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官邸東暖閣。
層層珠簾的背後,有幽幽縈鼻的茶香味,氤氳在一片裊裊碧氣之中的,是互相對坐的兩位女子。
其中一位身穿素色的旗袍,披著一襲繡滿秋海棠的雲錦披肩,靜靜端坐著,十分端莊優雅。對面的閑徵著了一身雪色碎花的滾邊旗袍,女敕綠色的盤扣,胸口極精致地繡了幾朵灼灼盛放的蘭花。
一只小巧精致的紅泥小爐上,架起了一個形制古雅的霰釜,里面的清水澄淨碧徹。
小火烘焙,不多時,水面便浮起一層細微的水沫。
閑徵拿出一只瓷做的茶罐,輕輕地在兩個青花白釉纏枝紋的茶杯里點茶。
優雅地點完茶,閑徵端起茶杯邀請對面的美麗女子傾杯。
盞中茶湯碧色鮮亮,茶香悠遠而醉人,茶葉苗翠綠亮,白毫顯露,蜷曲在古拙的杯子中,微微浮動,仿佛是消融的一瓣曙天,霎時就會霞光乍泄,沃日貫天。
茶過三巡。
那美得猶如午後鳳凰花的女子淺淺一笑,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閑徵,你‘景止居士’這個名字,倒取得頗有意境,光听著,便能讓人浮想聯翩,好不向往。」
閑徵嗯了一聲,道︰「哪有那樣子有意境,博士過譽了。」
盧清梅輕搖皓腕,茶盞中的綠茶微微浮動,碧瑩瑩的濺出幾點波光,便道︰「今年這新出來的敬亭綠雪,外形條索,縴細勻整,卷曲似螺;色澤銀綠隱藏光潤,苗秀有峰毫,以四川大邑生產的白瓷茶盞裝置,就愈發顯得優美漂亮,淡淡呷一口,更是爽口回甘,清香高長。閑徵,你的茶藝不錯。」
閑徵點頭,說︰「閑徵在日本讀書的那段時間,學過茶道。只是技藝不精,唯恐博士見笑,如今听博士這樣說,心下就放心多了。」
盧清梅目光溫柔地看著閑徵,說︰「是閑徵太過謙遜了。」
閑徵抿唇一笑。
盧清梅又說︰「小酌半醺,澆茶種竹,听琴玩鶴,梵香煮茶,本是人生幾大樂事,只可惜這世間俗事樊籠太多,禁錮了我清靜無為的心境與修為,亦將欲清修遠遁的我拉扯到了紛爭漩渦的前端……」
話未畢,盧清梅就幽幽一嘆。
閑徵聞罷,也不禁動情道︰「其實,閑徵在拜讀了博士的《閑窗夢話》之後,想了許多,也明白了許多……俗事樊籠,並不能禁錮我們,能禁錮我們的,從來都只有我們自己……只要我們放下心中所想,擱去身外萬千,清閑自得,不去理會這世間形形色色之事,就是每日啜茗以對,也不盡香色撩人,有時吟思忽起,遂歌一古詩,也能清興雅致。而我們最後,也可以悠然于世間紛爭之外,放縱形骸,不與塵世濁垢相伴,逍遙自隨。」
盧清梅不禁莞爾一笑,說︰「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盞清茗酬知音。」
閑徵也笑,「春風修禊憶江南,灑榼茶爐共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