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心慌的感覺,亦沒有被冒犯的憤怒,或是心里隱隱期盼某個人,或是余光中那一眼,她已猜到是誰,這一瞬,她的心里,只有漏掉的那一拍心跳,以及亂如小鹿的雀躍。
忙著轉頭,那人的聲音已從耳邊滑過,溫熱的,有著讓人紊亂的魔力。
「別怕!」低沉的,一如上好的錦緞破開黑夜。
再一抬眸,她的眸陡然撞進他的眸中,那樣清澈透明的深淵,她清晰的看見自己的影子,以及他唇角美好得無以復加的笑意。
她只覺心里一蕩,忙低了頭,聲音也小了幾分,仿佛害羞的女子陡然遇見情`人︰「你怎麼來了?」
這樣的表情,對于一個素來游蕩在花叢之中,見慣各種女子千嬌百媚的男人來說,實在不會放在心上。
只不過,這個女子,就在半天之前,還站在街頭氣勢洶洶的折斷小偷的手,然後教唆群眾痛毆小偷!
這巨大的姓格差異,加上她的特殊身份,他依然覺得有趣。他一貫的笑著,眉眼溫柔︰「若是我說,我會算,算到你今天有難,特來解救你,你信嗎?」
上邪辰笑,微微搖頭,方才的小小不自在瞬間消失大半,笑嗔道︰「油嘴滑舌!」
雖說到目前為止,她對這個男人好感度不斷在增加,似乎自己也不斷在被他吸引,但她也不忘提醒自己,這個男人和自己的巧遇程度,大大超過了有緣!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跟蹤她!這個人,究竟是誰,想要做什麼?
想到這里,原本雀躍慌亂的心漸漸冷了下來。
「怎麼,不信?」他的眉角微揚,瞬間有些玩世不恭的樣子,「要不要我給你變一個魔術?讓你順利通過城門?」
「你知道他們在檢查什麼嗎?」上邪辰忽的問。
「藍色眼楮。」他微微傾身,在她耳邊低語。
這樣近的距離,這樣好聞的男人的氣息,她忍得很辛苦才沒有一把推開他。
從上輩子開始,對于自己的喜好,她就有很強的自控能力!但凡有可能讓自己沉迷的事物,她一定會在出現苗頭的那一剎那將之推開!
所以,她愛車,擁有無數輛限量版跑車、suv、越野、jeep,甚至還有一架直升飛機,卻很難說出最愛哪一輛;
所以,她愛珠寶,愛時裝,豪華別墅里,換衣間整整佔據了半套房子,卻永遠缺一套最喜歡的;
所以,每每看到一部可能喜歡的劇,她總是會在第一時間按「delete」或「esc」;
所以,她也從來不敢愛人……
上輩子,她死的時候26歲,早已過了普通女子初戀的年紀,或者,在那樣青蔥的歲月里,她也曾暗暗歡喜情竇初開。
她還記得,當年,在籃球架下,有個笑容如櫻花般的男子;她還記得,當年,有和她一起演羅密歐和朱麗葉話劇的男子……
只不過,他們是誰,早已面目模糊。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她看著他的眼楮,清冷的。
「這麼顯而易見的答案,需要問?」他笑,忽的伸手,指節分明的手掌干干淨淨,飛快在她眼前劃過。
瞬間,她只覺一股淡淡的藥香飄入鼻孔,忙後退一步,皺眉,警惕的問︰「你給我聞了什麼?」
「警惕姓還差了點!」他笑著評述,眼中卻半點危害也無,「不過,面對我,警惕姓也不用太高。」
說到這里,他朝城門口方向看過一眼,很自然接過上邪辰手中馬韁,另一只手虛扶在上邪辰的腰間,仿佛情侶一般往前挪了幾步︰「快到我們了!」
大概又行了兩三米,忽的,一個爽朗的,帶著興奮的聲音自城門處響起︰「蕭公子!」說話的正是那位大人,他朝著白衣男子的方向,大步走了過來。
他們認識?!上邪辰眸中冷意更甚,既是認識,他又知道她的身份,會不會……?
拳頭無聲的在袖中握了握,她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男子身份不明,敵我不明,她還是不要先發制人的好!
便就在這時,原本只虛扶在她腰間的手實了幾分,上邪辰心下更冷,想起他在青/樓左擁右抱的情景,難不成,這個男人乘人之危,想吃她豆腐?!
心念剛動,她就發現男子扶在她腰間的手安慰般的拍了拍,之後便固定在那個位置,半分也沒動過。
小小鄙視自己一下,自己終究小人之心了!
「秦大人,久違了!」男子開口,沒有任何抱拳或者作揖的動作,仿佛見面的只是一個老友,而他的語氣,他的面容,卻是溫和的,如暖陽照耀在人的身上。
「蕭公子,果然是您!」這位秦大人滿面歡喜,「方才看見您的時候還以為眼花了呢!您這是要出城嗎?我們怎敢讓您排隊?快請快請!」他側身,忙做了「請」的動作。
「那就多謝了!」男子笑,微微頷首,一手拉著馬韁,一手扶著上邪辰,腳步悠閑的往城門口走去。
秦大人陪在旁邊,卻是微微躬身,旁人來看,還以為男子也是個多大的官兒。
「公子,您這趟過來,可有去看王爺?」秦大人小聲的拉家常。
王爺……那必定是端木靳了!上邪辰心無雜念,只專心听著他們對話。
「本是來看熱鬧討喜酒的。」男子笑,爽朗,然後,他頓了一下,朝秦大人處微微側身,小聲的,又仿佛幸災樂禍的,「只可惜新娘子跑了!」
秦大人心下一滯,這公主逃婚的事情,可只有王府中人和王爺的幾個心月復知道,這蕭公子如何得知?心念一轉,再想到公子身份,他瞬間又釋然了,這世上,還會有什麼事情是公子不知道的嗎?
正想著,男子語氣幾分調`笑︰「既沒美人看,本公子又何必再去?」
秦大人跟著笑,蕭公子之風`流,天下皆知。他抬頭,飛快從上邪辰臉上掠過一眼,心下疑惑︰這姑娘長得一般,氣質一般,難道是蕭公子看慣美人,想換個口味?
男子仿佛不知道秦大人心中疑惑,帶著上邪辰穿過城門,客氣的與秦大人做個告別。兩人並不騎馬,依然是閑逸的,仿佛在看風景般慢吞吞的走著。
秦大人卻是望著兩人的背影,看了許久,這才往城內走去。
「大人,這位蕭公子是誰啊?」居然要秦大人親自送出城!身後,有剛入伍不久的士兵問。
「蕭公子……」秦大人似在感概,「還能是誰,自然是名滿天下的第一公子蕭輕舟!」
「哇!」士兵滿眼驚喜,忙又往城外方向看去,那緩步而去的兩人已在視線中縮成很小的點,他很快又追上秦大人,「難怪那麼有氣質,那麼像神仙一般!」他很快撓了撓頭,「可我想象中不大一樣呢!」
「傳說中的人,怎會和想象中一樣!」秦大人怪嗔的看過那士兵一眼,對于蕭輕舟,世上有傳言與評價︰
公子神秘,傳言武功蓋世,醫絕天下,名滿天下一年一更的風雲榜更是他一手炮制;
公子輕狂,歌詞詩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乃當今天下第一才子,在他13歲的時候,先皇曾贊,天下才氣,公子一人佔了九成;
公子風/流,不入仕,不愛功名利祿,只愛美酒美人,世上沒有他品不出的酒,沒有他不認識的美人……
「大人,剛才那個姑娘,看起來好一般,我都不大記得了!」
「你懂什麼?這叫返璞歸真,公子定是看慣了雕琢的痕跡,如今追求璞玉的美!」
「喔……」果然是高人!好難懂!
「還愣在這里干什麼,趕緊去王府送信,就說公子剛出城!」
……
城外,蕭輕舟放在上邪辰腰上的手早已放了下來,只一手拉著馬韁。上邪辰走在他的身側。
此刻的上邪辰,依然是普通的女子的模樣,可原本被刻意壓制的存在感,卻是被釋放出來,雖面容不美,卻光彩照人。
「謝謝你。」上邪辰開口,「怎麼瞞過去的?」她的這一雙眼楮,那樣湛藍的,方才他們和那位秦大人那麼近的距離,沒理由看不見啊!
「不是告訴過你我會變魔術嗎?」蕭輕舟嘴角噙著笑,雙手負在背上,卻是不打算隱瞞,他的下巴往不遠處消息方向一抬,「去看看你的眼楮!」
帶著滿心的疑惑,上邪辰走到小溪旁邊蹲下,然後往溪水里看去。
溪水奔流,人倒映在里面的影子並不十分清楚,隨著流水的速度,幾分模糊,顏色也是淡淡的。
她定楮,看著自己的眼楮︰那是與頭發一樣的顏色,黑色!
天,他怎麼做到的?!她想起他骨節分明的干淨的手掌,曾在她眼前晃動過一瞬!
難道是那個時候?
「你怎麼做到的?」她忽的轉頭,望著牽著白馬的那個男人,笑容明媚。這也太神了吧,比換美瞳還快!
男子站在碧藍的天空下,一襲白衣如漫卷的閑雲,正雲淡風輕的看著自己。而他旁邊的白馬,則悠閑的踢著草根,一派悠閑。
她忽的覺得這匹馬和這個男人,竟是那樣協調!
「你再看看!」蕭輕舟笑,示意她再照照。
上邪辰好生奇怪,這是一種從沒經歷過的體驗。上輩子的時候,她也看魔術,可魔術這東西,即便手法再快,也一定有破綻,對于頂尖殺手來說,眼力和手力是最不可少的,所以,無論再精妙的魔術,稍一琢磨後,她便能想通其中的關鍵。
臨溪而照,影子依然模糊,而顏色,依然淡淡的。她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那一雙眸子上,
很快,她看見了……
她看見那一雙黑色的瞳孔,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正在變藍!大概經過了20秒的時間,一雙眼楮已完全恢復湛藍,如純淨的地中海的湛藍!
湛藍。
這樣的眼楮的顏色,若在21世紀,因得交通的便利,人們眼界的提高,或不會覺得稀罕,可在通訊基本靠吼的古代,這樣一雙眼楮就變得絕無僅有了!
當然,不可否認,它很美。
「怎麼又變回來了?」上邪辰站了起來,朝著蕭輕舟,「我其實蠻喜歡黑色。」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眼楮的顏色。有些人的眼楮是黑色,有些人的眼楮是褐色,有些人的眼楮是湖泊色,有些人眼楮的顏色淡些,有些人濃些,有些人清澈,有些人渾濁。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兩雙一模一樣的眼楮。」蕭輕舟說著,人已走到溪邊,站在上邪辰的身側,「而你,是清澈的藍。」
他忽的彎腰,潔白的指尖在溪水中一劃,掬起一串晶瑩的水珠,很快重新落在溪中,泛起陣陣漣漪。
他的動作瀟灑,他是上天的/寵/兒,他的每一筆每一畫每一個彎腰每一個笑容,都仿佛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極致。
上邪辰有些怔怔,她不明白,從上輩子開始,她見過優秀男人很多,可為什麼唯獨他,自第一次看到,就那麼輕易的俘獲了她的注意?
正想著,一絲冰涼劃過臉頰,她忙著回神,才發現他沾了水的手指剛從自己臉頰劃過。
她不解,只看著他。
蕭輕舟看著她這般無辜的模樣,如剛睜開眼楮的小嬰兒,純潔美好,他笑,看了看劃過她臉頰後微黑的指︰「沒有人喜歡自己丑樣子,先洗帕臉吧!」
上邪辰笑,然後搖頭︰「美,有的時候不一定是好事。」她的目光微抬,看著遠處碧藍的天空,音色平靜的,「有時候是穿腸毒藥也說不定。」
她頓了一下,想到方才在城門口遇到的情形,炮仗般一連問了三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是什麼人?和端木靳什麼關系?」
「蕭輕舟。」他很簡單的吐出三個字,然後眉頭微微皺,仿佛有些糾結的,「我不是官,也不種田,有1個首飾店,1家當鋪,1個江湖人喜歡打听些八卦的閣樓,恩,還會點醫術,算是半商半江湖人吧!」說到這里,仿佛終于為自己下了個合適的定義,他的眉頭如春天的枝椏般漸漸舒展開了。
「對了,我還喜歡美人和美酒,尤其是美人!」他伸手,往上邪辰貼在下巴上的黑痣探去,似想摳下那個礙眼的東西。
那樣近,那樣曖/昧!上邪辰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半步。
蕭輕舟原本伸至半空的手忽的落空,他也不惱,只笑笑,很隨意的將手放下︰「抱歉,是在下唐突了佳人。」
「沒事,這麼丑的東西,看不慣也很正常。」上邪辰說著,抬手模著下巴上黑痣。
這顆黑痣,是她特意制作,做得又大又黑又圓,為了增加效果,她還專門扯了根毛發插在里面。
「真的很丑。」蕭輕舟看著她,似實在忍不住,又追加一句。
「那你就少看!」上邪辰說著,抬步越過他,走到白馬面前,親昵的拍拍白馬的頭,然後一個起身,穩穩的坐在白馬身上,「下座城池還很遠,我就不在這里耽誤時間了,先走一步了,拜拜。」
話音剛落,只見蕭輕舟一個晃身,白影如鬼魅般閃過,下一刻已立在馬頭。
「太不夠意思了吧!我幫你出城,你就這樣對我?」他裝模作樣的環視了周圍一眼,「這里前不挨邊後不靠站,若再沒個坐騎,今兒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上邪辰奇了︰「你不是江湖中人嗎?江湖中人不拘小節,自然是走到哪兒睡到哪兒了!」
他看了看自己一襲白衣,雙手一攤︰「你看我像是到處睡的人嗎?」這一身白,若在泥土地上一滾,哪里還有半分公子風`流的味兒?
「像!」上邪辰斬釘截鐵的。
蕭輕舟忽的吃了個癟,一時沒想到怎麼反駁,就听上邪辰繼續道︰「愛美人愛美酒,我記得上次看見你的時候,你在青/樓吧?一個素愛在秦樓楚館出沒的人,還不是到處睡?」上邪辰說著,單手將馬韁一拉,輕斥了一聲「駕」,那馬立即四個蹄子奔了起來。
奔走不到50米,一聲 哨忽的響起,完全是出乎她意料的,座下之馬陡然一個轉身,比之前速度更快的奔了回去!
那奔走的姿勢,帶著無比的歡喜與雀躍。
「喂,小白,你怎麼回去了?」
再抬頭,看著白馬奔跑的方向,那個閑逸的站在原地,在微風下飄然如仙的白衣男子,上邪辰瞬間有些了悟︰這匹馬,是他的!
「不會這麼巧吧?」上邪辰月兌口而出,沒有小偷撞見失主的尷尬,只是想笑。
「不是有緣嗎?」他含笑,伸手撫上白馬額頭,那白馬立即親昵的在他掌心磨蹭,嗚,主人,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笑意更重,原本撫在白馬額頭的手轉至馬頭,親昵的揉了揉,然後抬頭,看著坐在馬上的上邪辰︰「你叫他小白?」
「是啊,它不是白色嗎?」上邪辰霸著馬匹,說得那個理所當然。
蕭輕舟再笑︰「如此簡單粗暴的起名,和你美人的形象不符啊!」他頓了一下,「這匹馬,是龍駒,我叫它千里雪。」
「千里雪……」上邪辰輕聲的重復了一次,「你不覺得叫起來很麻煩?你是叫它千里還是叫它雪兒?」她說著,腳尖在馬肚子上輕輕的踢了踢,「這麼女氣的名字,它也不反抗?」
蕭輕舟忍了忍即將迸發的笑意,三秒後,這才一本正經的︰「它不但不反抗,而且好像還很喜歡。它是……」他頓了下,「母馬。你和它在一起這兒多天,你沒發現?」
上邪辰立即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和它發生深度關系,沒事兒研究它的姓別干嘛?」
蕭輕舟笑,卻也點頭︰「現在馬的主人在此,你應該怎麼做啊?」他把頭往旁邊一側,意思很明顯,叫她下馬。
豈料,上邪辰半點將馬歸還給原主人的意思也無,直接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面值也不看的,朝蕭輕舟一甩,大氣磅礡的︰「這馬我喜歡,買了!」
蕭輕舟伸手,隨手將銀票接過,卻是很認真看了面額,再將中指和食指彎曲成扣,「嚓」的在紙面上一彈,十分為難的︰「姑娘,這錢不夠啊!」
「我說蕭公子,你有點風度好不好?當一個姑娘家看上你的坐騎,你就應該贈送不是?再說,作為一個謙謙公子,談錢多俗氣!」
「呵,好像有點道理。」蕭輕舟看了看天色,一個飛身坐在上邪辰身後,巧妙奪過馬韁,呼吸直噴在她耳邊︰「公子也得吃飯!駕,再不走,今兒個晚上就真得露宿街頭了!」
這種程度的接觸,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真心算不了什麼;這種程度的接觸,對于一個經常流連于花叢的人來說,也真心算不了什麼。
于是,兩個人在被人看來絕對是男女授受不親的狀態下,各自悠閑,策馬而行。
「上邪辰?」蕭輕舟忽的開口,不等上邪辰回答,他下個稱呼又冒出來了,「辰兒?」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稱呼,「小辰?辰丫頭?」
「喂,你在發什麼神經?」上邪辰抗議。
「我以後就叫你辰丫頭吧!」商量的句式,可那語氣哪有半分商量?
不過,對于怎麼稱呼,上邪辰是無所謂的,不過一個代號,有什麼要緊︰「隨你。」
蕭輕舟嘴角彎了彎,又自個兒「辰丫頭辰丫頭」的叫了幾次,竟是越叫越順口,越叫越覺親昵。
「你為何逃婚?」蕭輕舟問得隨意,「端木長得不錯,當今皇上的弟弟,屬于有權有勢那種,不正是女孩子趨之若鶩的對象嗎?」
只不過脾氣不大好,大多數時候像冰塊一樣。他的心里補充了一句。
「對他沒感覺。」上邪辰亦回答得相當睡意。這個蕭輕舟,雖看起來和端木靳很熟的樣子,可不見得會把她送回去,否則在城門口就不會幫自己了!就他的姓情,應該是不受拘束的那種。
蕭輕舟笑︰「你可知道,無論是靳城還是京城,都有至少一半的女人想嫁給他?」
「那是從前吧?」上邪辰毫不客氣的,「就現在而言,京城至少有一半的女人想嫁的人是當今皇帝吧?」
「端木可比他那位哥哥長得好看太多!」
「男人好看有什麼用?京城貴冑無數,他們看重的應該是誰帶給他們的利益更多!至于女人嘛,若能做皇帝的女人,又何必做王爺的女人!做皇帝的女人,至少也是個小主,有本事一點的,興許還能做個娘娘,可做端木靳女人呢,大多數是通房丫鬟,混得好點的也不過是被承認的妾室。至于那位側妃,八成是上面指婚。」
「那你呢?」
「我是倒霉,在自己沒能做主的情況下,被指了婚!」話說得無奈,可听她的語氣,哪里有無奈的成分,完全就是調侃加滿不在乎。
「那你可知道,大多數人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雙方在婚前甚至沒見過面的?」
「那你也說了,那是大多數,也有一些人是自己做主啊!」上邪辰笑,看著遠處湛藍的天空下白皚皚的山脈,整個人的胸懷似乎也敞開了,「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的男人,我要自己選!」
垂眸,他看著這個坐在馬背上只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少女的側顏,那樣飛揚的,那樣信心滿滿的笑,他的心情似乎也跟著飛揚起來。
「你倒是不知羞,一個少女家的,竟一口一個男人!還說要自己選!」
「這有什麼?」上邪辰側眸,只看過他臉龐的輪廓,「你有沒有听過一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上輩子被人主宰太多,這輩子既是重來一次,那麼,她的人生,她的世界,就只能由她自己做主!
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樣氣吞山河氣勢磅礡的話,他蕭輕舟從未听任何人說過,亦從未在任何書籍上看過。
一時,他竟有些怔住了。
這個女子,或美貌,或聰慧,或月復黑,或刁鑽,卻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般打動他,這樣信心滿滿的,敢與所謂命運對抗的氣勢,讓她整個人光芒萬丈!
「喂,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被我折服了?」上邪辰扭頭。
蕭輕舟早已回過神來,眸光中的驚艷恰到好處的全部收回,他飛快從她下巴上黑痣的位置掠過,然後舊事重提︰「這顆痣真的很丑!你這樣和我共乘一匹馬,會損壞我的形象。」
「那你可以滾下去啊!」
「馬是我的!」
「已經被我買了!」
又過了一會兒。
「你把自己弄成這副丑樣子,不就是為了躲過那幾個找你的人嗎?這一路,你和我在一起,郎才女貌,沒人會想到準王妃會光明正大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可你若是非得打扮這麼丑,就公子風`流這個名號,怕是很多人都會好奇,怎麼就看上個丑丫頭了!當然,我還可以讓你的眼楮變成黑色,保證若無精準畫像,誰也認不出你。」
「你干嘛非要我恢復容貌?」
「據說看美女長壽。」
「你個顏控!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我長得不錯,不至于讓你反胃;其次,本人喜歡花錢,恰也有點錢,和女人在一起時,從不讓女人付錢;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本人極會享受,什麼地方有吃的,什麼地方有好玩的,沒有我不知道的!」他頓了一下,「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呵,听你這麼說,好像不選擇和你一起了?」
「難道你離開王府,不打算游山玩水,好好放松一下?」蕭輕舟笑,「和我在一起,那才是最佳選擇。首先,你,就是傻蛋了!」
「完全正確!」
「其實,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你恰沒有說。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你提到端木靳時的語氣,你們的關系應該極好,誰也不會料到,他四處找的人,竟和他的好友在一起!」
「你倒是聰明。」蕭輕舟輕笑,「怎麼樣,想先去哪里啊?看最美的山,還是最動人的湖?亦或者喝酒听曲兒看美人?還是,吃遍天下美食?」
「山水有什麼看的?我平時最喜歡shopping,我們去逛街吧!」上邪辰有了幾分興奮,在王府呆了太久,這幾日雖離開王府,卻時刻關注對方四處尋她,逛都逛得不盡興。
「蝦拼?」她說的是什麼,他怎麼沒听懂。
「就是購物買東西的意思。」上邪辰很快解釋一句。果真是太大意了,居然說了這個詞語!
他輕笑︰「好,那我就陪你買個盡興。」
「對了,前幾日/你一直跟著我?」上邪辰忽想起一事。
「是。」蕭輕舟倒是供認不諱。
「如果我的觀察沒錯,找我的人,一共有三路。其中一路是端木靳的,一路是我皇兄的,還有一路是誰,你可知道?」這個問題,她實在沒想明白。根據繼承下來的上邪辰本尊的記憶,真心與她為敵的,估計只有厥國王後,可她已到了軒國和親,王後沒有理由再派人殺人,再說,她逃婚的事情,沒理由傳得這麼快!還有一個可能是蘇詩夢,畢竟,若是自己死了或消失了,她收益最大。
「是皇上。」蕭輕舟回答快速,幾乎不假思索就說出這個答案,「那些人,我曾見過一兩個。」
稍有些出乎意料,很快,上邪辰輕哼了一聲︰「他就這麼喜歡和端木靳搶嗎?」
「倒也不一定是和端木搶,或者,他真看上你也說不定。端木羨那個人,本來就喜歡美人!再說,若是看到天下第一美人不動心,他還是男人麼?抓回去金屋藏嬌也好啊!」他的語氣微微上挑,幾分調笑。
听得這話,上邪辰倒是想起另一個人,她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只要是男人,看見我就該動心?」
「我說的是正常男人。」
「呵,我明白了,端木靳不正常。」上邪辰很快得出個結論,然後賊兮兮的,「喂,他是不是喜歡男人啊?」
「不是。」蕭輕舟很快回答,然後頓了一下,「……他有心上人。」
「我知道,不就是被皇上搶了那個嗎?」上邪辰的嘴角劃過一絲嘲諷,「他倒是痴情,還給那女人修了一個院落,種了好多梅花。不過……」嘲諷飛快變為得意,「我配合皇上把那些梅花樹都給砍了!」
「把凌影閣的臘梅砍了?」蕭輕舟顯然是太意外了,那些臘梅,自從靳城王府開建那日就種上了,有幾株還是端木靳派人從全國各地運來的珍稀品種,顯然是為了睹物識人,如今居然被人說砍就砍了!「呵,這仇結大了!說吧,他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雖認識上邪辰的時間不長,她看起來也有趣得很,可通過小偷那事兒,他也看清楚了一事,這個女人,若是得罪了她,必定睚眥必報。
「我看上了那院落,他不準我住,還打我。」上邪辰說得那個委屈!把她丟地上,捏她手腕,那不和「打」差不多嗎?
「打你?這可不是端木的風格。」且不說上邪辰是公主,就毆打女人這種事情,端木靳絕對做不出來。
「是啊,堂堂一個王爺,居然對女人動手!」上邪辰嘆了口氣,「這男人啊,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啥事情也做得出來!」
蕭輕舟笑,這個話題,他並不與上邪辰一起,端木是什麼樣的人,上邪辰不清楚,他蕭輕舟還不清楚麼?若不是觸到他的逆鱗,他根本不可能對女人動手!
不過——
對于端木靳心尖尖上那個親梅竹馬,他卻是沒有太多好感!
……
王府。書房。
一路路的人回來,除了日常公務,最多的就是關于尋找上邪辰的事情。公務好處理,可尋找上邪辰那塊,從始到終,卻是一條好消息也沒有。
那麼活生生一個人,又是那樣的長相,理論上無論到了那兒,都必定會引起轟動,可事實上這麼久以來,竟是半點消息也無,就好像忽的憑空消失了般!
他一個拳頭落在桌上,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目光從書架上那個小弩掠過,目光晦暗不明。
「第三路人馬可打听清楚?確定是他?」端木靳話題一轉。
「是。王爺之前判斷一點沒錯!」
之前的判斷,那便是端木羨了!「哼!」別說親眼看見他看上邪辰的那色`眯`眯的目光,光是听說他要來,他就猜到端木羨必定會有動作!這世上,若他端木靳是第二了解端木羨的人,怕是沒人敢自居第一!
「加派人手!務必在端木羨之前把她給本王找到!」
「是!」
端木靳頓了一下,吁出一口氣,語氣緩和幾分︰「另外,他呢?不是說已經到了附近嗎?」這都什麼兄弟,他大婚,那個人竟然沒來!
不到十句話,端木靳已提到兩個「他」,還明顯不是同一個人,虧得這些屬下們足夠了解端木靳,瞬間理解到他問的是誰。「回王爺,蕭公子原本已經來了,可現在又走了。」
「來了又走了?」該死的,必定是听說上邪辰逃婚,他覺得沒美人可看了!有的時候,他真想敲開他的腦瓜子看看,究竟是兄弟重要,還是美人重要!
「是,秦大人親眼看著蕭公子離開的。」屬下說。
端木靳又一郁結,明明都到了靳城,居然還不到王府!「下次再看到他,就算是綁,也要給我綁來!」
「王爺……」屬下們面露難色,誰不知道端木靳將蕭公子視為知己,他們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對蕭公子動粗啊!
見得屬下們這一表情,再想到蕭輕舟的才智武功,端木靳再一嘆氣︰「算了,隨他吧!」
屬下們如赦重負,這時,有一個屬下想到一可八卦的事情,努力扯出笑容︰「啟稟王爺,听說蕭公子帶著一女子離開的。」
「他生姓風`流,身邊若沒女人才奇怪。」端木靳一點也不覺有趣。
「可這次不是美人,而是個相貌平平,姿色一般的女子。」屬下繼續八卦。
端木靳微愣,蕭輕舟一向眼高過頂,這次倒是改了常態,他很快道︰「大概肉吃多了,想換換口味吃泡菜罷!」
「王爺明鑒!」屬下立即垂首抱拳。
端木靳目光淡淡瞟過那人一眼,並不說話,這時,房間外,一個急促的聲音響起︰「王爺,浣霞居那邊派人來傳話,香菱夫人月復痛,想請您過去!」
聞言,端木靳臉上閃過一次不耐︰「月復痛就請郎中,本王又不是神仙,請本王也沒用!」
窗外,一瞬的沉默後,那個急促的聲音繼續︰「側妃說……說香菱夫人恐怕要小產……」
小產……這可不是普通月復痛那麼簡單了!「傳本王指令,無論多好的藥材,全力保香菱肚子里的胎兒,本王隨後就到。」
「是!」
听得外面窸窣的聲音,端木靳並未立即出去,而是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听說,蘇大人有意將小女兒送入宮中?」
「啟稟王爺,這半年來,前往蘇府提親的人都被回絕了。」
端木靳略一點頭,只吩咐道︰「把本王方才交代的事情辦妥。」說著,他再次看過書架上那個孤零零的小弩後,大步走了出去,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
……
浣霞居內,側院香菱住的院落是浣霞居三個主子里最差的一處,沒有雕龍畫棟,沒有金石玉砌,最多不過相對精致一點。
香菱躺在chuang上,原本精致的妝容被汗水淚水暈染得一塌糊涂,她的頭發散亂,發簪等物散落在枕頭縫隙處。
丫鬟跪在chuang頭,不時給她喂各種藥或人參,郎中坐在chuang沿,手執銀針,全神貫注在她手腕震`動著。
房間里,主座的位置上端正的坐著蘇側妃,她的一雙眸子緊緊盯著chuang上人兒上。旁邊,一襲艷裝的婉月站著,來來回回在房間里走著,不時往香菱看上一眼,緊張程度比房間里任何人都重。
「別走來走去,晃得人眼花!」蘇側妃輕皺了眉。
婉月各種擔憂的又看過香菱一眼,立在離chuang很近恰能看見香菱臉色的位置上,她很清楚,若是香菱月復中胎兒有什麼三長兩短,第一個難逃干系的就是她!
「王爺到了!」門外,一個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