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梔穿著一襲月白色蟬翼紗海棠紋旗袍,拿著柄檀香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她瞥著他們,眸底那湖光般的眼波一漾,便漾出無限媚色來,她說︰「傅少帥,我累了,我可以休息了嗎?」
傅宣頤微微頷首,便讓佣人將他們的行李挪到掖華庭里,又一直引路前行,介紹道︰「掖華庭原本只是傅家的一座花廊,兩年前我的愛妻閑徵曾提議將花廊修築成一座種滿花草的庭院,可是那時我忙于戰事,並未應允她。後來我從北地回到上海,也為了實現閑徵的心願,便讓人修了這座庭院。如今允文兄和令妹來到上海,能欣然入住掖華庭,也算是了了我與閑徵共同的心願。」
宋允梔笑盈盈地望著他,突然道︰「真的嗎?听他們說我跟傅少帥的亡妻長得很像……不如傅少帥你把你亡妻的照片給我看看,也好讓我……」聞言,宋允文迅速橫了她一眼,打斷她道︰「允梔,不得無禮!」
在眾人面前挨了罵,宋允梔嘟了嘴別過臉去,旁邊那枝灼灼盛放的艷麗桃花映著她皓白的面容,當真便是人面桃花,情致兩饒。
傅宣頤面色微慍。
表情淡淡的,冷冷的。像極了畫屏上的水墨淡了,淡得再也壓不住繁盛景致,底色冷了,冷得再也感覺不到花團錦簇。
不過須臾,他便笑了起來,眼底波瀾不驚,未見絲毫端倪。他目光如炬地看著宋允梔,道︰「宋小姐年少無知,話說得厲害了些,也未嘗不可原諒。只是我的愛妻並未身亡,她只是在與我鬧矛盾,等過些日子她鬧夠了,自然就回來了。」頓了頓,他又道︰「宋小姐的確與我的愛妻十分相像,不過只是形似,神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的……若是宋小姐執意要看我愛妻的照片,等明日里有空了,再看也不遲。」
宋允梔又是笑,她抬起染了瀲灩大紅蔻丹的縴縴手指,就摘了一朵桃花,在手心里揉碎了搓著玩,道︰「這桃花開得真是好,可惜沒人珍惜。」
傅宣頤看著她漫不經心的模樣,面色一沉,便轉過身囑咐了佣人幾句,又與宋允文寒暄了幾句,就告辭離去了。
待傅宣頤的身影消失不見了,宋允梔扔掉手中的爛桃花,低聲沉吟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個道理,你莫非不懂嗎?」
聲音輕飄飄的,恍若隔世,也不知是對誰說的,就那麼裊繞著飄到夤夜深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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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挽清挺著個大肚子就去掖華庭看宋允梔。
進了庭院,才發現宋允梔早早地起了,她穿著一身極寬松的素色衣裳,在鋪滿鵝卵石的道路上做著奇怪的動作,手腳並用,和著節拍手舞足蹈著。春日遲遲,樓外燕草如碧絲,繁花似錦,她扎著高高的馬尾辮,皓白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汗珠,清晨淡淡的日光鋪在她身上,光影重疊,如夢如幻,一眼望過去,當真便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見到挽清來了,宋允梔停下動作,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說︰「姑娘你好,那個……我在做減肥早操,你別見怪啊。」
挽清見到她容貌,實實大吃了一驚。
她自小照顧白閑徵,幾乎有十年的時間是與白閑徵形影不離的。所以,從興趣愛好,到衣食住行,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白閑徵的一切。可是,眼前這個女子,長得的確跟白閑徵一模一樣,卻又有什麼完全不一樣。如果只看長相的話,她可以確定她就是她的小姐,白家的六千金,但……但白閑徵的行為舉止,從來不會那樣隨意,說話也細聲細氣的,絕不會像面前的宋允梔一樣,傲慢而無禮。
白閑徵,她是被大家閨秀的種種條條框框束縛了的金絲雀兒,更是被養在花瓶里在適宜的溫度下才能活下去的山茶花。
穩了穩心神,挽清溫柔笑道︰「宋小姐好雅興,這麼早就起來運動了。可是這麼瘦的人兒,身子單薄得好似一柄縴細的傘,不盈一握,居然也要減肥,這讓咱們這些天生體胖的人情何以堪?」
宋允梔瞥著挽清的肚子,道︰「姑娘你是因為懷孕了啊,所以看起來才胖。我瞧著你那身段,在以前恐怕是縴合度,凸凹有致,玲瓏豐腴,美得肌理細膩骨肉勻的。哪里像我,瘦的時候,就是一副弱骨縴形,單薄乏力得緊,一不小心病了,也許就一命嗚呼上了天。」笑了笑,又說︰「這減肥早操,我做來不是為了減肥,是為了增強體質的。」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又問她︰「可是這麼早,姑娘你到掖華庭來做什麼?」
挽清笑道︰「是來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