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間,有苦澀的味道流入口中,唐詩緩緩笑開,毫無溫度的臉上浮現一抹艷絕的微笑。
夏侯硯看著眼前染了血的錦被,雙手不自覺發顫,「我能馳騁疆場,卻保護不了我的女人和孩子,景煥已經告訴過我,可我沒有想到娘會這樣做!」他發顫的雙手緊握成拳,聲音低沉得不能自已,每說一句,呼吸都要凝滯一下!
唐詩看著他,淚水潸然滑落,苦澀的笑容停留在唇角,「送我回去!」
這滿府錦繡,鐘鼎之家驀然讓她覺得害怕,為了這孩子,她萌生了強烈的退意,這一路走來,有他在身邊,她從來不覺得害怕,可是此時,真的累了,再也不想走下去!
夏侯硯手指顫栗,胸中似有浮雲在翻騰,薄唇翕動,「對不起!」
唐詩強忍身體的痛楚,聲音低迷,「阿硯,我從未背叛過你,別人不相信我,我能理解,我也不在意,可那是你娘,你的至親,我如何能不在意?我作為一個母親,也只想好好保護自己的孩子,我想我們都需要靜一靜,讓我回去好不好?」這個有著他們無數美好回憶的地方,忽然覺得如墜九天冰窖,再多待一刻,孩子就會離自己遠去!
夏侯硯聞言,一向淡定的優雅不再,鳳眸之中,有著徹骨的緊張與歉然,緊緊握著唐詩的手,不願放開!
雲姨見小姐神色虛弱而決絕,出言勸道︰「少將軍,太醫說小姐受了刺激,情緒不穩,依奴婢看,還是先回謝府去,等小姐情緒平靜下來,再做打算!」
夏侯硯仿佛沒有听到,心不斷下沉,手指扣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面對阿詩期翼的目光,良久終于艱難吐出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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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嬤嬤道︰「夫人,少將軍送少夫人去建威將軍府了!」
夏侯夫人一言不發,表情迷茫,她沒有做錯什麼,可是為什麼換來的全是指責?兒子的盛怒,丈夫的不悅,僅有一個倩然在身邊無力的安慰她,心底有一種深深的悲涼油然而生!
許嬤嬤見狀,驀然跪在夫人面前,「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辦事不力,請夫人責罰!」
夏侯夫人苦笑一聲,「這怪不得你,人算不如天算,也許是天意如此,那個孩子命不該絕,也許倩然說的對,是個女孩也說不定!」女孩和男孩的意義大不同,這一點,夏侯夫人比誰都清楚,如果是個女孩,她也不想糾結了,今日這樣一鬧,誰都累了!
許嬤嬤欲言又止,夏侯夫人聲音暗沉,「在我面前還有什麼話是不便說的?但說無妨!」
許嬤嬤沉思良久,「少將軍把少夫人送到謝家去了,今日少將軍和夫人鬧得這樣僵,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母子哪有隔夜仇啊,得想個辦法才行!」
夏侯夫人眼中滿是深深失望,這件事,讓她性格里面脆弱的一面充分暴露出來,自嘲一笑,「能有什麼辦法?事情已經做了,還能挽回不成?為了唐詩,兒子與我翻臉,元帥也認為我做的太過,沒有一個人體會我的苦心!」
許嬤嬤沉吟片刻,道︰「少將軍的心一直都在少夫人身上,夫人何不想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夏侯夫人知道許嬤嬤要說什麼,無力揮揮手,「夏侯家族旁系側系無數,可嫡系長房就阿硯這一個長子,我和他提過好幾次了,多納幾房妾室,為夏侯府開枝散葉,可他都以公務繁忙為由拒絕,他房里的事,我怎麼能強迫?」
許嬤嬤道︰「以前是不知道少將軍到底喜歡什麼類型,如今知道了,我們何不按照少夫人的標準去挑?」
夏侯夫人眼眸微動,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若是阿硯的心不全在唐詩身上,也就不會和她這樣對立了,她和阿硯的關系也會好轉許多,可心下依然覺得忐忑,「這有用嗎?」
許嬤嬤勸道︰「不試怎麼知道?只要少將軍的心不全系在少夫人身上,在少將軍看來,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自然看的重要,若是以後還有別的孩子,注意力分散了,也就不會過于在意了,夫人再對他曉之以情,終究是血濃于水,少將軍遲早會體會夫人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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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將軍,少夫人已經睡下了!」雲姨無奈對夏侯少將軍道。
看著少將軍失望的眼神,她暗自搖頭,自從回到謝府之後,少將軍一天三次來到謝府想見小姐,可無奈小姐被傷得太重,終日躲在房中,抱著小秋自言自語,什麼人也不想見,連以前日盼夜盼的夫君也不想見!
小姐這樣聰明的女人,對夏侯夫人全無戒心,真心當做娘一樣尊敬,誰知道夏侯夫人背地里竟然是這樣的打算,雅霜等人只道夏侯夫人不喜歡小姐,連帶著對孩子也不喜歡!
可雲姨知道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試探了小姐好幾次,終于隱隱約約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來夏侯夫人懷疑這個孩子不是少將軍的,雲姨心中萬分後悔,只恨自己當初沒有堅持陪著小姐去邊關,也許她去了,這些意外都不會發生!
她深知小姐一向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怎麼可能和那個什麼世子有染?可是只有深入了解小姐的人才知道小姐的性子,換了別人,誰會知道?讓雲姨欣慰的是,少將軍始終堅信,少將軍從未懷疑。
小姐不懷疑少將軍的深情,可面對自己視若母親的人的傷害,小姐是不想再冒這個險了,這孩子也禁不起再一次的折騰了!
夏侯硯無奈一嘆,「好吧,好好照顧她,我明日再來看她!」
唐詩站在窗幔之後,看著他頎長孤絕的身影漸漸消失,心底深處一陣陣不知名的痛楚不斷翻涌!
雲姨進來,「小姐為什麼不想見少將軍?」
唐詩只是微笑,「見了又怎麼樣?我想靜一靜!」
她沒有將這件事的原委告訴舅母,怕舅母擔心,只說懷孕之後,越發思念娘家,在獲得婆婆的許可之後,回娘家安胎。
謝夫人雖覺不對勁,可無奈怎麼問,唐詩都是三緘其口,猜測可能是和少將軍吵架了,便勸道,年輕夫妻沒有幾個不拌嘴的,漫長一生,怎麼能一直蜜里調油的過下去?潮漲潮落,雲卷雲舒,起起落落,是常有的事情,只能勸著唐詩把心放寬些,年輕人鬧一陣子也就過了!
唐詩只含笑稱是,並不反駁,怎能告知舅母是婆婆懷疑自己月復中血脈的純正,寧缺毋濫地要除去?
謝夫人雖不知情,謝浩遠倒是看出了端倪,調侃道︰「終日愁眉苦臉的,小心生一個林黛玉出來!」
唐詩想笑,卻笑不出來,只是抱著小秋,沉默不語!
謝浩遠忽然一臉神秘道︰「怎麼樣?名門比你想象的殘酷多了吧?」
唐詩收回所有的酸澀與苦楚,表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淡淡笑道︰「我不回謝府,你說我女生外向,嫁出去了就成了別人的人,我回來,你又冷嘲熱諷,讓我片刻不得安生,你說我到底是回來還是不回來?」
謝浩遠才不上當,聲音微揚,「你以為這是鄉下,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女人出嫁之後,除非娘家派人來接,還要征得婆婆的同意才能回去,你也是大家閨秀,不會連這個規矩都不知道,所以呢,若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可能有隨意回娘家的自由?這京中名門,更沒有懷孕的兒媳回娘家住的道理,你以為夏侯府不要顏面?」他忽然壓低了聲音,戲謔道︰「你莫不是被夏侯府退回來了吧?」
唐詩知道瞞不過這個聰明過人的表哥,又不想多說,只戲謔道︰「算是吧,若我真被退回來了,以後就要靠舅母和表哥養我一輩子了!」
謝浩遠「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怒不可遏,「夏侯府真是欺人太甚,你又沒有什麼過錯,憑什麼這樣欺負你?」
「浩遠哥哥!」唐詩打斷了他,正色道︰「是我自己要回來的!」
謝浩遠憤憤不平道,「一定又是你那個婆婆,夏侯硯呢?」
唐詩喟然一笑,「怪不得別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我只是累了,別問了好嗎?」
謝浩遠看著表妹神情倦色的臉,嘆息一聲,終是不忍逼迫她,「回來也好,這里永遠是你的家!」
唐詩靠在表哥肩頭,像兒時一樣溫暖,闔目微笑,謝家才是自己的家,有些東西似乎是與生俱來的,無法改變,年幼之時,她就喜歡到舅舅府中小住,如今長大了,依然喜歡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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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謝家又來了一位大人物,靖江王來了謝府!
「參見王爺!」唐詩微微福身!
靖江王及時伸手,阻止了唐詩的動作,「表嫂不必多禮,景煥只是來看望表嫂!」
景煥?唐詩從阿硯那里知道靖江王的名諱,可是他從未在自己面前自稱過,印象中,這是第一次!
靖江王已經從夏侯硯那里知道事情的經過,看著唐詩微微發白的唇色,「其實景煥此次前來,是向你賠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