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人回到淨月城。
無須打听,已全然知曉了。
淨月城中傳得沸沸揚揚,蕭丞相府三公子蕭恆期買凶殺人,被人告發,東窗事發,已下了大獄。
蕭丞相府的堂堂三公子、御筆欽點的三駙馬、皇榜才剛發了沒幾天,榜上朱印尚未干透,竟然被指為殺人主謀!
再沒比這個更讓人震驚的消息了!
所以,淨月城內街頭巷尾、莫不是交耳紛紛、將這件事添油加醋不知傳成了什麼樣了。
榆兒在天外泉內見到遲凜的時候,遲凜一臉憂思煩慮,全不見半點喜悅之情。
按理說,這件事不管如何,最該高興、舉杯慶賀的莫過于他了。
「你這是怎麼了?耷拉著一張臉?」榆兒奇道。
「就是啊,這三公主的駙馬變成了階下囚,你還不樂意了?」栗原亦道。
小彌坐在旁邊只顧喝茶。
走了這一路,被那烈日烤得,身上的水分像全部都被蒸發掉了似的。
不過,這茶,是真好喝!
又香又解渴!
「二皇子怎麼樣了?」遲凜也不答言,先問道。
「他沒事了,疫病已經祛除,放心吧。」榆兒道。
便將大致情形說了一下。
不過清漪等人的身份並未提及,只說自己請了一位醫術高明朋友來幫忙。
「那就好,真是多虧了二位了!」遲凜向他二人拱手道。
「不必客氣。」榆兒搖搖手道,「你倒說說,你這滿臉的不痛快是怎麼回事?」
「子渝不可能殺人!」遲凜暗著臉道。
「子渝?」榆兒想了想道,「你是說蕭家三公子?」
遲凜點了點頭。
「是人都可能殺人,他為什麼不可能?」栗原喝下一大口茶,抹了抹嘴道。
進來補水沖茶的伙計看了他們這幾位喝茶的架勢,倒吸了好幾口氣。
玉溯大人這茶,便是神仙也喝得了。
他們這幾位,怎麼就跟驢似的。
不會喝茶就別來這天外泉,白白糟蹋了這好茶好水的。
要說這幾位為什麼會來天外泉,其實是這樣的。
「栗原,除了聚賢樓,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好好說話,不被打擾的?」榆兒向栗原道。
聚賢樓那個胖子戚如歡可疑得緊,況且上次鬧了那麼一大場,這次沒帶能記賬的那位,不好再去了。
「這還不好辦,天外泉啊!」栗原道,「干淨、清淨、夠份兒!」
「好,那就去天外泉。」榆兒道。
栗原走先,榆兒拉著小彌在後,就這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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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子渝認識十幾年了,他好文疏武,生性溫和,只好與人為善,怎麼可能做這種買凶殺人之事?」遲凜道。
「衙門也不能隨便抓人吧?你說他不可能買凶殺人,可有證據嗎?」栗原道。
遲凜頹然地搖了搖頭,隨即又道︰「此中定有曲折,我一定要查個明白!」
「你是不是腦子被驢啃了?」栗原不可思議地望著他道。
「什麼?」遲凜道。
「這蕭三公子下了大獄,你和三公主不是正好嗎?你要把他撈出來,三公主可就是他的了!」栗原望著遲凜,像望著一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直想好好把他敲敲明白。
「這是兩碼事。」遲凜只道。
「你這腦子,是該讓你好好清醒清醒了。」栗原說著便走過去,兩手抱住他的腦袋使勁搖晃。
遲凜欲待掙月兌,哪里掙得開,直被他晃得兩眼發昏。
「好了,栗原,放開他吧。」榆兒走上前來,將栗原手拉開來。
遲凜方得了救,一手扶著腦袋,只覺屋中桌椅屏風皆還在晃動。
「蕭家三公子究竟怎麼進的大牢?」榆兒向遲凜問道。
「榆兒姐姐,我餓了。」小彌模了模喝得鼓鼓的肚子,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未吃中飯呢。
「小二,有吃的嗎?」榆兒叫得一聲,一個伙計忙進來答應︰「有,客官您稍待。」
不一時果然端了幾碟精致的點心進來。
有的做成時鮮花樣,有的做成亭台樓閣,還有些仕女、壽星、仙桃樣的。
「這、這是、點心?」小彌不可置信地望著桌上精工雕琢、極致精美的各式點心道。
「這是我們天外泉的特制點心,客官,您慢用。」伙計答了這一句,憋著笑出去了。
「有了就快吃吧。」榆兒拍了拍她的頭道。
回身仍向遲凜問道︰「究竟怎麼進的大牢,你先說說。」
遲凜便將大致的情形說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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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蕭家三公子蕭恆期至聚賢樓赴宴。
在聚賢樓門口,被一個老乞婆扯住衣袖,硬說他是殺人凶手,害了自己的兒子替他坐大牢。
「老婆婆,您一定是認錯人了。」蕭恆期尷尬地道。
「老乞婆的眼楮是早就看不見了,不過,你的聲音,就是化成灰,我也絕不會听錯!」老乞婆死死扯住他的衣袖道。
與蕭恆期一起赴宴的蒙翰振上來將老乞婆用力推開,喝道︰「哪里來的瘋婆子,堂堂蕭丞相府的三公子,怎麼可能是什麼殺人凶手?」
說著向自己的隨行士兵招手道︰「快、快,把這老太婆弄走。」
便上來幾個士兵將老乞婆架了就走。
「殺人凶手!老天一定饒不了你!我要替我的兒子伸冤!」老乞婆一邊掙扎,一邊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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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清晨,乾凌府衙門外一早便有人擊鼓鳴冤,狀告當朝丞相三公子買凶殺人。
言之鑿鑿,當堂呈上物證。
乾凌府主事鄭德生當日便至蕭府,將蕭恆期押回了府衙。
其罪為︰買通凶犯,謀害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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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老乞婆拿的是什麼物證,果然可信嗎?」榆兒奇道。
「是一枚玉佩。」遲凜道。
小彌已將滿桌的點心吃了一半了,還兀自不肯停,遞了一塊給榆兒道︰「榆兒姐姐,真的好好吃,你也吃一點嘛。」
「怎麼不給我一塊,我也餓了。」栗原向小彌笑道。
「你自己沒手嗎?干嘛要我幫你拿!」小彌向他撇撇嘴道。
「小氣。」栗原道了一聲,自己拿起兩塊扔進嘴里。
「別吃太多了,小心撐壞了。」榆兒向小彌笑道。
回頭仍對遲凜不解地問道︰「僅憑一枚玉佩,怎能定得?」
「據說那枚玉佩乃子渝隨身之物。」遲凜皺眉道。
「那也不能就此斷定吧?」栗原在旁亦覺奇怪。
遲凜忽然默然不語。
「怎麼了?」榆兒怪道。
「子渝他、都認下了……」遲凜說罷,立起身來,一拳捶在窗欞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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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原與榆兒對望一眼,站起身來走到遲凜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既然認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可能是他一時糊涂吧。」
「是啊,人總會有犯糊涂的時候。」榆兒亦道。
「子渝的性情、為人,我最清楚不過了,我一定會找出證據,證明他是無辜的!」遲凜望著窗外的朗朗晴空截然說道。
「他自己都認了,哪里無辜了?」栗原一巴掌拍在遲凜的後腦勺上道,「你這小子,真是一根筋!」
「是啊,遲大哥,」小彌仰躺在椅上模著鼓鼓的肚子道,「你別再傷腦筋了,過來吃一點吧。這個點心真的好好吃,吃完了你的心情就好了。」
她已听榆兒說起過遲凜,所以直呼遲大哥。
「多謝。」遲凜向她道。
「這是小彌,我的妹妹。」榆兒向遲凜道。
「小彌姑娘。」遲凜與她拱手見禮。
方才一見面,只顧著說話,倒忘了他們二人尚未見過。
「我明日進宮,會轉告三公主二皇子無恙,好請她放心。」遲凜向榆兒道。
「好。」榆兒點頭道。
幾人一同出了天外泉,遲凜付了銀子。
「遲大哥,這里的茶好好喝,點心也特別好吃,下次還帶我們來吃,好不好?」小彌一雙大眼楮盯著遲凜道。
「當然好,小彌姑娘喜歡就盡管來罷了。」遲凜向她笑道。
他這臉自打見了面就一直黑著,陡然這麼一笑,才依稀看見他從前那般豐神俊朗的樣子。
「遲大哥……」小彌盯著他道。
「什麼?」遲凜奇道。
「你怎麼這麼好看?」小彌目不轉楮地望著他道。
「小彌!」榆兒將小彌扯到自己身後,向遲凜笑道︰「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上次榆兒姑娘所說霧海村一事,兩道奏表已至御前,皇上已下旨取消了稀罕之物進貢一例,工事服役一則,亦如前所說,另立了新規,你可放心了。」遲凜向榆兒道。
「真的嗎?」榆兒聞言,展開笑顏道,「多謝了。」
「豈敢當你的謝,遲凜會記住你的恩情的。」遲凜翻身上馬,向榆兒、栗原、小彌拱手道別︰「遲凜先告辭」。
三人亦向他作別,遲凜便打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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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兒,你怎麼看?」栗原望著遲凜騎馬遠去的背影,側頭向榆兒道。
「也許遲凜說得有道理吧。」榆兒道。
「榆兒姐姐也覺得那個蕭大哥不會殺人嗎?」小彌問道。
雖然她方才只顧著吃喝,這些話倒是一字不落,都听進耳朵里了。
「走吧。」榆兒邁步走出,對小彌、栗原招了招手道。
「去哪兒?」栗原道。
「去問問那個老乞婆,為什麼要陷害忠良。」榆兒回頭對他笑道。
拉起小彌,三人一塊往聚賢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