子橫著竹笛,憨態可掬。他心下一驚,急忙倒轉磨合羅,果然。底座上有青釉寫著的「丁未年七夕」幾個稚拙的小字。
「這,這是哪來的?」蕭白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沙啞。
「還給我,這是我娘給我的。」
「你娘?」蕭白抬首看著疏桐,一臉震驚道,「你,你是舒兒?」
舒兒?
疏桐伸去搶奪磨合羅的手便僵住了。她抬眼看著蕭白,越看眸中的疑惑越深︰「你如何知道我的小名?」
「我是你瀟哥哥啊。」
「蕭哥哥?」疏桐皺起了眉。
「你忘記了麼,太康八年,我爹送我來洛陽讀書,適逢七夕。嬸嬸帶我們去洛河看荷燈,在浮橋旁的雜貨攤兒上給你我一人買了一個麼?」
疏桐震驚不已︰「你是大伯家的白瀟哥哥?!」
在確認了彼此的身份後,兩人都覺得匪夷所思。
原來,蕭白正是白慕兄長白敬的長子,疏桐的堂兄。白家祖籍汝州。世代以經營染坊為生。到了白慕一代,兄長白敬繼承了祖業,白慕自小聰慧,擅長文辭詩賦,被汝州的中正薦舉入朝,因他頗具語言天賦,遴選後進入鴻臚寺充任譯臣。
白慕是白家第一個入朝做官的人。在汝州備受族人尊崇。因此,待白瀟總角以後,白敬便將兒子送到洛陽,讓他跟隨叔父學習,希望他也能走上入仕為官的道路。
適逢大晉完成統一大業不久,武帝司馬炎渴望平息征戰休養生息。故而做出了安撫邊境的決定。為與周鄰諸國交好,他下令由鴻臚寺征召了一批少年郎,派去相鄰諸國學習語言文化。白慕在挑選少年郎時,意外發現白瀟對語言也頗有天賦,在與兄長商議後。便將白瀟也選入其中,送往西域學習語言文化。
考慮到白瀟年紀小,臨行前白慕也多有憂慮。其時,龜茲王子白延正在洛陽侍君,知曉後便寫了書函舉薦白瀟到龜茲王城學習吐火羅語。白延離開洛陽回龜茲後,感念白慕的恩情,不但將白瀟認作了佷子,還親自教授了他龜茲音樂和佛學。
白慕被崔平誣陷謀反,慘遭滅門抄家後,白敬舉家遷往龜茲避難。這些年來,為給叔父一家報仇,白瀟化名蕭白,返回中原四處尋找線索。在他得知王愷是帶禁軍去叔父家抄家滅門的罪魁後,便冒險潛入寶鼎閣地下密室盜取賄賂賬本,卻離奇與同樣想要盜取賬本的疏桐相遇。
在敦煌城外重逢時,彼此都覺得面熟,卻因不信任對方而心存戒備刻意隱瞞。在龜茲時,蕭白叫白延為叔叔,自由出入雀離大寺,疏桐心存疑惑,卻猜不透他的身份。
這一路上,兩人針尖對麥芒一般爭爭吵吵互相譏諷,若沒有這一只磨合羅,任誰也不會料到兩人竟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听完蕭白的講述,知曉這兄妹兩人的奇遇,王墨亦是感慨不已。
而得知自己還有親人在世,疏桐眼眶一酸,忽然便掩面痛哭起來。
「舒兒,你,你怎麼了?遇到哥哥不開心麼?」蕭白看著哭泣不止的疏桐,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的記憶中,白舒還是一個扎著羊角辮兒的小姑娘,嬸嬸舒眉將她管得很嚴,叔父白慕卻是將她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疼得緊。一晃十四年過去,她已經變成一個眉清目秀的妙齡少女了。
「你別哭了,我,我把磨合羅還給你。」蕭白急忙將磨合羅遞給疏桐,未料她卻哭得更傷心了。
看白舒哭得一副傷心斷腸的樣子,他全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轉首朝王墨擠眉弄眼,示意王墨趕緊去哄哄她。
王墨「咳」了一聲,道︰「桐兒,幸虧你折還回來了。否則,只怕我要自責一輩子了。」
疏桐尚未出聲,蕭白便問道︰「你自責什麼?」
王墨道︰「我不是司馬穎,若是錯殺內兄,只怕會一輩子良心難安。」
錯殺內兄?
疏桐听得一怔。
蕭白听得先也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此處的「內兄」是指自己,便撇嘴道︰「你是說你方才想要殺我?」
「桐兒若不回來,你此刻就沒命了。」
蕭白搖頭道︰「你說反了。若是舒兒不回來,該是我要自責失手殺了她的情郎吧?我的刀貼在你脖子上,舒兒只要再慢半步,你就血濺三尺身首異處了。」
「若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我又怎會讓你的刀靠近我?」王墨淡淡一笑,隨即舉起右手,攤開的掌心正是一把寒芒躍動的銀針。
這把銀針,卻令疏桐看得陡然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