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翎雖疑惑,但她確實沒看到什麼人,恰巧小二端了菜上來,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幫著小二上了菜,把一份雪菜魷魚推到藍兒面前,很是期待地說︰「小姐快嘗嘗,看看味道如何?」
藍兒奇道︰「這是……」
小二黑搶著介紹︰「竹間孤雪啊!我點的可都是醉仙樓的招牌菜!」
竹間孤雪……藍兒看著眼前雪白的魷魚上堆了幾簇雪菜,實在是讓人無法聯想起這麼詩意的名字,她把目光移到一盤水晶碟子裝的清炒竹筍上,嘴唇輕顫,「那這該不會是……山與歌眉?」
「小姐好聰明呢!」清翎一臉驚嘆地望著她,「我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可是什麼也沒猜中,光點了幾個名字好听的菜,沒想到上來一看全是素菜。小姐真是厲害呢。」
藍兒仿佛可以听見腦門上冷汗簌簌直落。她顫著手,又指著一用碧綠翡翠盤盛的鯧魚,「這是……滄月墜?」
最後一份菜一定是浮生盡了,大抵是名字相當有文化的緣故,藍兒很是期待。然而當小兒把一大碗海帶湯放到木桌上時,她感覺……她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海帶湯?
居然叫浮生盡?
藍兒有些不可置信地指著這一碗大得離譜的除了海帶只有湯的海帶湯問小二︰「請問此菜為何叫浮生盡?」
小二恭敬地說︰「醉仙樓所有菜名皆是陸少爺所題,由樓內廚藝最好的大廚以題做菜。浮生盡亦然。」
陸少爺……陸一?藍兒心中驀地想起這個名字來,想不到陸一竟然是個才華橫溢的主,看他那身板,估計武藝也不低。傳聞說他常年在外,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如此富有詩意的菜名被這樣糟蹋,不知會是個什麼表情呢。
想著想著不覺笑起來,連之前被菜名帶來的驚愕也消去了一半。再一抬眼,卻發現清翎和二黑都用一種揶揄的目光看著她,一副「我懂」的樣子。臉竟然無征兆地燒紅起來,為了掩飾尷尬,藍兒急忙扒了幾口竹間孤雪,意外地卻非常好吃,魷魚女敕而鮮,配著爽口的雪菜更是讓人贊不絕口︰「你們也嘗嘗,味道不錯。♀」
清翎猛點頭,胡亂吃了幾口,笑嘻嘻地湊近藍兒︰「小姐是想陸少爺了嗎?」
「什麼啊……別胡說!我只,只中意江公子。」藍兒面上羞澀,其實暗惱自己,臉紅個什麼勁?現在說也說不清了。
「想也沒事啦。除了我們江少爺,陸少爺可是臨水最負盛名的貴公子了。據說他文武雙全,待人也極好,就是常年在外,一年中最多也就回來兩三次,多少小姐失落萬分呢。」清翎頓了頓,兩頰飛上兩朵紅雲,悄悄問藍兒,「小姐你既是陸少爺的表妹,肯定也知道些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吧,給我講講嘛。」
藍兒對著清翎一雙撲閃的大眼楮,實在是無法拒絕。可本就不是他的什麼表妹,又怎會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如果硬要說……「我表哥啊,嗯,莫名其妙,不負責任,扔下一堆爛攤子就跑的人吧,其實根本不是你們想象得那樣的。」說罷還兀自點了點頭,一副篤定的樣子。
「啊?!」果然清翎一副失望之極的樣子,「我還以為陸少爺他本人肯定也如傳言中那樣風度翩翩,正人君子呢。沒想到……」
「所以傳說都是不可靠的。「藍兒打斷她的話,用筷子輕敲桌上放著的四盆菜,」就如這些菜一樣。你滿心歡喜地期盼,想象著一切美好的事物,到頭來結果卻大相徑庭,還不是空歡喜一場。所謂希望越大失望多大,與其如此,一開始便不要有期盼,豈不是更好。」
她兀自說著,全然沒有注意到清翎沉思著看她的目光。自顧自吃了幾口飯,灌了幾口酒,隔壁桌的幾個千金也離開了。听不到什麼有趣的傳聞,她剛打算著回府,卻不經意瞥見對面雅間江喻挑了門出來,緊接著那翠綠紗裙的女子也緊隨而出。但那女子走得慢些,出了門便與江喻分道揚鑣了。
他怎麼吃得那麼快?前後不過兩刻鐘左右,一頓飯是遠遠不夠的。想來一定在談什麼事。那女子又是誰?難道是他等待的那個人?藍兒越想越好奇,探了頭往窗外瞧,忍不住悄悄使了個法術。藍光微閃,從藍兒蔥玉般的指尖直掠至窗下江喻的腳底,他走過的路便落了一層微弱的藍光,淺淺地浮在青石板路上,當然只有她才看得到。
待江喻走遠,藍兒才匆匆下樓。站在醉仙樓門口望,那藍光並不很長,看來江喻並沒走多遠。眯了眼楮看,藍光消失在街道盡頭一座喜氣洋洋的紅色樓閣外,她于是問二黑︰「街盡頭的那座紅色樓閣是什麼?」
「啊?」二黑聞言,表情立刻變得古怪起來,「那是,那是枕夢苑啊。」
「枕夢苑?那是什麼?」
「那,那是青樓啊。」二黑一張臉憋得通紅,遲疑了一下又不敢置信地問,「玉姑娘要去青樓?」
青樓?!江喻居然去了青樓?!藍兒不知這會心底究竟是個什麼滋味,大婚將近,這紈褲子弟還去青樓!她幾乎要氣得發抖,人間怎麼會有江喻這樣的畜生?掩去眸中的怒意,她歪了頭沖二黑調皮地一笑︰「好不容易來了趟臨水,怎麼能錯過青樓呢。若是以後成了親,我可是想去都去不了啦。」
二黑被藍兒少有的俏皮晃了神,為難道︰「可是這畢竟……」
「沒事啦!」她不等二黑回話,就向著枕夢苑跑去,只听得她越來越遠的喊聲,「我自己去,你們在這等我就行!「
「小姐……」
「玉姑娘……」
***
藍兒幾乎是眨眼就到了枕夢苑門口。此刻的枕夢苑並不十分熱鬧,畢竟正常的客人都是晚上發春。由此可見江喻這人有些不正常,除非是為了別的什麼目的,否則還真是叫人難以忍受。
枕夢苑門口停了幾輛馬車,藍兒甚至還看到王家的。許是王家也有個公子。此刻苑子里並無人進出,依稀可听見閣里傳來的女子嬌笑聲。
藍兒並無換裝,徑直踏了進去。她出門前換了身藍語青蘿曳地裙,皓腕上還特意戴了串珊瑚鏈,倒是極符合凡間小姐們的打扮。一位濃妝艷抹的老鴇迎了出來,瞧見是個女子,臉上的笑容立刻減了幾分。來青樓的女子不多,卻也不是沒有,大多是來找自己丈夫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枕夢苑可經歷得不少。且因這些婦女鬧大多是在苑里鬧,經常打碎些東西,雖然事後會有人賠,枕夢苑也仍然損失了一大筆銀子,畢竟有些東西是貨真價實的寶貝,遠不是金錢可以買得到的。
故老鴇一看到來人是個女子,臉立刻沉了下來,剛想尋著法子攆她出去,卻在看到此女子相貌時大吃一驚。雙瞳剪水,素齒朱唇,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當真是絕色難求的美人!與苑中的那些胭脂俗粉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這女子身上有種出塵的氣質,就算是當今最火熱的花魁連翹也不能與之相比。且看她打扮,分明是未出閣的樣子,若是能把她留下來……
當下臉上笑容如菊花盛放,老鴇笑彎了眼,一臉諂媚地走過去,口氣似在招待貴客一般︰「喲,這位美人,不知光臨枕夢苑所為何事?」
藍兒淡淡看她一眼,道︰「來尋我夫君。」
老鴇臉上的笑容立馬僵住了,面孔因為反應不及而變得呆傻。藍兒頭也不回,兀自與她擦身而過,向里邊走去。
縱使是下午,枕夢苑仍是一片昏暗景象,全靠牆邊桌上的油燈或紅燭打亮,給人以黑夜華燈初上的感覺。十幾個姑娘繞著幾個公子哥打轉,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嬉笑聲。苑中間是一方石台,鋪了紅色地毯,四角各豎了一盞方燈,中央上方掛了一盞巨大的琉璃燈,足以照亮整個舞台。大概是給花魁表演之類的。
此時石台上並無人。二樓是給貴賓準備的雅間,左右各有八間,分別掛了不同的牌子,是妓子的花牌。雅間各開了一個小窗,面朝舞台,貴賓可通過它觀看表演。小窗下是保護的木欄桿,用紅繩系著些花球垂落下方,整個院子頗有些喜慶的味道。
藍兒略略掃視一圈,沒見著江喻的影子。正疑惑,反應過來的老鴇急急從身後追上來,一只手搭住藍兒的肩,氣喘吁吁︰「姑娘請留步!咱枕夢苑一向是男人來的地方,姑娘進去恐怕不大合適。」
藍兒轉頭盯著她。
老鴇被她這一盯渾身打了個激靈,心道這美人如此正大光明地硬闖枕夢苑,背後一定是有些來頭。上頭曾交代過,遇到勢力不明的人還是盡量少些得罪的好。有了主意,她又換上那副殷切的嘴臉,捂著嘴輕笑︰「不如這樣,姑娘的夫君姓甚名誰,我幫您找出來便是。」
藍兒抬頭望著二樓掛著不同花魁名字的雅閣,隱約可听見床鋪踫撞的發出的巨大聲響。她閉了眼不說話。一時卻忽然有些茫然。倒不是茫然如何回答老鴇的問話,江喻的名字自然是不能說,不僅是因為王安容的提醒,且這事實在太過丟江府的臉面,在這風月之地一傳,怕是不到一天,整個臨水都會知道江府的長子去了妓院,且未婚的妻子還去捉奸一事。她只是茫然,她在這里究竟在做些什麼?
不是計劃著下凡游玩的嗎,還想著或許踫巧能遇上幾個姐妹。這下倒好,莫名其妙被卷進江府,莫名其妙來青樓找未婚的夫婿,她這是在干什麼呀?原本想做的事倒是一件都沒做成,她蹙了眉,本就是孑然一身下凡,如今還是別沾染些是非為好。
至少,也應該先把她在九重天時心心念念的人間美景游玩一番才是。
想起清翎和二黑應該還在醉仙樓門口候著,藍兒道聲「我突然不想找了」掉頭就走,弄得身後的老鴇一愣一愣的,以為踫上了個腦袋不大正常的姑娘,可惜了,還是個美人。
誰知她剛踏出枕夢苑大門,停駐的各族的車馬間一道粉色一晃而過,眨眼間不見了蹤跡。清翎?只一眼,藍兒立刻認出那身影的主人,她靜靜盯住馬車堆許久,卻再不見一絲粉色。
好快的身手。
她在心底嘆一聲,忽而又不確定起來。清翎會武?便是她這神仙都沒看出來,更別說江府的旁人。也不知她這般隱藏自己是為何。
這時,繡著「王」字的馬車簾子被挑開,一名醉醺醺的華服男子東倒西歪地下車來,大約是實在醉糊涂了,下馬車時狠狠摔了個狗□□,臉朝地,手中的酒壺咕嚕嚕地滾到藍兒腳邊,模樣狼狽至極。
藍兒撲哧一聲笑了。
華服男子一臉迷蒙地抬頭,正好對上藍兒笑意漫漫的眸子。頓時有如被雷劈中,當下顧不得什麼形象,翻了個身極困難的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向藍兒,嘴里還嘟囔著︰「枕夢苑何時來了個這般漂亮的美人……」
他一湊近藍兒,滿身酒氣混著他身上的胭脂味,幾乎是擋也擋不住地撲面而來。藍兒本就不喜酒味,當下聞到這特殊的混合「香水」幾乎是嘔吐的**都有了。她忙退後幾步,沒想到華服男子又貼近幾步,再退後,他依舊如此,蛤蟆似的嘴噴吐著酒氣,喃喃著「美人,美人」,眼中是不加掩飾的□□luo的□□。
藍兒胃里一陣翻涌,猜到他一定是二黑口中的王家長子王學文,臨水出了名的紈褲子弟,整日混跡青樓歌舞院,好酒好賭好美人,心中更是厭惡至極。當下手掌畜力,毫不留情地一掌爆擊在王學文胸中,伴隨著一道優美的弧線和殺豬似的尖叫,王學文從空中急墜而下,重重地跌在地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