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海白府。
天氣轉晴，到處都是暖洋洋的。凌霄花從翠綠繁茂的枝葉中伸出來，帶著清晨的露珠，散發出一股甜膩軟糯的清香，綿纏的芍藥橫臥在青石板上，芬芳四溢，池子邊的牡丹花爭相怒放，葉映如簧語。
白閑漪穿著一襲胭脂紅雲霏妝花織錦緞旗袍，坐在秋千上曬太陽，縴縴素手里執著一柄素色絹花紈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
身後的程綠意則穿著一襲時髦的洋裝，她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閑漪，你們家六妹何時才能回來，我可想死她了。」
白閑漪本來闔著眼，听她如此言論，這才睜開一條縫，斜睨了她一眼，「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鈿。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舊人不歸還。」
程綠意聞言，氣個夠嗆，「你個小蹄子，說什麼曲子呢？我給你說的可是正事，白閑徵那個沒良心的姑娘，這一去日本，就是三年，三年不曾回來，就知道寫信。哼，寫信有什麼用啊，薄情寡義的東西！」
白閑漪咯咯一笑，說︰「六妹上次書信回來，說是近期便會回國，綠意，你也甭著急，該回來的，自然會回來。」
程綠意這才安下心來，笑道︰「如今中日兩國形勢不太好，她一個弱女子身處異國他鄉，真真急死人了，不過只要她一切安好，我們倒放下心來了。」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太過心急了些，便好笑道︰「哎呀，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白閑漪晃晃秋千，手中的紈扇上面繡著一只惟妙惟肖的蝴蝶，仿佛微風一吹，那蝶兒就要飛起來似的。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一只箭簇飛到她們心中，只听丫鬟挽書說︰「三小姐，程二小姐，六小姐回來了。」
白閑漪手中的紈扇啪地一聲滑落到地上。
「什麼——」
「什麼——」
白閑漪與程綠意齊齊站了起來，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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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是舊式府邸，並不同于上海租界里的時髦小洋樓，而是典雅別致的傳統蘇式建築。廊廡四通，回廊八達，其漏窗構築多為琴棋書畫四雅，亦有仙鶴白鷺鵷鳳青鹿四趣，秀色絕倫，古色古香。
白閑漪與程綠意趕到「誠毅」堂之時，白閑徵正坐在下位陪父親白毅丞喝茶。
她著了一襲素白色帶leisi花邊的束腰短上衣，配了一襲素潔的麻紗小波點裙子，潔白如玉的足上則穿了一雙綻著大蓬素色櫻花的木屐。一頭流瀉而下的青絲則被梳成兩條麻花辮，隨意地披在胸前。
翠玉雕如意海棠紋茶盞里的茶是碧螺春。
三月里新出的茶，用清晨的露珠煮來，十分沁人心脾，清香徹骨。襯著翠玉的茶盞，茶湯呈現出綠瑩瑩的淨澈色澤來，碧螺春的茶葉就蜷曲在茶湯里，葉色銀綠碧翠，鮮亮潤澤，在古拙的盞底蕩出一瓣曙天。
卻不知父親說了些什麼，閑徵微微有些不悅，縴細的蛾眉微微蹙起，一張清秀皓白的小臉也脹得通紅。
只見她沉默須臾，便道︰「父親，古時的女子逃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何到了如此開放的今天，徵兒也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