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兒在前疾步飛馳。
後面一個高大的身影亦跟了上去,正是栗原。
榆兒走得飛快,寧葭只覺耳邊風聲如唳,幾乎不能呼吸,只緊緊地摟住榆兒的脖子。
榆兒一路出了皇宮,直奔至上次的那個樹林之中方才停下。
「到了。」榆兒輕聲道。
寧葭方覺察到她已停了下來,抬起頭來望了望,一株大樹下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無比熟悉。
榆兒將她放下。
寧葭雙腳著了地,卻覺腿軟頭暈,站立不住。
榆兒忙扶住她。
遲凜已走上前來,近在咫尺,連他的呼吸之聲似乎亦能聞得。
榆兒松開寧葭,寧葭勉強站穩,卻只低著頭。
「你們好好說話吧。」榆兒向遲凜點了點頭,回身扯了立在自己身後的栗原,向遠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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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青色的天幕上僅有兩三顆若隱若現的微微寒星。
夜暗如斯,她的臉顯得有些模糊。
但遲凜卻看得很清楚。
只因她的每一絲音容都早已刻在了自己的腦海中。
她的眼楮紅腫著,眼角忽然又掛上了淚痕。
遲凜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擦去。
寧葭卻退出兩步,並不看他。
遲凜只覺心中一陣疼痛,啞聲道︰「你、還好嗎?」
寧葭只輕輕點了點頭。
「對不起,我沒能救得他……」遲凜道,心中既淒然,亦愧疚。
「沒、沒有。」寧葭忙道,抬頭望了望他。
復又低下頭,輕聲道︰「這跟你沒關系……」
「你將他的事托付予我,我卻沒能做到……」遲凜道。
「不、不是……」寧葭急忙搖頭道,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便只怔怔地望著他。
遲凜上前一步,想攬她入懷,她卻又退出兩步。
腳跟正抵著一棵樹干,無法再退,只好低著頭,一指綰起一縷青絲,胡亂絞著。
方想說些什麼,忽覺暗影撞來,自己便已落入他懷中。
她忙伸手去推,遲凜卻緊緊抱著她,啞聲道︰「別這樣,不要對我這樣……」
寧葭聞得此語,雙淚滑落,放棄了掙扎,任他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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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兒,他現在抱的算、弟媳婦兒?」栗原在遠處的大樹後嘴里叼著一根細長的草根道。
「媳婦兒!」榆兒狠狠地敲了他的腦袋一記道。
「皇上御筆親點的三駙馬,好像不是他。」栗原嚼了嚼嘴里的草根道。
「那又怎樣?」榆兒道。
「他一邊嚷著要幫別人洗月兌冤情,一邊卻三更半夜泡人家的媳婦兒,你說,這真的、沒問題?」栗原道。
「少貧嘴!」榆兒狠狠在栗原的胳膊上擰了一下,咬牙道,「三公主肯定是遲凜的媳婦兒!」
「哎喲!」栗原一邊苦著臉,一邊拼命揉著痛處道,「愛管閑事的狐狸精!」
「這名兒、听起來不錯。」榆兒向他莞爾笑道,「我還就愛管了,怎麼樣?」
「不怎麼樣,娘子有命,莫敢不從!」栗原轉身向榆兒扯開邪笑道,「咱倆就這麼干看著?要不,我們也……」
說著就向榆兒靠了過去。
「不怕冰?」榆兒氣定神閑地望著他道。
「抱一下就好了啦。」栗原道。
手剛觸到榆兒胳膊,只覺指尖寒意傳來。
榆兒望著他綻開滿意的笑容。
栗原收了手,皺眉望著她,啞聲道︰「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沒有討厭你。」榆兒看他如此神情,倒有些不忍道。
「那你喜歡我?」栗原喜上眉梢地道。
「這個、也、沒有……」榆兒頓道。
栗原的臉便黯淡了下去。
「你離開這麼久了,也該回去看看了吧。」榆兒道。
「我若不在,你會想我嗎?」栗原望著她道。
「自然有別人想著你,何必多我一個。」榆兒道。
「別人是別人,你是你。」栗原道。
「你既放不下別人,又何必在意我?」榆兒道。
「你真的這麼介意?」栗原皺眉道。
榆兒沒有答言。
「如果沒有她們,你會喜歡我嗎?」栗原道。
「這世上並沒有什麼如果。」榆兒道。
「我是說如果……」栗原直盯著她咬著每一個字道。
榆兒怔怔地望了他一回,輕聲嘆道︰「我、不知道……」
栗原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隨著這微笑蕩起,他忽然急速搶上前來,將榆兒緊緊抱住。
榆兒猝不及防,被他抱了個滿懷,連忙運起雪山晶。
栗原雙手立刻被一層藍冰縛住,榆兒向後躍出,跳月兌了他的懷抱。
「你真是!太危險了!」榆兒立在幾步遠的地方紅著臉大聲道。
栗原卻笑嘻嘻地望著她道︰「總有一天,你會喜歡的。」
「你別再跟著我了!快回青羅峰去!」榆兒仍是氣急,大聲道。
「腿長在我身上,它非要跟著你,我只好听它的了。」栗原無奈地道。
「那還是我來幫幫你吧!」榆兒道。
取出冰輪,驅動雪山晶冰力,冰風凜冽,卷向栗原。
栗原忙側躍避開,道︰「你來真的啊!」
腳方著地,寒冰又已卷至。
榆兒一言不發,只顧催動冰力。
栗原再向一側躍出,不想那里寒氣更甚,雙腳立時便被藍冰緊緊裹住。
「我的匕首!」栗原又想起被幽絕搶走獄炎匕首之事,氣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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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是……」遲凜牽著寧葭立在一尺遠的地方,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二人。
「榆兒……」寧葭亦瞪大了雙眼望著他們。
「三公主,你們說完了?」榆兒向寧葭道。
「嗯。」寧葭點點頭道。
「那我現在送你回去吧。」榆兒道。
「栗原他……」寧葭望著栗原被藍冰凍住的雙腳道。
「他是自作孽,你不用管他!」榆兒說罷,回身狠狠地瞪了栗原一眼。
「我就缺這麼一個霸氣的娘子。」栗原向榆兒燦爛笑道。
「沒臉沒皮!」榆兒哼道。
遲凜與寧葭對望一眼,亦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這一刻,沉沉的陰霾似乎淡了許多。
逝去的一切,從不曾回轉。
而今的長流,還在汨汨地向前流淌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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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兒仍將寧葭送回蒹葭宮。
遲凜與寧葭替栗原求了情,榆兒便也解了栗原腳上的藍冰。
栗原隨榆兒一起送了寧葭。
好在一切順利,並未出現擔心的意外。
榆兒與栗原回至客棧時,天已微亮。
小彌還在睡夢之中。
榆兒只怕此去再遇天玄老道,並沒敢告訴她今夜之事。
小彌翻了一個身,口中囈語喚道︰「幽絕……哥哥……」
榆兒不由得皺了皺眉。
幽絕?
他現在在哪兒?
這麼些日子過去了,算算他若要來,早該來了。
難道,他改了主意了?
不再需要我幫他做那件不知道什麼事的事了嗎?
「你究竟為什麼要殺神龜?」
「哼,告訴你也無妨。師父頑疾在身,神龜之心可助師父除痼疾,得永生、坐享天下。所以、它必死無疑!」
想起那日幽絕的神情、話語,猶如昨日一般。
他那個師父究竟生的什麼病?
可治愈了嗎?
他要我做的事,會不會跟這件事相關?
還是別的,我不曾知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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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泉。
「師父怎麼樣?」幽絕道。
「千年靈狐果然非凡,尊主最近一直安好。」玉溯一邊翻著書卷,一邊道。
門開了,胭脂端著茶盤裊裊走了進來。
幽絕看見她,將臉扭了過去。
「下去吧。」玉溯向胭脂道。
胭脂便退了出去。
「不過,這並非長久之計。」玉溯道,「尊主病根未除,誰也說不準他什麼時候會再發病,所以,你得快一些。」
「知道了。」幽絕道。
出了天外泉,幽絕獨自向城外掠去。
快一些?
怎麼快?
自己救了她幾次,甚至把她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
可她卻絲毫不以為意。
對自己的態度,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惡劣了。
在蘭沃村,竟然棄了我飛回了淨月城。
看來,得換個法子才行。
幽絕暗自思忖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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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榆兒方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
忽然房門被「砰!」的一聲撞開來。
榆兒忙坐起身看時,只見小彌急匆匆沖到床前,氣喘噓噓地道︰「出、出、大、大事了!」
榆兒一個翻身下得床來,抓住小彌肩膀道︰「別著急,慢慢說。」
「逃、逃、逃獄了……」小彌喘著氣斷斷續續說道。
「逃獄?」榆兒奇道,一念牽起,又問道︰「蕭恆期?」
「是、是他、沒錯!」小彌總算上來了這口氣。
「他功夫好像不怎麼樣吧?」榆兒想了想道。
「他武功不好嗎?」小彌問道。
「你怎麼知道他逃獄的?」榆兒一邊穿衣一邊問道。
「遲大哥說的。」小彌道。
「遲凜來了?」榆兒已向外走去,「去看看。」
「他在栗原房里。」小彌忙跟上道。
兩人便往栗原房間走去。
房門開著,栗原與遲凜立于屋內。
「怎麼回事?」榆兒向遲凜問道。
「今日一早便見街上貼了緝捕告示,子渝昨夜已不在獄中了。」遲凜道。
「誰劫的獄,你知道嗎?」榆兒道。
「不知道。」遲凜搖頭道。
「蕭府怎麼樣?」榆兒又問道。
他們的嫌疑最大。
「鄭德生已經去搜過了,沒有什麼收獲。」遲凜道。
「這鄭德生究竟是什麼來頭,連丞相府也敢搜?」栗原在旁道。
「他是乾凌府的主事,這淨月城一概案件皆歸他審理。雖說淨月城中六部聚集,但各司其職,並不能干涉乾凌府行權。走月兌了要犯,搜捕緝拿亦是乾凌府主事之責,或真或假,總是要做一套的。」遲凜道。
「蕭府讓他搜得一回,既無所獲,當可自證清白。」榆兒點頭道。
「他會逃到哪里去呢?」栗原模著下巴,望著遲凜道。
「我也不知道。」遲凜頹喪地搖了搖頭道。
「蕭大哥又沒有做錯什麼,他為什麼要逃走啊?」小彌在旁奇道。
「難得你說對一次。」栗原向小彌笑道,「他這一逃,就是沒罪也變有罪了。」
「哼!」小彌對他哼道,「我哪次說得不對?」
「不對,」小彌又道,「不逃走,留在這兒等死也不行啊。」
「話不能這麼說。」栗原道,「他乖乖地在牢里呆著,等我們證明他是無辜地,他一放出來,就還是丞相府的三公子;可是現在,唉……」
「現在怎麼樣?」小彌追道。
「拒捕不歸,亂箭射死也可以了。」栗原道。
「啊!」小彌嚇得張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