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葭今日睡得特別晚。♀
在妝鏡前呆坐了幾乎一個時辰,躺到床上以後亦是輾轉反側,一直折騰到三更過半方才睡去。
「終于睡著了。」榆兒躍身跳下軟榻,化作人形,望著寧葭的睡臉搖了搖頭,「再不睡,我可要動手了。」
說完,轉過海棠屏風,行至門前,輕輕拉開門,側身出來。
這陣子雖說是養傷期間,不宜大動,但宮中地形還是略略熟悉了一下。
出得門來,直奔旭陽宮。
這旭陽宮正是二公主寧陽所居之處。
大公主寧凰已經下嫁尚書令周雲成的長公子周嘉起,她的棲凰宮如今空著。
四公主的琥珀宮與二公主的旭陽宮所距不遠。
公主宮室皆集于明德苑。
除太子單居于丹燁宮之外,其他皇子所居宮室則在孝義苑內。
封了王的皇子則在京城內另立府邸。
如今二皇子熙昌已封敬衡王、四皇子封慕行王。
不過,二皇子由于體弱多病,仍居于孝義苑寧昌宮內,由御醫醫士問診調養。
三皇子夭折。
算來如今尚有五位皇子居于孝義苑。
皇帝則居于乾平宮。
其他妃嬪另有宮室。
白日里有所忌諱,讓寧陽逞了凶,如今夜黑人靜,正是時機。
不過,那晚的那個道士,確是厲害,也不可露了行跡。
來至寧陽榻前,看寧陽早已睡熟,臉上那股傲人的驕橫之氣略略收斂了些。
「給你來點兒什麼好呢?」榆兒望著她,扶著下巴想了想。
心下琢磨一回,有了主意。
伸出手指,在寧陽月復部與胸部之間點了一記,又在她膝蓋上拍了一下。
「好好享受吧。」榆兒望著她笑道。
轉身出了旭陽宮。
此間事了,該去辦該辦的事了。
便直往乾平宮而去。
她在前走,後面卻有一個黑影尾隨而至。
乾平宮外層層護衛,果然比他處守衛更嚴密。♀
不過,榆兒很輕松便到了宮內。
模到皇帝寢處,一張寬大的沉香木床上,卻空無一人。
這麼晚了,還沒回來?
听寧葭說起過,這位皇帝晝夜勤政,常常徹夜不寐,莫非還在崇清殿?
于是出了乾平宮,直往崇清殿。
崇清殿果然尚是燈火通明。
榆兒悄悄潛入殿內,躍上屋梁,向下張望。
果見一人坐在蟠龍高背椅上,頭戴明黃束發金冠,身著玄黑繡金龍袍。
敢坐在這把椅子上,又是這番衣著,定是永平帝殷穆仁無疑。
再看他濃眉高鼻、瘦肩長身,一臉專注地望著桌上奏折,朱筆提起、卻又未寫,仍舊放下,倒像在躊躇什麼的樣子。
旁邊立著貼身內侍常福。
終于該入正題了,榆兒自懷中取出一只螞蟻大小的黑色小蟲。
這小蟲名喚翅雛,若進入人髒腑,奇癢難耐。
且抓無處抓、撓無處撓,恨不能剜心掏肺。
若要撤去時,只需幾滴蜂蜜便可引它出來。
榆兒將翅雛置于指上,對著永平帝便要彈出,忽然手被一人握住。
榆兒大驚!
還未出聲,嘴已被人捂住。
「榆兒,是我。」一個聲音輕聲道。
榆兒忙回頭看時,一張邪魅的笑臉正在自己近前,長眉薄唇,皮膚略黑。
「栗原!」榆兒驚道,「你、你怎麼在這里?」
「怎麼,只許你來,不許我來嗎?」那人笑道。
榆兒還待再問,那人卻豎起一指「噓」了一聲,示意她別說話。
榆兒看了看下面,永平帝還坐在蟠龍椅上,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又拿起手上翅雛,欲要彈出。
「別彈。」栗原悄聲道,又伸手握住了榆兒的手。
「我彈我的,你這是干嘛?」榆兒不滿地道。
「你為什麼要彈他這個?」栗原道。
「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先讓我彈了再說。」榆兒道。
「你不說?」栗原將她指上翅雛收于自己手中,笑道,「這個我就暫時替你收著吧。」
「喂!」榆兒惱道,「你怎麼老跟我作對!」
「不想我跟你作對?」栗原望著她笑道,「那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說著便將嘴湊向榆兒臉頰。
榆兒閃身離他遠了些,搖頭道︰「還是這麼沒臉沒皮。」
再看下面,永平帝仍望著那份折子緊皺眉頭。
榆兒運起法力,將案上折子所寫收入眼中。
只見上寫著︰「賴君主天威、承皇天聖佑,與敵國兩戰、殲敵無數,鞏固邊土。然傷者待養、亡者已安,亟望兵力兩萬、以安南隅。……」
浣月國位靠東海,北有御風擾邊、南有遲越犯土,常年爭戰不斷。
西方明丹五年前為輔國大將軍蒙匡所敗,如今暫時安穩。
這封奏折之上所言戰事,當為遲越之戰。
永平帝望著面前奏折,躊躇難斷。
將朱筆擱了,起身走至殿外。
「皇上,該歇著了。」內侍常福上前彎腰拱手道。
「常福,」永平帝向他道,「我浣月國有多少百姓?」
「九千萬。」常福道。
「有多少婦孺老朽?」永平帝道。
「這個、」常福回道,「卑職不知。」
「五千萬有余。」永平帝道,「農耕所需約三千萬,我們還有多少人可以為戰?」
「一、一千萬?」常福道。
「其他仕、工、商、勞等又需要多少人?如今戰場之上又有多少將士?」永平帝道。
「皇上、這……」常福亦不知該如何回答。
「若不戰,國土為他人所踐踏,若戰,有多少田地將成荒蕪。」永平帝搖頭嘆道。
回身走至案前,拿起桌上奏折,又看一回,提起筆來,朱批寫下︰「暫補五千。」
「常福。」永平帝道。
「卑職在。」常福忙應道。
「回宮。」永平帝疲憊地道,向殿外走去。
「是。」常福又忙跟出。
其他侍衛、宮女亦跟了去。
一時間燈火全滅,唯余淡淡清冷月光。
榆兒跳下梁來,跑到蟠龍椅上坐了,模模扶手,試著往後靠了靠。
「硬硬的,一點兒也不舒服。」榆兒失望地道。
「不知道多少人想坐這把椅子,你還嫌它不舒服?」栗原道。
「你還沒告訴我呢,你來這皇宮做什麼?」榆兒對這個話題沒什麼興趣,向他問道。
「跟你一樣。」栗原道。
「跟我一樣?」榆兒奇道,「什麼叫跟我一樣?」
「你來這里做什麼?」栗原反而向她問道。
「你都看到了,還問我。」榆兒撇撇嘴道。
「所以我說跟你一樣啊。」栗原道。
「哪里一樣?」榆兒站起身來道,「再不說,我可走了。」
栗原伸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榆兒仍坐回蟠龍椅上。
「總拿這招威脅我,也該換點兒新花樣了。」栗原道。
「管用就行了,老換有什麼意思。」榆兒道。
「一個月前,我在淨月城附近的斂禺山追一只兔子,那兔子躲了半天沒出來,我就在樹上睡著了。沒想到,那只兔子卻跑了出來,被這皇帝一箭給射死了。」栗原攤了攤手道。
「就這麼簡單?」榆兒道。
「就這麼簡單。」栗原道。
「不就搶了你一只兔子嗎?你就鬧到皇宮來了,真小氣。」榆兒道。
「那只兔子雪白精靈,怪像你的,本來想抓給你玩兒的。」栗原道,「被這皇帝給射死了,我當然得給他找點不痛快了。」
「啊、我知道了!」榆兒忽道。
「知道什麼了?」栗原道。
「前一陣子在皇宮里搗亂的,就是你!」榆兒立起身來,點著他的鼻子道,「就是你、害得我差點被那個老道士給殺了!」
「我怎麼知道你會來,我要知道你來,我就不走了。」栗原一手攬過榆兒腰來道,「那個老道士,我遲早給他點厲害看看,給你報仇!」
榆兒一手拍開他,道︰「還讓不讓人好好說話了。」
「這兒又沒別人,不用害羞了。」栗原笑道。
「你要再這樣動手動腳的,我可真不理你了!」榆兒黑著臉道。
「好、我不動就是了。」栗原道。
「既然走了,怎麼又回來了?」榆兒道。
「那天遇到兩個道士,听他們說在皇宮里差點抓到一只雪白狐狸,我就回來看看。」栗原道。
「算你還有點良心。」榆兒道。
「你怎麼樣了?傷都好了嗎?」栗原將榆兒上下看了一回,問道。
「已經沒事了。不過,那個老道真是厲害,竟然能發現我。還有他那道黃符,罩得我動彈不得,身上的力氣一下子就像被抽干了一樣。」榆兒說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還有些後怕。
「那個天玄,確實不一般,你以後要小心他。」栗原正色道。
「你跟他交過手?」榆兒道。
「沒有,若跟他交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栗原皺眉道。
「連你也沒把握嗎?」榆兒亦有些憂慮浮上臉來。
「所以,在皇宮中不可露了行跡,萬事都要小心。」栗原道。
榆兒點點頭。
「不過,萬一惹了事,還有一個辦法。」栗原道。
「什麼辦法?」榆兒忙道。
「趕緊跑啊!」栗原笑道,「我馱著你,保證那老道只能吹胡子瞪眼。」
「這個你倒挺拿手。」榆兒亦笑道。
「對了,剛才為什麼不讓我彈那個皇帝?」榆兒忽然想起方才的事來,又問道。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用翅雛對付他。」栗原道。
榆兒便將霧海村及辰州城中之事略說與他。
「所以你就到皇宮來了?」栗原道。
「是啊,好容易養好了傷,今晚特意出來尋這皇帝。」榆兒道,「你既這麼討厭他,干嘛攔著我?」
「方才你也看到了。」栗原道。
榆兒便不言語。
「霧海村、辰州城一事確有些過了,想些辦法,讓皇帝重新下一道法令即可。」栗原道。
「想什麼辦法?」榆兒道。
「暫時沒有。」栗原道。
「那我回去了。」榆兒跳到殿中央道。
「回青羅峰?」栗原道。
「你猜。」榆兒回身對他笑道,說著便閃身出了殿門。
栗原忙跟出,緊隨著她。
榆兒一路跑到蒹葭宮,跳進宮牆內。
軟榻之上,寧葭仍在熟睡。
榆兒現了原身,蜷在她身旁亦睡了。
「原來躲在這里。」栗原立于宮牆之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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