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完了藥膏,雖不至于一絲痕跡也無,但之前恐怖的痂印,竟慢慢淡去,只剩一條淡粉色印記。♀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刀疤男又驚又喜,顫抖著撫模自己的臉,激動的不能自己。若不是現在情況特殊,又怕上頭責罰,他簡直想給藍兒下跪,他可以取媳婦了!
思量一瞬,他又覺得這藥實在是靈驗得很,若是只用一次,也太暴殄天物。于是手一揮,劈手將藥奪下,嘴上還得說聲︰「那不叨嘮姑娘了!」掉頭就跑,似乎怕被誰看見一般,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而余下三強盜看著遠去的身影,傻了一會兒也向前追去,只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路上仍有揚起的灰塵,緩緩落下。沒有人注意到牆角的一個人影,唇邊一抹冷笑。
藍兒揉了揉被震痛的皓腕,眼底掠過一抹精光,唇角掀了一掀,又向那馬車看去。
許久沒有動靜的馬車夫此刻終于又活了過來,他向藍兒行了一禮,轉身挑開簾子,那神秘的車主終于是露了面。
之前藍兒听到街坊小巷傳的,皆是江家這盛大的比藝招親,既然是為長子招親,她慣性地以為這車中人也是個女子。待車簾完全被挑開,看到里面居然坐著一個翩翩公子時,淡然如她,也是暗暗吃驚,這男子莫不是有著龍陽之好?
「多謝姑娘解圍,在下陸一。敢問姑娘如何稱呼?」一把低沉好听的嗓音,藍兒這才抬頭細看,不由得又一驚。眼前的男子竟生得如斯俊秀!他的眉眼鼻嘴,無一挑得出錯來,眼角似含著笑意,更讓藍兒心生好感的是他也一席藍色衣衫,只不過顏色比藍兒的略微淺一些,但仍是極為接近。
「我叫……叫我藍兒即可。」藍兒懶得思量,索性叫親昵些,也不是什麼大事。
陸一眸子掠過幾縷訝異,但也僅僅是一瞬,很快被壓下去。在這臨水听他陸一之名也毫無反應的人,也只有外地人才是。且這女子似乎不同尋常,但不同在哪里,又說不上來。陸一依舊笑意吟吟,道︰「藍兒姑娘要去何處?如果順路,也可捎你一程,權當做是報答。」
藍兒看他一眼,心道你也真夠假的,剛才躲在簾子內看好戲,如今卻又要報答我,擺明了在試探,面上卻不動聲色。眼瞼微垂,細語道︰「公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陸一挑眉,眼中笑意更深,他伸出手來,似要拉藍兒上車。藍兒眼瞧著他的手,筋骨分明有力,一時間又是一陣錯愕。曾听三聖母被沉香救出來後講凡間的故事,姐妹幾個都很有興趣,興高采烈將她圍攏起來。藍兒不曾上前,卻也听得只言片語,曉得凡間是很封建拘束的,男女之間不可隨意觸踫對方。人間亦有傳聞,女子及笄之年前,若與一男子有肌膚之親,是要懷孕的。彼時七個姐妹個個笑得花枝亂顫,直笑凡人的愚蠢和庸俗,沒有一個人相信。
只是現在這女主角變成了她……
伸還是不伸?
但這遲疑也僅僅是一頓,藍兒縴抬素手,輕落到他掌心。陸一彎了彎眼角,反手抓住她的手,一把就將她拉進車里。
藍兒落進車里,慣性原因近乎跌到陸一身上,清冷氣息撲面而來,陸一握住她的那只手反手攬住她的肩,扶她坐正,又對馬夫道︰「上路,去江府。」藍兒心急跳了兩下,心道這陸一看起來風度翩翩,實則怎麼動手動腳的,而且動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大抵是早做了無數遍。
馬車疾馳,車廂微微晃動。藍兒打起一邊窗簾,路上景物飛快倒退而去,屋檐片瓦融成一條條細線,消失在車窗邊際。車廂本就不大,平時也就陸一一人坐,此時多了一個藍兒,兩人之間幾乎就沒有縫隙。藍兒渾身不自在,也顧不得禮儀,轉過身來拂掉陸一的手,神情有些不自然︰「陸公子一表人才,怎會去參加比藝招親?」
陸一看一眼被拂掉的手,不答反問︰「藍兒姑娘也是絕美月兌俗,難道也是江喻的愛慕者?」
藍兒淺笑不語,看來這陸一倒是個挺難弄的角色。♀只是看他架勢,大抵也不是去做壞事,不然又怎會如此光明正大?
陸一又道︰「我看藍兒姑娘十分善良,也虧得剛才那莽夫有信用,但如果他搶了藥仍是要為難與你,那豈不是更不利?」再者,那幫強盜如此目中無人,定是有極大的後台,她一個弱女子,就不怕招惹了不明勢力的幕後之人?
你想的到的東西,我又怎會想不到?本就是毫無用處的一劑藥,只不過借著涂藥的名頭,施了法術罷了。倘若那大漢意圖不軌,不守信用,那傷疤即刻會崩裂,連同他全身血液一起噴薄而出,不出一瞬就會死亡。如此一來,既可自保,而且即使別人生疑,也只會認為她暗中在藥中下了毒,而不會多做其他猜想。
天條上有明確規定,神仙不得擅自用法術傷害凡人,否則必遭天罰。傷害越大,天罰越重。還好那大漢雖做慣了搶劫掠奪的事,倒還算守信用。
藍兒頭一次下凡,自然害怕被人看穿她是仙女的身份。殊不知這年代的百姓雖然迷信,卻也不至于看到一個絕子就暗想她是神仙。若真是如此,這世上的神仙,還不得多得翻了天?
而陸一隱含之意,自是也被藍兒听出。可既然是下凡,求的不就是隨心所欲嗎?若連幾個凡人的報復都要思慮周全,擔驚受怕,那她這仙女,還不如不當了。
陸一恐怕也是想到她不會自己留下這麼大一個疏忽,這才繞著彎路問起她的後招。藍兒心中冷笑,我比你年長足足千把歲,經歷的事自然也比你多了去了,若看不穿你這點心思,豈不叫眾仙恥笑?她顏色不變,眸中卻依依泛起星光,沖著陸一粲然而笑︰「假如真是如此,公子還不相救,那真叫藍兒心寒。」
他愣了一愣,又躺下,漂亮的眼楮望著藍兒,低低一笑。
***
江府。
江喻懶散地倚在二樓窗前,漫不經心地看著樓下熱鬧非凡的比藝台。此刻紅木建起的比藝台上正是一名身著粉衣的千金表演。玉階上的觀藝台,人圍了一層又一層。各族族長、以及未上台的千金,還有一些江府特邀的親朋好友,都坐在特地為他們而設的座位上,姿態萬千。有的人聚在一起聊天,有的人百無聊賴地嗑瓜子,當然大多數緊緊盯著台上的表演。比藝招親已進行了一半,臨水城各貴族近乎全數來此,異姓千金們又唱又跳,只為他一人。
這場聲勢浩大的招親會,也實屬無奈之舉。也只有招親,才能把平日里架子都端得老高的名門們請來此處。他意不在此,因此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去關注樓下為他而舞的小姐們,到時候只要隨意一個名頭,讓羅嫣勝了便是,橫豎這些老大家子也不敢拿他怎麼樣。至于千金們才藝如何,那本就不是他關心的。
如此大動干戈,也只為了尋一個人。
背後依稀傳來腳步聲,未至跟前便停下。他頓了會轉過頭,羅嫣一席素衣,亭亭立在房門前,想來是剛進來不久,怕打擾他,便沒有出聲。江喻心中一暖,懶散褪去,流出些真摯的暖意︰「你來了?」
羅嫣晃了一下神,似是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真情,好一會兒才嗔道,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驚喜︰「你也真是,人家姑娘為你比藝,累的要死要活的,你卻躲在這里看戲。曹王兩家的老家伙直說你擺架子,下面已經很不滿了。」
「反正只是個幌子。」江喻不以為意,「這次邀請了多少人?」
羅嫣面上浮起一層苦澀,轉瞬即滅,鄭重答道︰「臨水凡是有未嫁女的大家族全數來此,還有唐國別的小城的一些有勢的家族也來了。」
「很好。」江喻隨手套了件玄色外衣,貼近羅嫣,「看來我是非得下去瞧瞧,如此多佳人齊聚臨水也算是百年一遇,若是真錯過了一舞傾城的女子,才真是可惜。」他的語氣輕佻,剛才的暖意早不知去向,面上又換上懶散迷離的笑意,兀自擦過羅嫣身旁,揚長而去。
「……」羅嫣未及答話,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轉角,偌大的房間只留她一人,和他身上殘留女子胭脂的香氣。牆壁清一色的灰紅,獨獨再不見那抹玄色。她對著空無一人的走廊怔忪了好一會,眼前仍是他剛才不經意流露的溫柔。她突然想笑,試扯嘴角,卻再笑不出平日端莊得體的笑容,反落下一滴淚來。
悄無聲息。
***
正是臨水三大貴族之一的曹家千金曹瓔珞登台表演,她不同于之前千金們的唱曲跳舞,而是靜靜立在台上,從袖中取出一只澄澈碧綠的玉笛,緩緩吹起來。台上台下一片熱鬧煙花氣象,她一身素白衣裙,與這繁華格格不入,似不染塵埃的仙女。
笛聲悠悠而響,和著雲絲起舞,讓人心曠神怡。不知不覺中四下已靜一片,曹當家曹勇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听著周圍亦真亦假的贊美聲,只覺勝券在握。
天子腳下的臨水,除了江家勢力獨佔鰲頭,並分了另三大貴族,分別是曹家、陸家和王家。陸家低調得不行,陸家長子又年年在外,極少回過臨水。而曹家和王家與江家次子江芍交好,一心想讓江芍頂替江喻成為江家下任家主。于是這次比藝招親,就成了在江喻身邊安插眼線的最好時機。只是這眼線,卻是非要自己女兒來當不可。
瓔珞一曲罷,放下笛子,朝台下觀眾深深一鞠躬,更贏得掌聲片片。曹勇得意萬分,掌聲將息,又听得後方傳來「啪啪」的掌聲,滿座寂靜中顯得更加清脆。他和眾人一齊回頭看去,只見一旁雕欄玉砌的樓閣之上,慢慢走下一個人來,順著棗紅樓梯,一步一步而下。身形修長,玄色衣衫,眉目如畫,正是他們口中擺架子的江家長子——江喻。
眾人紛紛行禮問好,千金們也全都看得目不轉楮。听聞江喻風流浪蕩,亦知他俊秀,誰曾想到竟這樣百般難描!頓時一顆顆芳心蕩漾,以前就愛慕他的,更是魂不守舍。
江喻儼然一副當家做派,緩步走到觀藝台前,依數還禮,繼而合掌而笑,直盯著台上的曹瓔珞︰「瓔珞姑娘色藝雙全,實在是讓在下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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