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想了想,點頭︰「也好。」他猶豫了一下,又問︰「咱們要不要與信王那邊通個信?」
「暫時還是不要了,也不知道七哥現下處境如何,對了,最近外面有沒有京里的消息?」周媛想起信王去的窮鄉僻壤,頗有些為他擔憂,所以更不願去給他添亂。
這兩天外面還真有些北面的消息傳來,周松把跟時局有關的都與周媛說了︰「……听說小皇上生了病,韓廣平召幾位度使進京,幾位度使都沒有奉召,朝廷就遣了宦官和御史前去。」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周媛的臉色,最後說道︰「年前陳雲告老致仕,韓肅升任尚令。」
周媛驚訝的瞪大眼楮︰「韓廣平動作挺快的嘛!陳雲以前不是一直巴結他麼?怎麼這回被他趕下來了?哦,是給他兒子讓位麼?」
看周媛並不在意韓肅,周松放心的說出了下一個消息︰「听說韓肅臘月里喜獲麟兒,這次還是雙喜臨門呢。」
「唔,鄭三娘生的?這回鄭家真要再次發跡了。」周媛想起自己曾見過的韓肅前妻留下的兩個孩子,又不由有了些看笑話的心思,「前有原配所留嫡子,她自己又身為妾室,這個孩子,呵呵,還真有福氣。」
周松也跟著笑︰「這就是自食惡果了。」巴巴的送上門做妾,孩子生下來就低人一等,就算後來扶正了又怎樣?還是出身不正。庶子,哼,不過比奴僕略強些罷了。
周媛卻已經想到了另一件事上,「鄭三娘生了兒子,恐怕鄭家已經按捺不住了,朝雲公主,活不了多久了。」其實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韓廣平不在第一時間就宣布自己病死了呢?那樣多一了百了啊,自己也少了一樁心事。
「十娘!」周松有些急了,「這等不吉利的話不要說了。」
周媛吐了吐舌頭,笑道︰「我早已不是朝雲公主了。對了,這次宴請謝希治和歐陽明,你打算怎麼辦?」
周松知道她有心轉移話題,想起現況又確實沒辦法再勸她,于是就順著她的意思討論起了宴席菜單,把這事放過去了。
他們定的宴請日子是在正月二十八,一家人商量之後,決定這次還是要做得像樣點,挑些他們二人沒吃過的菜做,所以提前幾天就開始準備。周媛跟春杏研究著先熬了皮凍,又 了一個肘子,最後定了八涼八熱十六個菜。
涼菜是皮凍切片、麻油拌木耳、果仁菠菜、生腌蘿卜、肘子肉切片、桂花糯米藕、清拌黃瓜、涼拌豆角絲,熱菜是糖醋排骨、紅燒鯉魚、炸鵪鶉、蛤蜊炒雞、羊肉酸菜鍋、燒茄子、鯽魚豆腐羹、拔絲山藥。酒是在珍味居打的陳年花雕,連酒杯都是特意去買的琉璃杯。
周祿提前跟珍味居調了休息日期,二十八這日給伙計們都放了假,只留張大嬸和二喜來打下手。他帶著那母子倆從一早起來就在廚房忙活,再加上春杏和周媛,還是直到謝希治跟歐陽明都到了,才堪堪把菜準備得差不多。
其中有兩個菜他只在前兩天才由周媛指導著做了,還有些不熟練,免不了就多了忙亂,不過好歹在開席的時候,各種菜品還是稱得上色香味俱全的。
這樣一桌子美食慢慢擺了上去,周松又主持了三巡酒,氣氛漸漸好了,三人說話也隨意了起來。
「我听說周兄買了一艘船?」歐陽明敬完周松一杯酒,一面挾了排骨吃,一面隨意問道。
周松點頭笑道︰「十娘那孩子在家里閑不住,讓她自己出去我們又不放心,恰好有人要賣船,價錢也便宜,就買了下來,想等天暖了,讓孩子們坐船出去玩玩。」
謝希治倒是第一次听說此事,聞言接道︰「四郎會劃船?」
「得了空讓他去學就是了。」周松親自給歐陽明滿上酒,又讓謝希治吃新端上來的羊肉酸菜鍋。
歐陽明听他這樣說,忍不住笑︰「不是兄弟我說你,周兄也太偏心。雖說女兒就是要嬌養,可咱們四郎實在已夠辛苦,又要做點心又要做飯,還要看著妹妹,哪里忙得過來?若是嫂夫人不方便出去,不如你早些娶個兒媳婦進來,也好有人陪著十娘。」
這倒是個說清楚的好機會,周松順著他的話點頭︰「可不是麼?我們也想著早些讓他娶妻,當年他母親還在時就已給他定下了一門親事,後來親家南下,漸漸失了消息,如今正想法打听他們下落呢。」
「哦?竟有此事?周兄怎不開口與我說?兄弟不才,在外面結交的朋友卻不少,這尋人之事,就該尋我才對!」歐陽明一听就伸手攀住了周松的肩,有些激動的說道。
周松忙解釋︰「自搭了耀明賢弟的船開始,愚兄已不知煩了你多少回,這樣沒頭沒尾的事,卻怎好再煩你?早年我那親家本說要去青州投親,後來又說去婺州,再後來又說溫州,連番輾轉,我竟也不知該往哪里去尋。奈何兩家本是至交好友,這親事又是他母親訂下的,我卻不能不顧,只有慢慢打听了。」
謝希治一直靜靜听著,到這時才又插了一句嘴︰「四郎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五了。定親的那家女兒比他還小兩歲,正與十娘同年,也是因此,我們才不曾過分著急,左右女孩兒還小呢。」周松答道。
听他這麼說,歐陽明才罷了,只囑咐︰「若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盡管開口。」
周松連連應聲,又舉杯敬了他們二人一杯。
這一餐飯直吃到戌時才散,歐陽明走的時候已經有些腳步虛浮,謝希治也面紅過耳、眼神迷離,周媛不放心,讓周祿跟著長壽、無病一同送了他回去。
三日後歐陽明率船隊再次北上,听說這次又有不少江南客商跟著他一同販貨去北面賣,他們這麼一走,揚州城許多宴飲娛樂場所都冷清了不少。
謝希治卻仍舊隔幾日就帶著東西去周家蹭飯,偶爾還邀請周媛去他那里做客,他的理由是︰你們家里人都忙,听你爹說,你喜歡出去玩,不如我勉為其難帶著你吧。
當然,這只是周媛理解來的潛台詞,謝希治說的時候還是很誠懇有禮的。
其實謝希治這個人,只要你說的話題他感興趣,兩個人還是可以交流的。比如音律,周媛吹了曲子請他指正,或是教給他自己在現代學過的曲子,他都很認真,往往練習一首曲子,兩人就可以練一個下午。再比如吃,兩個吃貨相遇,會說什麼自無需贅言。
謝希治還教了周媛下圍棋。以前周媛覺得這是個耗費腦力的活動,所以懶得學,反正她在宮里也沒人跟她下。不過跟謝希治學著下了以後,她又發現了一些樂趣。
謝希治的棋路屬于步步為營、穩扎穩打類型,周媛呢,本就是初學者,她又不耐煩長線布局,所以往往是劍走偏鋒,搞偷襲。謝希治一開始不適應這種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奏,幾次都被她弄亂了思路,眼看著自己辛苦布的局亂了,總忍不住有些懊惱。
周媛一見他懊惱就開心,淡定美男什麼的多沒趣,眼前這樣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才可愛嘛!
等發現了周媛的惡趣味以後,謝希治就不理她了,隨便她亂出殺招,他只按自己的布局走,不與她短兵相接,反正她這樣也成不了氣候,最後還是要輸。
這樣一來周媛就沒有樂趣了,下了兩局就扔棋子不玩了,連說無趣。
「其實棋局一如天下,越平淡無奇,才越是正道。」謝希治仔細的分開黑白子,一顆一顆收了起來,「你想想,要是上位者都像你一樣揮拳亂打一氣,他治下的子民——就是你手中的棋子,可得有多苦呢?」
咦?他這是要講道理?周媛眼珠轉了轉,反駁︰「那得看是亂世還是盛世,盛世像你這樣還行,亂世自然就該用重典。」
謝希治搖頭︰「既已是亂世,再用重典,豈不是官逼民反?」
……歪理!周媛哼了一聲︰「那就看上位者能力夠不夠了,恩威並施,總能安得了天下。」
謝希治不贊同︰「為上者,只需有識人之明,能任用賢臣、虛心納諫,君臣各行其職,天下百姓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