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佣人拿著一個小盒子下了樓,羅頤柳接過,當著她的面把盒子打開。
那是一只顏色碧綠的玉鐲子,羅頤柳毫不猶豫地拉過她的手親自幫她戴上,面靨上的笑意便更濃了些。
「涼涼,這可是阿聿他女乃女乃留下來的東西,說是要傳承給裴家的媳婦,再一代一代流傳下去的。你既然跟阿聿訂了婚,結婚的事就成了理所當然,所以這鐲子我先交給你,等到你生了兒子,兒子長大娶媳婦了,你再傳給兒媳婦。」
蘇涼不語,模著手腕上那冰冷的鐲子,僵硬地頜首岑。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兒媳婦。
大概是她表現得乖巧溫順,羅頤柳顯得比方才和氣多了,一直都跟蘇涼找著話題來聊。半晌,裴聿下樓來,看見她們兩人相處和睦,稍稍松了一口氣。
早上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佣人擺上午飯,羅頤柳忙不迭讓他們在桌前坐下,開始用餐。
裴同勛坐在主位,羅頤柳則與伊可韻小奕坐在了右邊,左邊裴聿與蘇涼齊肩而坐,飯桌上的菜式很豐盛,蘇涼看著一桌子的菜,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歡。
她的腦子里,全都是羅頤柳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隨便吃了幾口,裴聿看出她不想多呆,便找了借口帶著她走出了裴宅。蘇涼坐在副駕駛座,系安全帶的時候不小心踫到了手腕上的玉鐲子,柳眉不自覺地蹙在了一起。
裴聿早就發現她手上的鐲子了,剛剛飯桌上不好多問,便一直忍了下來,如今車廂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這才帶著疑惑開口。
「這是媽給你的?」
蘇涼點頭。
男人的目光有些幽深,他當然見過這鐲子,小時羅頤柳經常會戴,說是女乃女乃傳給她的,是裴家媳婦的象征。可他明明記得,這鐲子是一對的,而蘇涼現在手腕上,卻只有一只。
那麼,另一只去了哪里?
裴聿收回目光,啟動車子駛上路。
當他們回到新屋時,時間還早,裴聿將她送進去以後就掉轉車頭離開了,他們回來的途中他接了個電/話,這才會匆匆離去。
蘇涼沒有在意,她和裴聿雖然訂了婚,可到底還是對相互不太熟悉,再加上訂婚前她就跟他說過不會管他在外的事情,因此在他的車子駛遠後,她便拿出鑰匙來開門。
在玄關換鞋的時候,恰巧兜里的手機進來一條短信,她沒有理會,換了鞋子走進屋。
屋里很是安靜,林姨正讓人打掃客廳的衛生,見她進門便朝她打了聲招呼。
蘇涼隨便應了句,直接就踏上了樓梯。
走到主臥放下皮包換了件家居服,她小心翼翼地將手腕上的玉鐲子拿下來,羅頤柳說這可是裴聿女乃女乃流傳下來的東西,她深怕磕著,是連半刻都不願意多戴,沒多想就把它拿下放進了盒子里。
她坐在梳妝台前,剛把玉鐲子收好,抬眸的瞬間余光不經意地一掃,瞥見了擱在旁邊的項鏈。
她拿起了起來,那上頭的碎鑽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她看得有些失神,細細地撫摩著項鏈,帶著幾分懷念。
生前,母親萬般愛惜著這項鏈,就像她對蘇天釗的愛一樣,只多不減。雖然,她討厭著蘇天釗,但卻並不討厭這屬于父親母親愛情見證的項鏈。
這算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念想了。
她看了一會兒,帶著不舍將項鏈裝進了盒子里,拉開抽屜放進去。
一同放進抽屜的,還有簡嘉給她的那條項鏈。她本來是想丟掉的,可仔細深思了一下,到底還是把它塞進抽屜中,只要不拿出來戴就好了,更別說,她本來就沒打算要佩帶。
簡嘉送她的東西,她從來都不稀罕。
收拾好一切,她這才掏出手機點開那進來的短信,是她好友容月發過來的,一個月前容月去了美國出差,如今還在那邊沒有回來,容月听聞了她訂婚的事很是驚訝,來短信說再過幾天她就回來,到時約出來好好算一算。
蘇涼看著短信,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笑。
她與容月的感情一向很好,從初中開始就沒爭吵過半句,後來,她因為泠于晨的事狼狽逃到了愛爾蘭,這小妮子竟然直接就買了機票過去找她,那時候正是她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她接到容月的電/話趕到機場,兩人沒顧得上其他就抱在一起痛哭,差點就被機場的人給請了出去。
蘇涼想,若不是有容月陪著她,估計她到現在還沒辦法走出來。
鼓舞她回來x市的,也恰恰就是容月這個小妮子。那時,舅媽以死相逼,她心里不願回來這一個到處充滿傷心的地方,是容月,是她說人不可能一輩子都逗留在原地,只有往前走,才能做到真正放下。
她為了證明已經將泠于晨趕出心底,鼓起勇氣踏上了這片熟悉的土地。
蘇涼拿著手機回了一句,說是等她回來自己任由她收拾。很快的,那頭便發了新的一條短信過來,那速度明擺就是早早
tang就候著的。
她一笑,將手機放回兜里。
主臥的門板被人敲響,林姨的聲音隨即在門外響起。
「小姐,您父親蘇先生到訪,現在在樓下客廳等著。」
蘇涼回過神來,眉頭下意識地一皺,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這時候蘇天釗會主動過來。她記得她有跟蘇天釗說過,她明天會跟裴聿回一趟蘇家,沒想,他竟在這會來了。
應該,是有什麼急事吧?
她不敢多想,起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當她下到一樓平台,抬眸一眼這才發現,來的,不僅僅是蘇天釗,還有一個她極為不願意看見的人。
蘇鸞坐在蘇天釗的身旁,低垂著眼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蘇天釗的臉色有些難看,隱隱可見眼底的怒火,這樣的環境,讓她察覺到了什麼。
蘇鸞因為是蘇家年紀最小,自然也就甚得蘇天釗和簡嘉的寵愛。特別是簡嘉,平日里是極為寵溺蘇鸞的,再加上蘇穆弈這個同胞哥哥,蘇鸞自小就被寵得無法無天,性子是霸道任性,向來是想得到什麼便一定要得到,不在乎過程究竟是怎樣。
蘇鸞的本事,蘇涼就曾經領教過。她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卻像是天生不對盤似的,每件事上都能磕到頭破血流。她性格冷,嘴巴毒辣,而蘇鸞則是滿身的公主病,每每兩人磕上,蘇鸞都是得理不饒人,有時候,甚至是蠻橫不講理。
她見不得蘇鸞,蘇鸞也見不得她,明明是兩姐妹,卻是連一句話都不交談,偶爾說上一兩句,皆盡是諷刺嘲笑的話。就像是昨天早上,蘇鸞嗤笑她要與裴聿訂婚,而她則用了她對裴聿的愛慕來打擊。
此時蘇鸞出現在這,蘇涼雖然厭惡,但還是礙于旁邊的蘇天釗沒有像以往那樣針鋒相對。她走過去坐下,也不想拖拉,直接就問了出口。
「爸,你過來有什麼事嗎?」
她選擇直接忽視他旁邊的蘇鸞,而蘇鸞听見她這話,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冷嘲熱諷,反是聳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地坐著。
這現象,怎麼看都有些詭異。
蘇天釗望了一眼大女兒,轉眸落在小女兒身上的目光帶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但是,畢竟都是自己的女兒,他理所當然都得護著。
「涼涼啊,阿聿呢?他怎麼沒在家?」
「早上我跟他去了一趟裴家,回來的路上他接了一通電/話,似乎是公司的事,就匆匆出去了。」
聞言,他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們明天才會回蘇家,可爸實在沒了辦法,這事發生得太過突然了,若是不處理好,後患無窮啊!」
蘇涼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但直覺他想要說的事,是與他旁邊的蘇鸞有關。
果然。
「涼涼,今天我把鸞鸞帶來,是想讓她暫時先在你這邊住一段時間。」
「為什麼?」她直覺反對,「她不是在蘇家住得好好的麼?為什麼要過來我這邊住?這里距離學校不是有點遠嗎?這樣多不方便?」
蘇天釗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把全部事情托盤而出。
「這也沒法子,鸞鸞她又闖禍了……你也知道,她現在正要面臨高考,眼看著高考的時間還剩下半個月不到,這節骨眼上可得慎重處理,就怕處理不好耽擱了高考。」
蘇涼不動聲色地瞥了蘇鸞一眼。
「又闖什麼禍了?」
「她在學校里早戀,你也知道,高三生早戀會對高考造成影響。這事本來我們還不知道的,偏偏今日兒那男孩子找上/門來,在家里鬧過一次,我們這才知道了整件事。鸞鸞很後悔,說是要跟那男孩子斷掉,可那男孩子不肯,死活要纏著她不放。我這才會在匆匆把她往你這里送,只要不呆在家里頭,那男孩子就算又一次找上/門也不會見到鸞鸞,自然不會對她的學業造成影響。涼涼,雖然你與鸞鸞不是很親,但她好歹是你的妹妹,你就幫襯父親這一把吧!你也知道,這高考的重要性,不是麼?」
蘇涼不語。
她直勾勾地看著那聳拉著腦袋的蘇鸞,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高考?早戀?找上/門?
蘇鸞雖然有時候任性了一些,可若她這段感情是真的,那麼,理所當然會不讓它暴露在空氣里。
然而,卻在這時候「出事」了。
蘇鸞一直低著頭,似乎沒發現她的注視。
蘇涼收回目光,抬眸看著蘇天釗。
「我能拒絕嗎?」
此話一出,蘇天釗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
「涼涼,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鸞鸞她都是你的妹妹,哪有姐姐不幫著自己妹妹的?」
蘇涼很想告訴他,她從來都沒有將蘇鸞當作自己的妹妹,更別說蘇鸞自然而然也從未將她當作姐姐看待。
她想了一會兒,一抹精光在腦子里閃過。
這無疑就是一道選擇題
,不管她做出什麼選擇,都是兩難的。
蘇鸞這一招,果真叫絕。
她沒再看蘇鸞一眼,面無表情地對著自己的父親。
「收留她可以,但我只收留她到高考那一天。爸,你也知道,我這才跟裴聿訂婚,就把自己‘妹妹’領進門來,這若是傳到了裴聿他爸媽耳里估計不太好听。我總要忌憚這些,不是麼?」
在來這之前,蘇天釗就考量過這些了,奈何蘇鸞主動提出要到蘇涼這里住,他想著可以借這機會促進她們兩姐妹的關系,才會想也沒想就帶著她來到了這里。
蘇鸞的高考固然重要,但蘇家與裴家的關系亦是十分重要。
「這個爸爸可以答應你,你只要收留她直到高考就好。那男孩子的事,我會盡快處理,你在裴母那邊也注意一點,別被他們找到了借口。」
蘇涼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蘇天釗望著旁邊一直緘默的蘇鸞,語氣頗為嚴肅。
「鸞鸞,你這段時間住在姐姐這,一定要乖一點,知道麼?別盡是給你姐找事,專心給我念書,你要是敢再跟那男孩子有半點的聯系,小心回來我打跛你的腿!」
蘇鸞連忙擺手。
「不會了不會了,爸,我不會再跟他聯系,我會乖乖地呆在這,好好念書,爭取考到好的大學,不讓你和媽丟臉。」
蘇涼在一旁听著,斂去眼底的嘲諷。
如今她的目的達到了,她又怎麼可能還會跟那男孩子聯系?
即使她都這麼說了,可蘇天釗到底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蘇涼和蘇鸞天生不對盤這事他是知道的,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根本就不能偏心哪一方,只能各自叮囑了幾句,這才起身離開。
臨離開前,蘇天釗似是想起了什麼,回過頭看了蘇涼一眼。
「涼涼啊,明天你就別過來了,帶著裴聿到墓園去看看你媽吧!我想,你媽媽會期待看見裴聿的。」
蘇涼頜首,卻並沒有出聲回應。
等到蘇天釗走後,她這才看向一邊的蘇鸞。
「早戀?這借口你不覺得蹩腳了一點麼?」
蘇鸞眨了眨眼,故意裝作一臉的迷糊。
「借口?什麼借口?我可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蘇涼不想理她,起身準備上樓去。
蘇鸞叫住了她,臉蛋微微上揚,難掩一臉的傲氣。
「我的房間在哪?我累了,要休息。」
蘇涼瞥了她一眼,招來林姨,給她安排了一樓的客房。
然而,這個結果蘇鸞小姐似是很不滿意。
「我為什麼要住在一樓?一樓是佣人住的地方,我不是什麼佣人,我可是你的客人!我要住在二樓!而且還要是在你們房間隔壁的那一間!」
見她一臉的自然,蘇涼顯得有些不耐煩。
「客人?我可沒見過哪個客人會像你這樣理所當然。還是你以為,這個世界都得圍著你打轉?」
蘇鸞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一會兒才找著自己的聲音。
「蘇涼,你不要太得意!你這樣的嘴臉,裴聿估模是沒見識過吧?如果他知道原來你竟是這個樣子的,你說他還會不會要你?」
她冷笑,懶懶地掃了她一眼。
「他不會要我,那他會要誰?你麼?蘇鸞啊蘇鸞,你的野心可都全露出來了,怎麼不仔細收著點?你就不怕裴聿知道你惦記著他?」
「我為什麼要怕?」
蘇鸞挺起了胸膛,滿眼的驕傲。
「我有哪點比不上你?你充其量就是比我大幾歲,是蘇家的大小姐。可我也不差,我同樣是蘇家的小姐,而且,我還比你多了幾分優勢,我很年輕,下個月才滿十八歲,如花似玉的年紀,有哪個男人不愛年輕女孩兒卻喜歡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女人?」
很好,這麼說來,在她蘇鸞的心里,她蘇涼早已歸類成老女人了。
蘇涼不怒反笑,望著她的目光帶著幾分不屑。
「到底是太年輕了,想事情也是這麼天真。我倒是想看看,你有什麼辦法能讓裴聿變成你的。」
「你就等著吧!」
在臨上樓前,蘇鸞面露挑釁地斜睨了她一眼。
「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就不信,我每天在他面前這麼晃來晃去,他會對我不動心。男人啊,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最喜歡的就是外頭的野花了。不是有一句話說,家花不如野花香麼?」
她說完這句,便抬步走上了二樓。
蘇涼的眉頭越皺越緊,這才剛開始,她就有些受不了蘇鸞這性子了,早知道就不該答應蘇天釗讓她住進來的,這個女人,就只會給她添麻煩。
因為蘇鸞在二樓,此刻的蘇涼是連一刻都不願意上去。她直接就走出了後花園,漫無目的地逛了一圈,最後坐在了花園內的秋千上。
也不知道裴聿這男人
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會在後花園里建這麼一處秋千。她讓雙腳騰空,任由自己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不時抬起頭看著頭頂的藍天。
林姨安頓好蘇鸞下來,又急匆匆地跑到了她的跟前。
「小姐,門外有人送來了一幅畫,說是給先生的,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給裴聿的畫?
她想了一下,反正自己也沒事做,便隨著林姨走了進去。那送畫的人已經走了,而送來的畫就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她遠遠地瞧見,那畫並非很大,就跟普通的沒多大兩樣,只是畫作上頭掛了白布,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畫。
她一時好奇,伸手扯掉了上頭的白布。
當畫作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覺得一盆冷水從頭頂猛地澆落下來,冷得透徹心扉。
這一幅畫,她並不陌生,甚至還有幾分熟悉。因為,這幅畫是經由她畫廊出售的,而她清楚地記得,這一幅畫,當初是由伊可韻買下的。
她看著畫中的那一男一女,感覺那被刺扎到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可以肯定,裴聿跟伊可韻之間的關系定不會像裴聿說的那麼簡單。
……
「愛情不都是一場夢嗎?區別只在于,有些夢能夠延續一輩子,有些夢卻如煙火般轉眼即逝。但是,最起碼對我來說,這畫雖然表面上是一場夢,但卻是少女夢見了她和少年過去的那些美好記憶。然後,等到少女睜開眼,少年依然一如既往地守在她的身邊,從來都不曾離開。」
……
當時,伊可韻說,這幅畫是送給她最好的朋友。想來,這幅畫從一開始就是打算要送給裴聿的。
然而,她早不送晚不送,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送過來。
蘇涼緊緊地攥著拳頭,一眼不眨地盯著面前的畫。旁邊,林姨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這麼生氣,她怯怯地站在一邊,想要開口關心,卻又怕撞到槍口上,惟有默不吭聲地站在那里守著。
到底,她沒有動那幅畫,只是讓林姨把畫搬進裴聿的書房。
接近傍晚的時候,蘇鸞動作慵懶地走下樓來,想要親自下廚做飯。蘇涼冷笑,知道她這無非就是想要討好裴聿,她在蘇家這麼久了,從沒見過蘇鸞進廚房,更別說是做飯了。想來,她為了裴聿,可真是下了血本。
當然,林姨不敢讓蘇鸞真的準備晚飯,她也沒這個膽,苦心勸了幾句,蘇鸞才一臉為難遺憾地退了出來,只是,她臉上那一閃而過的不耐煩全數落進了蘇涼的眼里。
她坐在沙發上,冷笑著睨著蘇鸞,態度冷淡。
蘇鸞對她也是愛理不理的,坐下後直接指使佣人去給自己拿喝的,而且還特別挑剔,說什麼牛女乃她只習慣喝溫的,太過熱或者太過冷她都不會喝。
蘇涼用遙控器轉著台,心里默默數著距離高考到底還有多長時間。
裴聿進門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她們兩姐妹各坐在沙發的兩邊,中間起碼隔了四五個位置。
公司臨時出了些事,他忙到現在才開車回來,本來就打算好今天一整天呆在家里陪她的,沒想竟耽誤了。他剛踩著拖鞋走進,蘇鸞便立即跑到他的身邊,笑得是那樣嬌滴滴。
「姐夫,你回來了!」
這一聲甜膩膩的「姐夫」,不僅讓裴聿下意識皺起了眉頭,還讓旁邊正在喝水的蘇涼險些噎到了。
她咳了幾聲,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卻見裴聿想也不想就走到她的面前。
他的大掌落在了她的後背,輕輕地拍打了幾下,眼底有著無可奈何。
「多大的人了,怎麼喝水還會噎到?」
「是啊是啊!」
旁邊,蘇鸞不甘落後地跑了過來,那臉上的甜笑越看越虛偽。
「姐姐就是整天都這樣不小心,總要人照顧著,不像我,自小就**,也不需要爸媽過多的擔心。」
她**?這可是蘇涼今年听過最好笑的笑話。
可她還沒來得及笑,蘇鸞就在那喋喋不休地繼續往下說。
「就像是三年前的那事,別提爸媽他們有多擔心了!她倒好,為了一個泠于晨就丟下蘇家一個人跑去了愛爾蘭,而且還是先斬後奏,等到我爸到處找她的時候,才知道她人已經站在愛爾蘭的土地上了。」
關于泠于晨的事,向來都是蘇涼的禁忌。
她不願意提起這個名字,當然,還有三年前的那件事。
可偏偏,蘇鸞不知死活,竟敢在她的面前一再地提起三年前。
一抹慍怒爬上眉梢,蘇涼的臉色有些難看,正欲朝蘇鸞發作,她旁邊的裴聿卻在此時開口了。
「那是泠于晨不懂得珍惜她,我反而要感謝他,感謝他曾經的不懂珍惜,這才給了我這麼好的一個機會,讓我得已站在涼涼的身邊。」
說著,他原本擱在她後背的手滑落至她不盈一握的細腰,慢慢地圈上,將她帶進自己的懷里。
「涼涼,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那段過去,沒關系,我可以等,我也有這樣的自信能夠將他從你心底趕出來。誰沒過去?重要的,是這一刻在你身邊的人是我。」
這樣的話,讓蘇涼有些反應不過來。
另一邊,蘇鸞的眼里泛現了一抹陰鷙。她本是想用蘇涼和泠于晨曾經的那段過往來在她和裴聿之間勾起怨懟,然後趁著他們爭吵之際趁機而入,從而霸佔這個原本就該屬于她的男人。沒想到,裴聿竟是早就知道泠于晨和蘇涼之間的事,而且,他還一臉的不在意。
她悄然地握緊了拳頭。
她就不信,她會破壞不了他們的關系。只要是男人,都會對自己未婚妻的前任有著芥蒂,當然,裴聿也不例外。
這一場小鬧劇過一段落,林姨走出來,說是晚飯準備好了。
裴聿帶著她走進了飯廳,蘇鸞跟在後頭,目光緊緊地盯著蘇涼的後背,似是想要在她身上剜出一個洞來。
因為來了一個蘇鸞,林姨特地做了很多的菜,滿滿地擺了一大桌。
蘇鸞坐下後,並沒有立即拿起筷子來吃,而是笑著甜甜地望著裴聿。
「姐夫,我這段日子要住在這里打攪你們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爸是想讓我有個安靜的環境復習迎接高考,這才會讓我住到姐姐這里來,等到高考結束,我就會離開了。我也沒好意思打攪太久,今天我本來是想親自下廚做一頓飯作為答謝,可林姨沒讓我進廚房,說我是客人。雖然今天沒做成,但我會另外找時間再做一頓,讓姐夫你能嘗嘗我的手藝的。」
蘇涼斜睨了她一眼,明白蘇鸞這個從不下廚的人會想要下廚,多半是為了表現自己進得廚房出得廳堂吧?
她以為裴聿會說幾句客套的話然後接受,沒想,這男人竟然態度冷漠地應了聲,隨後,淡淡地望著她。
「不需要了,我吃慣了林姨做的飯菜。」
吃慣了?只有蘇涼自己清楚,林姨是裴聿在買了這新屋後才請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吃慣或沒吃慣的事兒。
因為被拒絕,蘇鸞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在,隨便說了幾句,便沒再開口了,大概是在裴聿這吃了癟,正埋頭苦思新對策吧?
蘇涼沒有理會她,反正她向來就與蘇鸞不對盤,自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相反的,她覺得這頓飯她是尤其有胃口,甚至還多吃了一碗。
飯後,蘇涼很識趣地進了玻璃房,想不到她前腳剛進,裴聿後腳就跟了進來。
她剛剛擺好架子,拿起碳筆正要畫畫,男人忽然從後頭將她擁進了懷里,寬厚的大掌從後頭繞過,伏帖地在她平坦的小月復處交疊。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細細地嗅著她身上的清香。
「這麼有興致?這還是你第一次進來玻璃房。」
其實,從她走進這屋子開始就知道這玻璃房是建給她的,而當他跟她說起的時候,她並沒有拒絕而是嫣然接受。她時常在想,如果泠于晨不曾出現在她的生命里,那是不是從第一眼開始,她就會無法自抑地愛上這個男人。
當然,她有這樣想法的時候,並不知道還有一個伊可韻的存在。
她任由他抱著,手指拈著碳筆,快速地在畫紙上涂鴉。
她也沒想要畫些什麼,當然說不上是突然來了興致,她只是不想跟蘇鸞呆在同一屋檐下,這才會踏進了這玻璃房。
「裴聿,謝謝你。」
他挑了挑眉,有些不明白這謝謝到底從何而來。
「謝我什麼?」
「謝你建了這麼一座玻璃房。」她坦言,「我從小就很喜歡畫畫,也夢想過要有一座屬于自己的玻璃房,這樣我就能在透明的玻璃房作畫,還能看著外頭璀璨的陽光。你不知道,這樣的情景,我想過不下一百次了,可是,我爸不贊成我畫畫,總說這是上不了門面的事。所以,在蘇家,我沒有屬于自己的畫室,更別說是玻璃房了。後來,我去了愛爾蘭,選擇了我最愛的專業,那時候,我想要為自己自私一會,因為我知道,生活在蘇家,我有太多的不由人。而我最開心最痛苦的日子,皆是在愛爾蘭,所以,那個地方,對我有著重要的意義。」
說著,她轉過身,對上他深如幽潭的眼。
「裴聿,我們這場訂婚,我到現在還是處于茫然的狀態,我不知道,自己的這個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但我敢肯定的是,我答應訂婚,其中並沒有利用你忘記泠于晨的動機存在。那時,我會答應,是想妥協一次。」
「是因為我當初的那一句話?」他問。
她點了點頭,也沒想隱瞞。
「或多或少吧!我們對彼此的了解很少,可以說是陌生人,只是我們之間卻有一段婚約約束著。我只是想試試,畢竟人的一生這樣的過程都是要經歷的。」
他笑,箍著她腰的手倏然一緊。
「蘇涼,我會證明給你看,你的選擇沒有錯,我裴聿能夠給你你想要的幸福。到了
那個時候,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留在我的身邊,一輩子。」
她不再說話,只是把臉埋在了他的懷里,緩緩地闔上了眼。
她不願再讓泠于晨佔據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她想試著能不能愛上面前的這個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動搖得這麼快,大概,是他這麼久以來所做的一切讓她很是感動吧?
其實,女人一向都是很容易滿足的。一句話,甚至是一個擁抱,便足已讓一個女人交出真心。
只是,她的心里有著太多的不確定,還沒得到答案。而這些答案,她不能直接從裴聿的口中得到。
「涼涼,給我畫一幅畫當作謝禮吧!謝謝我圓了你兒時的夢想。」
蘇涼退了出來,一掌拍在了他硬繃繃的胸脯上。
「改天吧!今天太晚了!」
裴聿沒有強迫,留她一個人呆在畫室,自己則進屋直接上樓回書房去了。蘇涼問過他為什麼不呆在客廳里陪著她那個嬌縱的妹妹,而裴聿給她的答案幾乎讓她忍俊不禁。
「我跟她之間有嚴重的代溝!」
這說起來還真是,裴聿跟蘇鸞之間起碼相隔十幾歲,也不知道現在的小姑娘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喜歡年紀這麼大的大叔。
蘇涼在作畫的期間突然想起了羅頤柳的話,裴聿確鑿來說是快三十了,這樣年紀的男人,孩子的確能夠打醬油了。難怪,羅頤柳會這麼著急想要孫子。
她沒有在玻璃房里呆得太久,畫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就進屋上樓。
她路過客廳的時候,蘇鸞仍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其實說是看電視也不太對,她雖然人坐在那,眼神卻是放空的,直到她走進來焦距才慢慢聚攏。
蘇涼不想多理會她,直接就往樓梯口走了過去。
蘇鸞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處,眼楮不由得眯了起來。
裴聿還在書房,蘇涼進入主臥後就拿了換洗衣服走進了浴室。她想趁著那個男人還沒回來前先洗澡,免得等會兒還要跟裴聿爭到底誰先洗。
她沒有在浴缸里泡澡,而是月兌光了衣服站在了花灑下方。這正當是夏季,水溫有些冰冷,但還好不到刺骨的地步,沖在身上反而有些涼快。
她洗去一身的躁熱,一邊洗著一邊想明天回工作室的事。
裴聿把手頭上的工作處理好,便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向主臥。他推開門,環視了一周,並沒有發現蘇涼的身影。
他正疑惑,想著她會不會還在玻璃房時,恰巧浴室那邊傳來了水聲。
他這才想到,蘇涼正在浴室里洗澡。
那水聲,由于隔著一道門,導使他听得不太真切。但是,卻是因為這份不真切,如同在撓著他的心一樣,一陣一陣難耐的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