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軒的庭院中有許多玉簪花,等花期到時,滿目都是一點一點如玉般的白,恍若散落點綴的碎玉,因此才給這處院子取名做碎玉軒。♀
路旁的廣玉蘭開得正盛,樹下有些玉簪花的睫葉。玉瓷抬眼望望那像棉花糖般的玉蘭花,像是自言自語般道︰「這碎玉軒的名字起得不好。」
水漣正扶著她,听她這話,有些不解︰「夫人,怎麼不好?這可是將軍親自取的名呢。」
雖然路老爺生前是驃騎大將軍,但路景之也是千麾將軍,路老爺去後,府中人都習慣叫路景之將軍,而不是二爺。
玉瓷擺擺頭︰「我的字喚作玉瓷,這院子的名字卻叫做‘碎玉軒’,這不是要將我碎了的意思?不吉利。」
水漣捂嘴笑道︰「這院子取這名字的時候夫人還沒嫁過來呢。但怎麼著將軍想的這‘碎玉軒’,也有個‘玉’字是沾了夫人的,將軍和夫人真是有緣。」
玉瓷撇撇嘴︰「就你嘴甜。」
路景之,真不知道是個什麼模樣的人,不知是不是像路謙之一樣謙和,唔……但他是武官,不可能像路謙之那樣的。
那麼和楚寞比呢?
心底突然跳出這個想法,將她嚇了一跳。魔怔了,和那楚寞不過就見了一面,自己干嘛要拿他來比?心中一邊念著「惡魔退散」,一邊又暗自撫著胸口。♀
見她神色怪異,水漣卻有些擔心地問道︰「夫人,你怎麼了?」
玉瓷身子一頓,道︰「手腕的傷有點疼。」
「馬上就到了。」水漣也焦急地皺起眉來。
才到了房內,水漣就忙著去招呼丫鬟來替她上藥。
以清水洗淨,又拿了些藥膏敷在傷處,水漣擼起袖管便伸了手替她揉起傷處來。
「疼疼疼……輕點……」揉得玉瓷連聲呼疼。
水漣口上應著,手下半點不含糊,邊揉邊道︰「夫人您忍著點,要將淤血揉散了才好得快呢!」
玉瓷這下不再開口了,越發覺得水漣能干。什麼都能做,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
將傷處處理好後,玉瓷想起今日還要為秦艽設宴,便讓水漣去找衣裳來換。
找了一件月白水紋刺繡上裳,一條煙羅紫如意雲紋裙,外罩一件素雪滾祥雲紋褙子。又讓水漣替她梳了個歪髻,發髻上綴幾朵碧玉珠花,再斜插一支翡翠海棠墜瓔珞步搖。也算是素淨卻不失禮的搭配。
玉瓷滿意地打量著雕花菱鏡中的自己,原來怎麼沒發現自己這麼適合做古代裝扮?
一垂眼望見腕上那只牡丹鏨金鐲子,皺皺眉便趕緊褪了去,到首飾盒中翻半晌也沒見著合心意的玉鐲,便找了串紫碧璽墜米珠月兔手串戴上,將手上的肌膚映襯得白皙細女敕。
心里打算著,再過幾日得去京里的玉器行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人的物件。這時候,夫人這個身份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若是待字閨中的小姐,哪能到外面去亂逛?
這邊才裝扮妥不多時,那邊老夫人就遣了丫鬟來請了。
來的是春荷,扶玉瓷出門時,低聲在她耳邊道︰「老夫人說,惜蓉那事已經辦妥,讓二夫人不必擔心。」
玉瓷只點點頭,並不多問。
老夫人也算是想得周到,處理了這事之後還特意來告知她一聲。
簡單的一場家宴,設在老夫人的飯廳。
正中一張大圓桌,一圈椅子依次排列,廚房中的僕從不停地奔走,將一盤盤美味佳肴端上飯桌。
眾人卻在西側的偏廳坐了,正喝茶閑聊。
見玉瓷進來,有一人忽如一只小鳥般猛地扎進她的懷里,驚喜道︰「嫂嫂,你來了。」
玉瓷被他撞得神思有些恍惚,一低頭,一張青春無敵的笑臉撞入眼簾。他很是欣喜,一雙眼眯成了細縫,長長的睫毛如同兩把墨色小羽扇,撲閃撲閃,有些嬰兒肥的臉頰上兩個深深的酒窩。唇紅齒白,眉清目秀。
這便是她的小叔,路采之。
路采之已經十二歲,有玉瓷的肩膀高,除臉型看上去還有些幼稚外,已經是半個大人。可他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撞進自己的懷里,就如四五歲的頑童般。
反觀大嫂年氏的九歲長子路溪和七歲小女路悠則乖巧安分得多,只在年氏的身旁拘謹地坐著。
這便可以看出,路采之在府中是很受寵的。
玉瓷還沒開口,路老夫人便低咳一聲︰「采之,像什麼樣子!」
路采之卻不怕老夫人,而是湊在玉瓷身邊嗅了嗅,抽抽鼻子小聲問︰「嫂嫂,你身上搽了什麼?好香!」
玉瓷哭笑不得︰「哪里搽了什麼,是手上抹了藥。」說著抬起左手給他瞧了瞧已經漸漸消腫,卻還是一片青紫的手腕。
他拉著玉瓷的手聞了聞,又道︰「還真是藥的香氣。」想了想,又皺起眉,一臉心疼,「嫂嫂,你疼不疼?」
玉瓷忙收回手,拉衣袖擋住手腕,搖搖頭︰「已經不疼了。」這小子也親昵得太過了。雖然在玉瓷眼中他不過是個孩子,但在這個時代,也很快要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老夫人見他在玉瓷身邊嘀嘀咕咕,很是無奈,只能輕叱一聲︰「采之,還不快過來坐著,別讓客人見笑!」
路采之不情不願地瞥秦艽一眼,嘟著嘴到老夫人身邊去坐了。
玉瓷這才見了禮,找個位置坐了。
她雖然同府中眾人沒怎麼見過,但在來之前水漣已經給她簡單普及過了。
坐老夫人右側第二個位置,一臉端莊和氣,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婦人,是路府長子路禮之的夫人,年氏。只是路禮之在六年前同路老將軍一同陣亡沙場,她算是年紀輕輕便守了寡。膝下只有九歲獨子路溪,至于那個女兒路悠則是郭姨娘的女兒。
坐老夫人左側第二個位置的,是路謙之的夫人宋氏,現在他們還沒有子嗣。玉瓷悄悄打量了她,見她神色淡漠,眸光寒涼,好像對席間一切都不大在意,敷衍得很。
路府的三子,說是早年就夭折了。
因此路府的人口實在不算多,除去出征在外的路景之,真正算起來,家中也只有路謙之一個男主人。
至于路采之,玉瓷拿眼去望他,卻見他正滿臉笑意地望著自己,撞上玉瓷的眼光,調皮地眨了眨眼。這個賣萌貨,只能算是個孩子。玉瓷只能勉強咧唇朝他笑笑。
其他人她之前沒見過,但這路采之她卻是醒來第一天就見過的。
那時,他听玉瓷醒過來,不管不顧地就偷偷潛進碎玉軒去看望她。雖然老夫人不許,他往後卻又再去過一次。
听說尹玉瓷剛嫁過來時,路景之便率兵去了霖州,兩人並未踫上,但堂不能不拜,便讓路采之代替路景之拜了堂,真是荒唐!
不過,路采之似是極喜歡她,一直都是喚她「嫂嫂」而不是「二嫂」。
玉瓷正胡思亂想著,忽听老夫人道︰「開席吧。」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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