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于飛就覺得她的心一個勁的往下沉,往下沉,直沉到連她自己都再也感受不到的地方。美美的一個燭光晚餐,最後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她只覺得荒謬。
陸秉琛卻一去不復返。
夏于飛讓服務生將餐桌上的杯盤撤下,重新要了一杯熱牛女乃慢慢地喝著。她在等。等陸秉琛回來。她相信,等他回來,所有的事情都會有一個了結。
夏于飛一個人坐在寬敞的包廂里,絲毫不見局促不安的樣子,不知情的人,絕對不敢相信,她的丈夫,就在剛剛不久前,將她一個人丟在這里,追著另一個女人而去。
轉眼間她就已等了半個多小時。
夏于飛很有耐心,連她自己也想不到,她居然能忍住沒有拂袖而走。
舞台上的小提琴師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停止了演奏,人也悄悄地退了出去,包廂里安靜地有點嚇人,只有外面極富規律的潮汐聲,一下又一下的在耳邊回響著。夏于飛站起身來到窗邊,倚著窗欞看外面燈火輝煌的海面。
時間已經接近晚上九點,陸秉琛依然沒有出現。
夏于飛有些絕望了。也許他根本就不會回來了……這個想法不止一次的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反復折磨著她。她不願意相信,但又禁止不住的要去想。
好幾次她都想離開了,可最後,還是一步都沒有邁出去。
他讓她等,那她就等。實驗室里各種超長時間的試驗鍛煉出來的耐心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出的,夏于飛就這樣等了將近兩個小時。就在她快要麻木的時候,門一開,陸秉琛走了進來。
「對不起。」他的臉色早已恢復了最初的鎮定,進來後,就跟她道歉。
夏于飛很想回一句「沒關系」,但她怎麼也說不出口,枯坐了兩個小時,她有關系,很有關系!一個人的時候也許沒什麼,此時見到陸秉琛,她真的很想問問他,他顧慮過她的感受沒有?
但她張了張嘴,終究只說出一句話︰「你回來了?」
就像平時在陸家他每天下班回來,她跟他說的第一句話一樣。平常,淡然,她甚至沒有表現出絲毫生氣憤怒的樣子。
「不早了。回家吧。」她又加了一句。
「嗯。」陸秉琛小心地扶著妻子出了餐廳,讓她在樓下等著,他過去將車子開了過來。
車上,夏于飛依然沉默不言。
陸秉琛道︰「飛飛,你……有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妻子的這種狀態太異于常人,說實在的,他有些擔心。甚至內心隱隱的,他希望她跟他吵,跟她鬧,任何一個女人,看到自己男人追著另一個女人跑了,把她留在原地等了兩個小時,都不應該這麼若無其事。
「沒有。」夏于飛道。與陸秉琛的希望相比,她期待的,是他自己主動解釋。
陸秉琛停下了車子。他側過頭看著妻子,年輕,完美的精致面容,因為懷孕而膚色略有發黃,女人,為了懷孕生子,真的付出了很多。他的胸口微微發疼。
這是他的妻子,注定要攜手一生,相依相伴的妻子。
「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說過的話了?」陸秉琛望著妻子,目光灼灼,「那我不介意在提醒你一次,你是我妻子,任何話都可以問的。」
夏于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還知道我是你的妻子?我以為你早就忘了呢!」
陸秉琛心中驀然一痛,其實,追出餐廳包廂的那一刻,他就有些後悔了,他不該將夏于飛一個人留在那里的!
只是理智是一回事,而他多年不見的女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情感上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況,面對葉芊芊,他好像從來都是沖動多過理智的。
以前不行,今天,依然不行。
「我怎麼會忘呢?」陸秉琛略微側過身子,摟住夏于飛的肩膀,「對不起,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不停地道歉。
夏于飛的淚水瞬間洶涌而出。陸秉琛拿了兩張紙巾給她,他就那麼傾斜著身子,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夏于飛用紙巾輕輕擦拭了一下,淚水卻越流越多,怎麼也止不住,連他的襯衣也被她洇濕了一大片。天地良心,她並沒有覺得很傷心或者很難過,甚至,她本來認為自己應該可以很理智的跟他討論這件事的,但現實卻是……不行。
連夏于飛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怎麼回事,最後只能歸結為她懷孕了,情緒比較反常。
陸秉琛干脆將整盒紙巾拿過來遞給她,另一手則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小心地哄著︰「別哭,別哭。再哭不漂亮了。」
他說不出的心痛。
妻子向來很堅強的。即使才嫁過來,面對陸夫人各種刁難找茬,面對記者們各種髒水污蔑,她都是很積極的去面對,很針鋒相對地去想辦法解決,再難堪的時候,他都從來沒見她掉過一滴淚。可是今天,他卻害得她如此。
陸秉琛深深地自責著︰「別哭了。我保證沒有下次,好不好?看你眼楮都紅了,要是被別人看到,還以為我在欺負你。」
「你就是在欺負我!」夏于飛沒理他前面的話,最後一句卻是毫不客氣地反擊了回去,還重復了一遍,「你就是在欺負我!」
「好,是我欺負你。行了吧?」陸秉琛果斷地舉手承認,同時拿紙巾幫她擦眼淚,「別哭了。咱們回家。」
夏于飛心里很失望。
陸秉琛雖然哄她,但說了一堆,卻全是廢話。她真正想听想知道的,一句也沒有說。就譬如,那個女人到底是誰。這才是她真正關心的。
她想問,卻又怕問出來的結果會失望。躊躇之間,眼淚又下來了,夏于飛有些痛恨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猶豫不定了,她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想做的事,她從來都是盡全力去做,而不是優柔寡斷的考慮後果。
遇到跟陸秉琛有關的事,她難道真的再看不開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呵!大不了……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小月復上,也許是肚子中的胎兒受到母親情緒低落的影響,不安地動了動。
大不了……她自己單獨撫養這兩個孩子就是的。還能有比這個更壞的結果嗎?
「剛剛,那個女人,是誰?」夏于飛終于問了出來。雖然她依然抽抽噎噎的,短短幾個字的一句話,中間就停頓了兩次,但她總算問出了最想知道的。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夏于飛的心,漸漸冷了下去。她是見識過當初陸秉琛對她父親說帝豪發生的事的,那種冷靜,那種直接,那種完全的旁觀視角,讓她相信,只有他不想說的事,而沒有他說不出來的事。
連這種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難以啟齒的事他都能以第三人的口吻硬生生說出來,還有什麼可以難得住他的?
那麼,如今,只能是他自己不想說……
此時此刻,聖凱倫私家醫院里,陸秉忠的傷勢經過兩個多月的調養,已經好得差不多,之所以沒有出院,也是因為陸鴻銘和趙二太耿秀等人擔心他會不會留下後遺癥。
他在醫院里並沒有閑著,m市發生的所有事幾乎都瞞不過他。
眼看六月沒剩幾天,陸娛的賭牌依然沒有拿到。而他得到的消息是,其他的賭場已經有陸續拿到的。
陸秉忠對方青的說話算話很滿意。雖然中間出了些狀況,但他終于堅持到了這一天。他就不信,他父親此時還能冷靜得下來?
現在,是他最好的機會。他相信,陸秉琛此時再也沒有心情管陸娛的事。恐怕僅僅那兩個女人,就能讓他焦頭爛額起來。
他還是很了解陸秉琛的,雖然他外表看起來冷酷無比,實際上卻最是重感情的。不然,也不會十幾年對葉芊芊念念不忘。
而他從去年陸秉琛才和夏于飛結婚不久就開始讓人到處尋找這女人了,只是時間上很湊巧,他不久前才找到。但他當然不能讓葉芊芊隨意出現,于是他派了人看著她。他在等,等一個最好的時機。
今天,終于被他等到了。他得到手下的報告,陸秉琛帶著夏于飛去吃燭光晚餐。他飛快的下了幾條指令,讓心月復買通了餐廳的經理和服務生,順利的將他手中的這張王牌打了出去。
而他,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陸秉忠醫院里換好了衣服,讓心月復載著他,誰也沒有告訴,一個人悄悄地回了陸家大宅。站在院子里,他就看到陸鴻銘的書房里燈火通明。
嘴角微微一笑。果然跟他預計的差不多。父親最近這段日子,恐怕就沒有一天能睡得著的。
陸秉忠沒有回家去見母親妻子,他徑自推門進了主宅,然後,直奔三樓陸鴻銘的書房而去。一路上不斷有值班的佣人驚異地喊他「大少爺」,他都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出聲。
陸秉軒雖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但是半年多過去了,他也不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紈褲子弟了。他不想讓陸秉軒出來,再增加變數。
三樓陸鴻銘的書房前,陸秉忠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另一邊,從市中心回主教山豪宅的路上,陸秉琛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于緩緩地開口︰「葉芊芊。我以前的,嗯,我第一個女朋友,大概有十幾年沒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