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內站滿了丫鬟與嬤嬤,還有幾名中醫。閑徵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已經瘦得月兌了形,她縴薄的身子落在厚厚的被褥中,愈發顯得楚楚可憐,好似就快要沉下去。臉上慘白無血色,兩個顴骨也高高地凸顯出來,眼眶深陷,眼楮無力地睜開一條縫,空洞地望著上方。整個人脆弱得好似一縷煙,隨時都可以散了去。
臥室里的人見他進來,都噤了聲。
大嫂顧清落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便轉過身去,吩咐挽清給閑徵喂藥。
挽清此時已經泣不成聲,听見顧清落的吩咐,她擦了擦眼淚,便端起白玉碗走到床前,抽抽搭搭地說︰「小姐,我是挽清,藥煎好了,你且喝點吧……小姐,身體最重要,你……別自己折磨自己呀,小姐……」
閑徵像是沒听見一樣,還是一動也不動地望著頭頂上的大紅色天鵝絨床帳,鴛鴦戲水的繡紋,堆金錦繡,閃爍著一片紅潤如玉的瀲灩光澤。金色的流蘇在眼前飄來漾去,就像那張被她放飛的風箏,在視線里漸行漸遠。
挽清想了想,便欠身向前舀了一勺黑稠的湯藥送到閑徵的唇邊,柔聲道︰「小姐好歹吃一口吧,小姐……挽清求你了……」
話還沒說完,閑徵輕輕一抬手,便掀翻了她手里的白玉碗。溫暾的湯藥灑了她周身,白玉碗也翻到在地,碎成一片一片的。
四遭瞬間靜了下來,屋子里的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皆俯首垂耳不知所措。顧清落本來驚呼了一聲,這下聞見臥室內鴉雀無聲,也噤了聲不再說話。挽清見到閑徵這般模樣,心中一苦,又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
那一抬手,似乎用盡了閑徵的氣力,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歇了一會兒,才別過臉轉向里側,輕輕地說了一句,「我不想喝,拿開……」
聲音虛若游絲。
卻如一把刀,將傅宣頤的心一下一下剮開凌遲著。他冷冷地瞥著閑徵,黑瞳里的柔情漸漸褪去,化作一把把冰刃,將他的神經一寸寸分割殆盡。他強忍住怒氣,抬手接過大丫鬟遞過來的白玉碗,快步走到閑徵面前,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閑徵闔著眼,呼吸淺得幾乎沒有。
他扶起床上的閑徵,讓她靠在他肩膀上,見她微微睜開了眼,他的眼里便綻出幽然的火簇,透出一陣陣明亮的光來。閑徵已經沒有力氣推他,只能軟綿綿地癱在他懷里。他以為她要喝藥了,便親自舀了一勺湯藥喂閑徵,溫柔地說︰「閑徵……這是我第一次照顧人,我……」然而,閑徵始終是閉著眼,倔強地咬著牙關,一滴藥也喂不進去。
傅宣頤冷冷地瞥著閑徵蒼白的臉,一氣之下將手中的瓷勺摔得粉碎,「好!好!好得很!」話畢,便將臥室內的所有人轟了出去。待到眾人作鳥獸狀散去,他坐回床邊,抬手捏住閑徵嘴的兩側,逼著她松開牙齒,就抬高白玉碗,直接往閑徵嘴里灌藥,黑稠的湯汁灑得到處都是,閑徵還是沒喝進一口。
她滿眼是淚的望著他,說︰「傅宣頤,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聞見這番言語,周遭的寒意越來越重,迅速撲下來,不斷撲下來,撲得他呼吸不暢,幾乎要發狂。他沉默片刻,自己便大口大口地喝下湯藥,然後堵住閑徵的唇,用舌頭撬開閑徵緊閉的牙齒,將那湯藥硬灌了下去。
此時的閑徵萬念俱灰,臉上的淚干了,被心里的火燒干了,又落下一滴滴來,濕了她的心。她已經沒有力氣與他掙扎了,只能閉上眼,任他逼她喝下藥。
卻有一滴滴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傅宣頤修長白皙的手指上,如火一般灼燒,迅速蔓延至他心底,濺起了一片滔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