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含著笑，手上用了力，便攥緊她冰冷細長的手指，一筆一劃書寫起來。
四下里寂靜無聲，傅宣頤的呼吸拂在鬢角，帶著淡淡的香水味，幽幽的，吹得宋允梔鬢角碎發微微伏起，也吹得她心底濺起一片漣漪。她怔怔地看著他修長白皙的玉指，額頭上溢出一層細密晶瑩的汗珠，心也撲通撲通狂跳個不停，手酥軟得無法施出力來，只能隨傅宣頤手的游走而慢慢移動。
玻璃小圓桌上雪色宣紙鋪瀉，如絲如冰，傅宣頤手起筆落，行文流暢，須臾，幾個力透紙背的大字便顯現出來。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傅宣頤的手有力道，宋允梔的手卻是沒有的。所以，即使他們寫出來的字筆力峭拔，結體秀美，卻還是有些歪歪扭扭的，尤其是在轉折與收尾的地方，力道偏弱，鋒角不穩，構架過于粗糙。他看著那稍微漂亮點的字，有些無奈地說︰「沒辦法了，我盡力了，只能寫成這個樣子了。」
話畢，他松開了手，立起身子來。
宋允梔怔怔地望著宣紙上的字，指尖的湖筆微微頓住，筆鋒凝滯，墨水滴落在宣紙上，緩緩洇開一朵墨梅。
見她走了神，不知在想些什麼，傅宣頤低下頭去看她。
小圓桌上的玻璃晃動著陽台外的薄薄日光，一柱一柱，呈圓柱體形狀反射出去，打在薄荷綠的窗簾子上，綠幽幽散碎一片，既像薄荷酒里的冰塊，又像池塘里的蓮葉。她就那麼端然坐在層層疊疊的日光下，縴薄的身子如隔簾花影般，極淡極淡。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膚色呈現出幾近透明色澤的青白色，額上一小塊如花瓣的櫻紅胎記，尤為顯眼。一層漂浮的光影落于她的胎記上，晃痛了他的眼，他心下一動，便忍不住抬手撫上了那個胎記。
宋允梔像被針扎了一般，立時躲開了他的手。
看到她驚慌失措的臉，他忙不迭收回手，道︰「宋小姐，不如你先認真寫幾個字來給我看看。」
宋允梔凝眉一笑，眼角露出一抹清淺的溫柔，風情嫵媚，「寫什麼好呢？」
他說，「你喜歡什麼就寫什麼。」
宋允梔仔細瞅著他，眼波一動，水盈盈的眸子便如兩丸黑水晶，光華流轉，在日光下閃爍不定。她忽然指著旁邊的藤椅，笑道︰「你站著也夠累的，不如你先到那里去坐著休息，待我寫完了，你再過來看。」
听她如此說，他點了點頭，便轉身坐下了。
他闔著眼休息了一會兒，耳邊一絲幽嘆擾人清閑，睜開眼，身前日光紛爍，花香裊繞，一道咯咯直笑的清脆聲音便傳入耳中。他不由得好奇地站起身來，偷偷看她寫了些什麼，卻發現她在宣紙上歪歪扭扭寫著他的名字，旁邊還鬼畫符般亂畫了一通，他不禁笑出聲來，「你在我名字旁邊畫的是什麼？」
宋允梔連忙伸出手去捂住那幾個字，一臉無辜地說︰「沒畫什麼啊，你看錯了。」
他皺了眉頭，「那你藏什麼？」
宋允梔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她得意洋洋地瞅著他，眸子里亮晶晶的，好似一瓣浮在秋波上的桃花，艷光四散，她說，「你猜？」
他說，「我猜不出來，你告訴我。」
宋允梔頓時沒了興致，她移開自己的手，十分真誠地給他解釋︰「你看吧，我畫得是一只烏龜，還在龜殼上面打了個大叉叉……畫得這麼好你居然看不出來是什麼，真是奇怪了！我承認我字寫得丑，可是這只烏龜畫得好啊，是個人都能認出來的。」
聞言，他沉下臉去，問︰「你在我名字旁邊畫烏龜，還畫得這麼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