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她和裴聿第一次睡在同一張床上,本以為會尷尬,卻因為出了小奕的事,剛開始是她霸佔這張kingsize大床的。雖然,中途半夜她與裴聿鬧了一段,可事先吞了安眠藥,她便也一夜無夢,睡得是比在蘇家時還要好得多。
她下床到浴室去洗漱,昨晚太累了沒有留意,此時站在偌大的鏡子前,這才瞧見了並排的兩個杯子牙刷。
她有些恍惚。
這種緊緊相挨,從來只存在于情侶之間。她還是頭一回與另一個男人的洗漱用具擺放在一起,感覺總有些怪異。
她收回目光,拿起自己的牙刷開始擠牙膏刷牙。
換好衣服走出主臥,她順著樓梯就往樓下走。屋外,佣人們已然在打掃衛生,有的則是在除草澆花。
她走進飯廳的時候,裴聿已經在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衣,坐在那里正拿著報紙專心地看著。見她進來,只是淡淡地抬眸瞄了她一眼,隨後便繼續看著手里的報紙。
蘇涼皺了皺眉頭,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他眼眶底下的黑眼圈有些重。難不成,昨晚失眠的不光是她?
她心里考量著抽屜里的安眠藥要不要分他一些,林姨走了過來,給她端上干淨的碗,還順道給她舀了一些清粥。
她道了一聲謝,瞥了眼牆上的時鐘,低下頭開始吃起早餐來。
她吃早餐向來都是很安靜的,裴聿放下報紙,看著坐在對面的她,她吃東西的動作很優雅,垂下的眼睫毛很長,一顫一顫的剎是可愛。
他從未這樣看過她,以往她在他面前總是得理不饒人,而他便老是被她氣得夠嗆。當時的他甚至還曾經想過,不知道像她這樣的女人,到底會嫁給什麼樣的男人,恐怕,她的性子沒幾個人能受得了,畢竟,哪個男人不喜歡小鳥依人溫柔似水的美人兒歡?
而蘇涼不一樣。
她就像是一只母老虎,誰若是敢扯她的胡須,她定會跟人打個你死我活。但接觸下來他才發現,蘇涼不光是母老虎,有時候,他會覺得她就像是一只刺蝟,一只滿身都是刺,抗拒別人的同時也抗拒著自己的刺蝟。
她從不輕易低頭,也從不願意吃一點虧。
裴聿覺得好笑,當初他認為蘇涼不會有人要,可沒想到,最後要她的人,會是他。
偏偏,還是他自己親自開口說要的。
蘇涼抬起頭,就對上了裴聿打量的目光。她皺了皺眉頭,雖然不喜歡被人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但她也不想在這大清早的發作。
她放下湯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巴,沒有多想便站了起來。
「去哪?」
裴聿這話問得很自然,但听在她的耳里,卻成了多余。
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淡淡地斜睨著他。
「你這不是在說廢話麼?我當然是回工作室!」
「今天別去了,休息一天吧!」
他放下報紙,拿起一旁的咖啡,淺淺地酌了一口。
「準備一下,我們等會兒要回趟家。」
她微怔,下意識地追問。
「你家還是我家?」
他抬眸,那雙黑眸就猶如幽潭一樣深邃。
「我們的家。涼涼,訂婚以後,我家就是你的家,所以,等會兒要回的,是我們的家。這都是慣例,訂婚前你父親沒有告訴你嗎?」
她剛想反駁,才記起訂婚前一晚蘇天釗確實有跟她提過訂婚後的第一天要去一趟裴家的老宅,這好像是裴家的習俗,而蘇天釗更是嚴厲地叮囑她不要忘了。
蘇涼沉默了一下,便隨便應了聲,到底訂婚後的日子不比以前,她不能再像那樣只顧著自己。于是,她便拿出手機,撥通小玉的號碼告訴她自己今天不回公司了。
小玉在電/話那頭說好,那語氣是輕快極了,蘇涼沒好氣地把電/話掛斷,她就知道,她這個上司實在是一點威嚴都沒有,平時克不住這幫下屬不說,听見她不進公司,估計這幫人在工作室里是能拆了天了。
因為要去的是裴家老宅,蘇涼想了想,還是重新上樓換了一套比較保守的衣服。這麼熱的天氣,她是恨不得天天穿短褲自在得多,可她總不能穿成那樣去見裴父裴母,該有的禮儀,她是懂得的。
她挑了一件寶藍色的長裙,挽了個頭發,便下了樓。
裴聿衣著很隨便,他是天生的衣架子,不管穿什麼衣服都顯得特別的好看,再加上他那一張比女人還要美的臉,走在街上的回頭率是百分之百的。
坐上他那台grancabrio.s,她閑閑無事便撇過臉望他。
「裴聿,你在街上的時候會突然冒出個人說要捧你做明星嗎?」
男人專心開著車,听到她這話是眼皮都不眨一下。
「什麼跟什麼?涼涼,你這腦袋瓜里到底裝的都是什麼?」
她不甘心,系著安全帶的身子往他那邊湊了湊。
tang「真的沒有嗎?還是你扯著臭臉讓人不敢靠近你?」
等紅綠燈的空隙,他抽空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帶著幾分疑惑。
「你問這些做什麼?」
她笑了笑,目光有些游移。
「以後我都不知道要不要跟你一塊出街好了,若是跟你走街上,別人都以為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那多不好啊!」
頓了一下,她又補充了一句。
「你就是那朵嬌艷欲滴的小鮮花。」
蘇涼正為自己調戲了他而暗暗得意,沒想到他竟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斜睨著她。
「原來你是牛糞啊!」
她微怔,恨不得當下即咬斷自己的舌頭。她好說不說,說什麼鮮花牛糞啊!現在好了,裴聿是一朵鮮花,她被鮮花給反調戲了。
半個鐘頭後,grancabrio.s停在了裴家大宅門口。
蘇涼還是第一次來這里,下車的時候才發現,裴家不遠大概幾分鐘的路程,便是她幼時經常會去的地方。
泠家。
那不是一段好的記憶,她抿著下唇,神色有些復雜,她怎麼都沒想到,裴家和泠家住得竟是這麼的近,而且,再過一些,就是舅舅家。
說起來,他們還是在同一個住宅區里住過的。
她小的時候因為不愛呆在蘇家,便經常住在了舅舅家。而舅舅家,與泠家是僅僅一牆之隔,也是由于這樣,她後來才會認識了泠于晨……
「在想些什麼?」
裴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涼回過神來,輕微地搖了搖頭。
「沒什麼,就是想起了一些事。」
深怕他不相信,她還揚起手,指著舅舅家宅子的方向。
「你知道嗎?我舅舅就住在那邊,我沒想到,你跟我舅舅家竟然距離這麼近。我以前小的時候呆在舅舅家的時間比呆在自己家的時間還要久,可就是沒有見過你。」
他順著她的手望了過去,飄遠的眼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比你大六七歲呢,你當然沒見過我。不過,你說你常呆在這里,我倒是極為好奇。」
「有什麼好好奇的?」她不想多談,「這就說明了我們沒有緣分唄!都過去二十幾年了,又是生活在同一住宅區里,卻是連一次都沒有見上,除了這個理由,我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來說明了。」
他蹙起了眉頭,伸手將她攬進懷里,語氣難得嚴肅。
「誰說我們沒有緣分的?如果我們沒有緣分,現在會在一起嗎?涼涼,我們不是沒有緣分,而是我們都在對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不像那些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
蘇涼眉梢微跳,不語。
她知道,他這是在暗示她,泠于晨就是那個錯的人。
過去,她十九年的生活里,幾乎每一個角落有都泠于晨的身影。她以為,她在那樣美好的年華遇見了泠于晨,是命中注定,可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她只不過是把自己最美好的年華浪費在了泠于晨的身上。
正如他所說,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
裴聿的手固定在她的腰上,帶著她一步步地走進老宅。臨到門口,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垂下眼眸看著她。
「三年前,你是住在這邊嗎?」
蘇涼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老實地回答了。
「在去愛爾蘭之前,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這。」那時,她賴在舅舅家的原因,是因為舅舅家距離泠家僅有一牆之隔。
當然,這樣的話她不可能會告訴他。
裴聿的臉色有些隱晦難明,輕聲「恩」了一句,便帶著她走進門。
裴父裴母都在,他們走進去的時候,佣人便急匆匆走進去通報了。
蘇天釗早就安頓好了一切,就連這天到裴家拜訪的禮物也早早就備好放在他們的新屋里,蘇涼之前看過,都是一些燕窩之類的名貴東西,她在上車前順道帶了過來,算是一點的見面禮,裴聿當時沒有多說什麼,算是贊同了她的做法。
進門時禮物是由他拿在手里的,裴母羅頤柳正坐在客廳的沙發里,見他們終于來了,便起身迎接他們。
裴聿將手里的禮物遞過去,「這是涼涼給你和爸的東西。」
羅頤柳瞥了一眼,讓身旁的佣人接過,算是收下了。
裴母向來對她的態度都是不冷不熱,關于這一點蘇涼是早就知道了。她依偎著裴聿一起坐在沙發上,裴聿望了一眼,皺著眉頭開口。
「爸呢?」
「你爸還在書房,你王叔叔從美國打來了電/話,兩人在說著事,等會兒就下來。」
羅頤柳說著,撇過臉看了蘇涼一眼,也沒像昨天那樣忌諱她在場,直接就向著兒子提出了疑問。
「阿聿,今早佣人跟我說了,小奕不見了?是你找回來的?你怎麼沒跟我和你爸說這事?」
她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指責的意味,裴聿靠著椅背,悠閑地翹起二郎腿,神色滿是無所謂。
「不告訴你們是怕你們擔心,你也知道你,上個月家庭醫生才檢查說你的血壓有點偏高,受不了一點刺激,我可不想因為這種小事讓你血壓飆高。」
「這又怎麼會是小事?」她明顯不贊同,「你知道我有多寶貝小奕的,幸好沒事回來了,要是出了什麼事,你要我怎麼辦?」
旁邊,默不吭聲的蘇涼悄然勾起了一抹冷笑。
裴聿沒有發現,他的目光全都投駐在裴母的臉上。
「小奕昨晚跑我那去了,是不是你帶著他曾經去過我那新屋?我可記得,自從買下那屋子以後,就沒帶他去過。」
羅頤柳微愣,下意識地開口。
「跑你那去了?我沒有帶他去過啊!你也知道,這段時間我和你爸都忙著你訂婚的事,哪來的時間顧他?」
話一出口,她突地想起了什麼,連忙改口。
「噢,我記得了,是我帶他去的,我帶他去過一次,就一次,沒想到他竟然記住了,這記性還真好啊!」
她說得是漏洞多多,就連蘇涼也都不相信,何況是裴聿?
他不說話,眸光有些幽暗,羅頤柳表情不自在,轉過臉看著一旁的蘇涼。
「涼涼啊,我渴了,你可以到廚房幫我倒杯茶嗎?你跟佣人說一聲,他們知道我習慣喝哪種茶的。」
蘇涼不期然瞥了一眼方才佣人送上來的茶水,擺放在羅頤柳面前的那一杯冒著噌噌熱氣的茶水此時是顯得尤為刺眼。
這意圖太過明顯,她默了一下,知道羅頤柳這是故意支開她,她也不想自討沒趣。
「好的。」
她應了聲,隨即便站起身來。她第一次來這里,並不清楚廚房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她只能靠猜,反正呆會兒若是迷了路,找佣人問一下就好了。
等到蘇涼離開後,裴聿撇臉望著母親。
「你大可不必將她支開,有什麼事是不能當著她的面說的?她現在的身份不比以前,她如今可是我的未婚妻,你未來的兒媳婦,你擠兌她,就是在擠兌我。」
聞言,羅頤柳的臉色有些不好,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自然不會過于生氣。
「她才剛進裴家,還是個外人。你該知道,媽媽一直中意的媳婦到底是誰。」
裴聿不說話,只是側過臉看著遠方,目光悠遠。
羅頤柳知道自己這是觸到了兒子的痛,她噤了噤聲,小心翼翼地瞅著他。其實,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話到底哪里錯了,這麼多年來,她的心思他是最懂得的,如今這一臉的淡漠,恐怕也是裝出來的。
沒有人比她這個做母親的更懂自己的兒子。
「阿聿,韻兒帶小奕去你新屋走走,這也並非什麼不可原諒的事。難不成,你訂婚以後她跟你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這蘇涼不像是那麼小心眼的人,我批準她進來,可不是讓她到咱們家來耍小姐脾氣的。她若是在這呆得不愉快,大可以卷包袱離開,媽是絕對不會攔著她的。」
裴聿仍然一聲不吭。
羅頤柳嘆了一口氣,這兒子的脾氣,是一天比一天倔。她多希望,他能稍微軟上那麼一點,只要那麼一點就好。
「小奕自小就是你看著長大的,我只希望你記著這一點,還有你跟小奕的關系,你也別忘了。」
裴聿的眼皮一跳,斜睨著面容認真的母親,應付性地「恩」了一聲。
蘇涼很幸運,即使是第一次來這裴宅,但還是僅靠著自己的能力找到了裴家的廚房。
恰巧一佣人正在廚房里忙活,她走過去將羅頤柳的話轉達了一遍,那佣人忙不迭去準備。她也沒立即回到客廳,反而是為了給那對母子多些談話的時間而留在了廚房,倚著牆壁耐心地等著。
佣人把茶泡好,她接過正要走出去,余光卻瞥見裴聿大步地跨進了廚房。
看來,他們母子間已經把該談的事情都談完了。
裴聿沒看出她的心思,走上前想接過她手里的杯,她避了過去,低聲地道了一句。
「我來吧!這是我該做的。」
他頓了頓,也沒再勉強,隨著她的腳步一起走出廚房。
客廳里,裴父裴同勛估計是打完了電/話,此時是坐在裴母羅頤柳身邊聊得真歡,見蘇涼與裴聿過來,他笑了笑,睨向蘇涼。
「涼涼,過來坐吧!」
蘇涼打了聲招呼,裴聿轉過頭想讓佣人再去泡一杯,羅頤柳擺了擺手,示意她把杯子放在裴同勛面前。
「我又不想喝了,你手里這杯端給他吧!免得再走一趟了。」
她沒吭聲,把杯子雙手遞給了裴同勛,裴同勛笑著接過,望著她的目光溫和。
「涼涼,什麼時候跟阿聿回一趟蘇家?」
裴同勛溫笑地
問話,態度甚是和藹,與普通長輩無異。她頜首,盡量讓自己唇角的笑看上去自然。
「明天再回去,本來是打算今天下午過去的,可我爸說今日兒他得回公司,讓我們選在明天。」
「你爸這人就是一個工作狂,整天只知道忙工事,他可是在這圈子里出了名的工作狂啊!」
蘇涼靜靜地听著,蘇天釗確實如此,他呆在公司里的時間總是比呆在家里的還要多。因此,以前她不想在那屋檐下面對簡嘉那些人的嘴臉,才會長時間居住在舅舅家。
裴同勛話鋒一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舅舅跟兩個表哥听說很寵你?還把深越集團的股份分了一些給你?」
蘇涼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事,不過想了想,裴同勛是誰?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事?
「只有百分之二十,是在我十八歲成年禮上舅舅送的,說是給我的禮物。我母親去得早,舅舅跟舅媽他們打小就疼我,舅媽一直想要個女兒,可生出來的卻是兩個兒子,因此她這麼久以來都把我當作女兒一樣對待。」
裴同勛點了點頭,神色隱晦不明。
「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很多了,可見他們是你把往心坎里疼愛啊……听說你開了一間工作室畫廊?怎麼沒去你舅舅的公司幫忙?」
她的態度仍然溫順,所說的話是在肚子里仔細斟酌了一遍才說出來的。
「我對管理這方面不懂,在愛爾蘭那邊學的就是美術,再加上我自小就喜歡,便開了這麼一間工作室畫廊,算不上賺大錢,但還是能養活自己的,算是讓生活忙碌一點吧!」
裴同勛「恩」了一聲,望著她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了起來。
「忙碌一點好,這樣才能往前走而不回頭看。」
這一句話,讓她的身子猛地一顫,就連旁邊的裴聿也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頭。
蘇涼放在腿上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頭,心底暗暗冷笑,裴同勛這是在提醒她,不要再跟泠于晨有任何關系。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
一道熟悉的童稚男聲由遠至近地傳來,蘇涼順著聲音的方向望了過去,瞬間,瞳孔不禁猛地一縮。
小奕小跑步地奔了過來,直直地就撲進了羅頤柳的懷里。羅頤柳慈愛地伸手模了模他的小腦袋,把他抱坐在自己的腿上。
「今天咱們小奕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平時不是都睡到大中午還不願意起來嗎?」
小奕「嘻嘻」地傻笑著,眼楮在瞧見裴聿坐在一旁,小小的臉蛋上露出了一絲驚喜的笑容,掙扎著下地就跑向了裴聿。
「爸爸!爸爸!」
蘇涼從見到小奕時的訝然回過神來,臉色有些陰沉不定地看著他懷里的小孩子。裴聿笑了笑,並沒有像羅頤柳那樣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而是讓他安分地坐在旁邊。
「叫叔叔,我不是提醒過你了嗎?」
聞言,小奕不滿地嘟起了小嘴。
「為什麼要叫叔叔?你明明就是我的爸爸!爸爸,你昨天不是說陪著我一起睡覺覺的嗎?怎麼我醒過來的時候看不到你?爸爸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去跟媽媽睡在一起了?」
這下,裴聿還沒說話,倒是一邊本是臉容和氣的裴同勛瞬間沉下了臉。
「小奕!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打你**!」
小奕看上去極為害怕裴同勛,裴同勛這話一出來,他就沒敢再出聲,怯怯地坐在一旁,聳拉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腳。
這屋里最疼他的就是羅頤柳,見小奕被訓了,臉上流露出一絲心疼。連忙把他抱回來,軟聲地安撫。
「小奕乖,爺爺不是在罵你,爺爺是在教你,小孩子應該安靜,不能總是說話,知道麼?」
小奕抬起頭,微微泛紅的眼眶凝聚著淚光,听見羅頤柳的話,他乖巧地點了點頭,果真沒再多說一句。
自從小奕出現後,蘇涼就保持著沉默。
她放在腿上的雙攥得死緊,指甲深陷在掌心的血肉里,然而,那些痛卻在此時顯得不足掛齒。
小奕的話就像是刺,一再地扎在她的心窩,每說一個字,便凌遲一分。
裴聿的手覆蓋在了她的柔荑上頭,那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她像被鷙到了一樣,想要掙月兌,他卻死活不願意松開。
她抬眸,恰巧對上他深邃的黑眸,那雙眼里,盡是對她的擔憂。
裴同勛見小奕終于安靜了下來,他撇過臉看著蘇涼,意味尤長地開口。
「涼涼,小奕還小,他不懂事,你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她能說些什麼?她能做的,就是點頭,假裝自己知道了。但是,心底卻是不斷地嗤笑。
一抹身影出現在視線範圍內,裴同勛招呼她到身邊坐下,這才向對面的蘇涼介紹。
「涼涼,雖然昨天的見面不愉快,但我希望你別見怪。這是伊可韻,一直以來都是住在裴家,算是阿聿的妹
妹。」
听見他這麼說,蘇涼才將目光停駐在那個女人身上。
其實,昨天訂婚宴上並不是她們的第一次見面,她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她的畫廊。那時候,畫廊正舉行為期三天的展覽,伊可韻看中了一幅畫,而由于下屬們都各自忙著,她便親自上前解說。
蘇涼清楚地記得那一天的情景,對于那幅「夢境」的畫,很明顯他們都有著不同的理解。
那一幅「夢境」,畫中的是白色的雲層上頭,美麗的少女睡得香甜,她的旁邊少年含情默默地注視著少女,那眼神就仿佛少女就是他的全世界一般。
她不喜歡那幅畫,總覺得那畫體現的是少年少女間那種懵懂夢幻的愛情,給她的感覺就像是青梅竹馬的愛。
而伊可韻,是似乎很喜歡。
當時,她記得伊可韻問過她那麼的一句話。
「你不覺得這副畫很美好嗎?」
而她給予她的回答,是覺得這畫太過夢幻了,只適合停留在夢里,就像是少女做的一場夢一樣。
而伊可韻所說的,是尤為的贊美。
「愛情不都是一場夢嗎?區別只在于,有些夢能夠延續一輩子,有些夢卻如煙火般轉眼即逝。但是,最起碼對我來說,這畫雖然表面上是一場夢,但卻是少女夢見了她和少年過去的那些美好記憶。然後,等到少女睜開眼,少年依然一如既往地守在她的身邊,從來都不曾離開。」
那個時候,她並不認識伊可韻,只將她當作尋常不過是一個客人。她認為,這個年輕女子把愛情想得太過美好了,恐怕是那種從未在感情上受過重創的人。
如今見到她,再想起那一番話,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而當裴同勛說出伊可韻和裴聿從小一起長大時,她便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裴聿跟她,恰恰就是青梅竹馬。
裴同勛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這是有所不解,便笑著解釋。
「可韻的事外界並不清楚,小的時候,這孩子性子很倔,又因為是孤兒的緣故特別自卑,說什麼都不願意進裴家。我們沒辦法,只能一直供她讀書,不強迫她回來,也是因為這樣,別人都不知道可韻的存在。」
蘇涼掃了過去,許是經過了昨天的事,伊可韻看著她的眼神仍然帶著幾分歉意。見她瞄過來,她扯起一記討好的笑,低聲地跟她打招呼。
「蘇小姐你好,我早就听阿聿提起過你了,我覺得你很厲害,在愛爾蘭研讀美術,回來還開了這麼一間畫廊。可是我卻一事無成,做什麼都沒結果,只能就這樣依附著叔叔和阿姨。」
「說什麼傻話呢?」
羅頤柳拍了拍她的手,笑得是一個親切。
「我們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依附咱們又有什麼問題?就算是你要一輩子呆在裴家,我也是贊成的。」
伊可韻微微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
「阿姨,我和小奕會一直守在你和叔叔身邊給你們養老的,只要你們不嫌棄我們就好。」
「不嫌棄不嫌棄,我們怎麼可能嫌棄?傻孩子!」
……
這一幕是尤其溫馨,蘇涼覺得,自己就像個局外人似的,無論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融入他們之間。
她只能看著,看著他們整整齊齊一家團聚。
裴聿的眉頭越皺越緊,他今天帶蘇涼回裴家,不是讓她在這里受委屈的。可很明顯的,羅頤柳就是要讓她受這委屈,他沒有多想,淡淡地望了他們一眼。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和涼涼先回去了。」
羅頤柳愣了一下,沒想到兒子才剛回來一會兒這就要走了。她明顯不情願,臉帶責備地斜睨了一眼一直沒說話的蘇涼。
「這麼急做什麼?凳子都還沒坐熱呢就嚷著要走,我們兩個老家伙就這麼讓你不待見?」
「我沒有這麼說。」
裴聿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母親這耍賴的性子是愈發厲害了。
「那就多待一會兒,吃過午飯再回去。」
她都這麼說了,裴聿自然不好執意離開。他緊了緊蘇涼的手,沒再多說半句。
裴同勛斜睨了一眼羅頤柳。
「阿聿,到書房來,我有些公事要跟你說。」
裴聿低聲跟蘇涼說了一聲,這才起身上樓。
當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她收回目光。
羅頤柳將小奕給了伊可韻,嘴角噙著笑睨著蘇涼。
「涼涼,這還是你第一次來這呢,我讓韻兒陪你到處走走?」
蘇涼不想跟伊可韻單獨相處,因此她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坐這就好。」
這樣的答案讓她笑得有些深意,羅頤柳看著旁邊的伊可韻。
「韻兒,你帶小奕到外頭玩會吧!」
伊可韻答應了一句,抱起一臉心不
甘情不願的小奕走了出去。
蘇涼看得出,羅頤柳這是故意支開其他人,她有些不安,總覺得羅頤柳接下來所說的話會有些難听。
羅頤柳向她招了招手,蘇涼坐了過去,她先是隨便拉扯了幾句,終于說到了重點。
「涼涼,你覺得韻兒怎麼樣?」
蘇涼的眼皮一跳,雖不知她這話到底是在試探些什麼,但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斟酌言辭。
「我沒有跟伊小姐有過多的接觸,但我想伊小姐是一個不錯的人。」
羅頤柳沒有責怪她這過分官方的說法,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韻兒我是看著她長大的,她的為人我最清楚了。她呀,性子跟阿聿一樣 得很,而且還自卑,怎麼勸都沒法子改。」
說著,她嘆了一口氣。
「涼涼,你現在跟阿聿訂婚了,也算是咱們裴家的人了,有些話我就不拐彎抹角直接跟你說了罷!韻兒從小就跟阿聿青梅竹馬,兩人的感情很好,只是後來發生了某些事情,他們才變成這樣不冷不熱的。我希望,你能跟韻兒和平相處,另外還有小奕,你要多疼他,這個孩子不容易。」
蘇涼慢慢地抬起頭,臉色怪異地望著她。
「和平相處?」
這四個字,怎麼听都有些別扭。
羅頤柳「恩」了一聲。
「小奕這孩子我向來都是將他當作親孫子對待,韻兒呢,又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們的秉性我都清楚,我不幫著爭取韻兒是寧可繼續這樣不言不語下去的。我想的,就是你能像我一樣將韻兒他們母子當作你的親人對待,另外還有的是,涼涼,雖然你才剛訂婚,但媽仍是想跟你說,阿聿現在的年紀不小了,換著是別的人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媽要的不多,就是你趕緊給我添個小孫子,我知道你還年輕,覺得這時候生孩子或許早了些,可你要知道,阿聿都三十了,實在耽擱不了。」
隨後,她默了一下,直接就把肚子里一直憋著的話給吐出來。
「涼涼,還有一點你必須知道,我們裴家就阿聿這麼一個孩子,自然得計較傳宗接代的事,因此,我希望你能給我們添個男孫子,這樣一來,也算是對得起祖宗了。」
羅頤柳說著這番話的時候,蘇涼是從來沒有過的心涼。
她生長在這圈子,當然知道「傳宗接代」這樣的思想雖然老舊,可卻是依然存在著的,更別說像裴聿這種獨子。但她想不到的是,裴母竟然會直言無諱地說出口來,而且還是在她與裴聿訂婚的第二天。
她不愛裴聿,那種夫妻間親密的事她自然沒法昧著自己的良心而做,至于孩子,便也不可能。
但是,她又不能這樣跟羅頤柳坦白。
蘇涼緊了緊攥著的手,強迫自己扯起一笑。
唯今之計,只能是先應付著了,可是,她自己心里明白,生孩子這種事,根本就給不出一個確鑿的日期。
羅頤柳听到她的答案臉上流露出一抹喜色,滿意地拍了拍她的手。隨後,讓佣人到房里去拿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