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白露,秋寒霜微。
天空隱約似有雨意,漸漸遍積層雲,沒過多久,雨滴大朵大朵砸落,淅淅瀝瀝,打得掖華庭院里蓼花簌簌,碧葉淒淒,淡綠色的雨簾很快在天地間連成一片。這個時月的秦淮煙雨,菲薄而潮濕,朦朦朧朧,透著一絲絲江南水鄉獨有溫潤意。
閑徵近來困意深重,又夢魘連連,便睡得比較沉,要不是窗外雨聲嘀嗒,她恐怕不會醒。
睜開眸子,身側空無一人。
高大的落地窗被關得緊緊的,雨滴 里啪啦地打在透明玻璃上,一顆顆滑了下去,留下彎彎曲曲的細長水漬。
閑徵伸出縴長的瑩白手指,輕輕摩挲著被衾上面的鴛鴦圖案,一直流連忘返,不肯離去。黃澄澄的燈光映得一室春意盎然,紋路繁復的刺繡在她眼底漸漸清晰,縴毫畢現。昨晚纏.綿蝕骨般地沉.淪,控制不了,也無從控制,或許,她不是脆弱,也不是妥協,只是突然放下了這兩年來積壓的牽累,解月兌了。對彼此的折磨也在那一日結束,沒了什麼家族情仇,也沒了什麼愛恨糾葛,更沒有什麼男怨女悲。
她只是她,他也只是他,兩個彼此深愛卻沉迷于糾纏折磨的世俗男女。
她難過得無法,只能做他掌心的一縷秦淮煙雨。
潤物細無聲而已。
她起得遲了,沒有早飯吃,洗漱過後,便隨便拿著一塊三明治慢慢吃著。恰在這時,有丫鬟在門外低聲道︰「宋小姐,一位名叫祝余笙的太太找你。」她應了一聲,道︰「你且讓祝太太在樓下等等我,我拾掇好了就下來。」
那窗外的雨聲漸漸冷清下去,水滴滾下的軌跡卻愈發清晰。
閑徵換了一身淺緋色旗袍,下了樓。
樓下一片模糊的光亮,勾勒出女子修挑妙曼的身姿,一襲流風長裙,風姿妖冶動人。祝余笙背對著她,正目不轉楮地盯著壁櫥旁邊那盞琺瑯鎏金自鳴鐘看。听見她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只是收緊了幾分身上披著的雲肩,道︰「允梔,這自鳴鐘日日夜夜這樣鳴響著,一成不變,你說它會覺得乏嗎?」見閑徵沒有回答她,頓了頓,她便拿起自鳴鐘,將上面的時針朝著逆方向轉了幾圈,又說︰「如果我這樣做,你說時間回不回得去呢?就算回得去,你以為它還是當初那個它嗎?」
閑徵別過眼,只道︰「下雨了,天不晴,許是到了該散的時辰。」
冷冷語聲如冬夜冰水,寒徹骨髓。
祝余笙抬眸看她,只見閑徵的皓白側臉隱在一片陰影之中,她胸口的雛菊花紋卻清晰地侵入視線中,影影點點,絲絲縷縷,仿佛是雨夜透入的微光,連接成線。不禁嘲弄一笑,「是啊,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天下本來就沒有不散之筵席!」她輕飄飄地瞟了她一眼,說︰「本來我是來問你回不回北地的?如今看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或是染了窗外的溫潤煙雨,閑徵縴細的蛾眉輕輕蹙起,像一碧遠山青黛,「余笙姐,替我謝謝顧督軍。」
祝余笙忍不住問︰「為什麼?允梔,你為什麼突然不想回北地了?是信心動搖了,還是有難言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