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輕淚已幾行
黎暮本是已經回了屋子，可是轉念一想又帶著隨從去了明月閣。丫鬟們望著舉棋不定的王爺，也悄悄地唏噓了幾聲。
「大家都把王爺和闌姑娘傳為佳話，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想來不管你是誰，只要是犯了錯，這下場都是……」
黎暮听見丫鬟們的話，生生定住了腳步，青絲迎風而舞，丫鬟們看著他冷冽的背影，不由打了一個寒顫，想著是不是說的話被黎暮听到了。
黎暮听到話的時候，確實惱怒，可是站定身子以後，突然心中明亮了許多，略一沉吟，大步向前走去。
闌越發消瘦，眼楮里的神采被時光掩蓋得看不見，青燈幢幢，秀美的下巴尖尖的，若說以前的美是精致絕倫，那現在的美多了幾分靈氣。
「闌參見王爺，今日怎麼有空來？」
闌清淺地笑著說話，越發惹人憐惜。
黎暮眉頭一皺，在心中長嘆了一聲。「起吧，不必多禮，今日本王來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的。」
「噢……」闌面色不改，只是手中倒茶的動作滯了一下，隨即恢復常色，看不出悲喜。
「西羽姑娘醒來的，你現在就可以搬出這明月閣里了。」
黎暮說完，凝目望著闌。
「多謝王爺美意了，只是現在覺得住在明月閣甚是平靜，闌不知好歹，現在竟是不想搬出去了呢。」闌說完，輕笑了幾聲，沒有再說話，別過頭去。
你看，他們明明是相愛的，明明是如此了解的。
紛繁一生，能傷害的只有兩個人，一是你自己，二是愛你的人。
黎暮苦面色一沉，起身走到了窗邊。
「闌，不要以為本王拿你沒有辦法，你若是再任性，那你從哪里來的本王照樣可以把你送到哪里去。」黎暮冷哼了一聲，冰冷的聲音讓空氣都有那麼一瞬間的凝固。
闌打了一個寒顫，臉上哀戚的神色表露無遺，抿了一下雙唇，輕笑著說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爺要闌如何，您說便是了。」
闌微微提高了音量，別過頭不看黎暮。
闌骨子里卑微的高傲徹底激怒了黎暮，黎暮冷哼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闌苦笑，跌坐在椅子上，眼淚終于控制不住。
身邊站著的小丫鬟輕輕走了過來，遞給了她一塊手帕。
屋子里只听見輕輕抽泣的聲音，有風吹進來，把聲音帶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席卷他鄉。
「闌姑娘，王爺是關心你的。」
沒有人回應小丫鬟的話，于是慢慢沒入了無邊的黑暗。
這幾日，扶煙的日子過得甚是平靜，思卻沒有來，除了阿柳，連別個下人也看不見，只是她似乎很是喜歡這樣靜謐的生活，不用理會凡塵俗世，中毒的時候，本以為自己可以永遠這樣沉睡，可是還是醒來了，還是要面對所有的不堪。想到這里，扶煙不禁吁了一聲。
天空飄起了細雨，扶煙一直坐在窗邊，雨打濕了衣襟也渾然不覺，仍舊凝目望著外面，只是不知道看向哪里。
阿柳從外面走了進來。
「姑娘，怎麼不關上窗戶，本來身子就不好，要是著涼了怎麼辦……」阿柳邊說話就急急走了過去，把扶煙扶到了一邊，又把窗子關上。
听見的雨聲小了些。
「阿柳，把窗子打開，扶我過去。」扶煙突然有些顫抖地說話，無助絕望的聲音讓阿柳心中一痛。
阿柳長嘆一聲，重新打開了窗戶。
扶煙听見雨聲，嘴角微微上揚，滿足的樣子像極了鄰家女孩的小時候。
雨越下越大，已經浸濕了扶煙大半邊的身子，可是仍舊一動不動，阿柳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她。
有時候，只有身上的疼痛，才能感覺到是真實存在的。
扶煙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在她醒來的第二天，阿柳仍舊記得那天的一幕。
清晨，阿柳去伺候扶煙梳洗，看見扶煙坐在地上，滿地都是茶杯的茶壺的碎片，扶煙的雙手都是血，阿柳驚呼出聲，愣在了原地，一時間竟不知要怎麼辦。
隨即，響起了一句溫柔的女聲。
「阿柳，是你嗎？過來扶我一下，我看不見了。」扶煙輕笑著說這句話，卻讓阿柳的眼淚簌簌落下。
扶煙是內斂的人，從來不會把自己的脆弱給別人看到，她的倔強，那麼讓人心疼。
若是尋常家的女子，遇到這種事，只怕是又哭又鬧，扶煙只是靜靜地坐著，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說話，臉上清淺的笑容襯著雨後的朝顏花，異常淒美。
就在那一刻，阿柳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思卻視之如命的原因。
「姑娘，你這麼折磨自己，你以為麻木了就可以忘記，不可能的，你不過是在騙你自己……」阿柳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把扯過了扶煙，扶煙一愣，眼淚簌簌落下。
扶煙坐在木椅上，任由阿柳擦干自己頭發上的水，沒有哭，可是眼楮里的絕望像一潭古泉，深不見底，唇色蒼白，身子也在發抖，阿柳伸手抱住了她，沒有說話。
「阿柳……阿柳……」扶煙終于放聲大哭，這麼久的委屈和不安，化作一場肆無忌憚的哭泣。
扶煙果然是著涼了，阿柳吩咐廚房送來了姜湯，可是似乎沒有絲毫的作用，後半夜就開始發燒，嘴里一直在叫著什麼人的名字。
阿柳一直守在扶煙身邊。
「姑娘，別怕，我在這里的……」阿柳一直輕聲喚著扶煙的名字，輕聲安慰。
窗外還下著雨，沒有雷聲，只是听得見細雨摩挲的聲音，輕輕打在屋檐上，突然讓心髒歸于平靜。
「修域……不要離開我……修域……」
許是紫離的藥效還在，扶煙的這一場風寒並無大礙，第二日早晨，已經可以喝下些清粥了，雖然面色依舊蒼白如紙，但是沒有繼續昏睡已是萬幸。
阿柳沒有告訴思卻扶煙感了風寒的事，其實，她即使再心疼扶煙，卻也是自私的。況且經過昨夜之後，阿柳只怕是又打定了別的主意。
你永遠都要知道的便是，愛情可以讓人生，也可以讓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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