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都熱熱鬧鬧地圍圓桌坐了。♀這種圓桌的引進也挺人性化,再往前推些年代,那時的人都是分餐制,哪里享受得到這種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氛圍。
路采之的座位原本是在老夫人的旁邊,但他卻嬉皮笑臉地蹭到玉瓷身旁來坐了。玉瓷無奈,老夫人更無奈,旁的也沒誰會說他一句,便都依他了。
桌上碗碟筷箸等一應都是嶄新的——雙魚戲蓮的白瓷碗,包金的烏木筷,明晃晃的。
菜肴也是讓人看了便食指大動。正中以荷葉形大瓷碗盛了一碗八寶冬瓜湯,冬瓜碧白如玉,很是好看。此外還有貴妃雞,鳳尾魚等葷菜配上鳳足花菇,翡翠筍片等菜蔬。多是些精致的家常菜。
另外桌上還放了些香氣四溢的香桂酒。
玉瓷一向對美酒沒有抵抗力。雖然白天已經在朱華樓品嘗過滿含清香的梨花釀,但這時候的酒對她而言,不過是一種帶些酒精度數的飲品,多些也無妨。
飯桌上多是些請秦艽不要客氣的寒暄話,玉瓷也沒仔細去听,只閑閑喝著酒。
坐在她身旁的路采之卻對桌上的菜肴沒有半點興趣,皺眉吃些丫鬟替他布的菜,便無趣地四處張望起來。♀
轉來轉去,目光還是停留在最初的玉瓷身上。
瞥玉瓷的手腕一眼,他脆生生地問︰「嫂嫂,你的手怎麼受傷的?是今天去朱華樓弄傷的嗎?」
玉瓷一怔,忙放下酒杯,望望老夫人,點頭又不是,搖頭又不是。
路采之的聲音不小,整桌人的注意力便一下子轉移到她身上來。先前采之在她身旁又聞又問的,那時廳中幾人正聊得興起,也沒怎麼注意。這下路采之的話無疑是在嘈雜而無主題,勉強應付交談的眾人間,拋下了一枚炸彈。
先是一陣寂靜,繼而是路謙之詫異低沉的聲音︰「二嫂,你去朱華樓受傷了?發生了什麼事?」
秦艽也皺眉道︰「二夫人,秦某本是醫者,先前應該告知的。」
玉瓷便怔愣在當場,不知該說些什麼。老夫人的神色不大好看,既然她沒將惜蓉的事告知府中的人,玉瓷便猜想她是打算隱瞞的,或是根本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過半晌,玉瓷撥撥鬢邊的頭發,淺笑道︰「無礙的,就是在朱華樓時不小心磕到桌角了。」
她話音剛落,路黛瑤便不屑地冷哼一聲,似是在嘲笑。
「黛瑤,到底發生了什麼?」路謙之看出端倪,明白路黛瑤是知道實情的,便轉而問她。
路黛瑤嘲諷地挑挑眉梢,嗓音尖細地說︰「什麼事?不就是二嫂……」話到這里,卻突然噤了聲,仿似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原來是路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
玉瓷身為當事人,實在是很難做。但還是覺得老夫人的態度有些奇怪,她好像準備所有的事都瞞著路謙之。與其像她說的那樣是路謙之記恨她,不如說是她根本就沒將路謙之當做自己的兒子。
路黛瑤沒再說下去,路謙之也不追問,卻好像已經明白了什麼,扭頭來對路老夫人不帶感情地冷笑一聲。
老夫人的臉剎那間陰沉了下去。
旁人早已瞧出了不對勁。年氏有些焦急卻又不敢多問地望望這個,又看看那個;路溪和路悠握緊了手中的筷子,再不敢動;秦艽畢竟是個外人,不好插話,但想必一日內便見到路謙之和老夫人沖突兩次,他也很是尷尬;而宋氏則仿似什麼都沒听到般依舊緩慢而優雅地夾菜、吃菜、喝湯。
至于始作俑者路采之,則不明狀況一臉迷茫。
路謙之和路老夫人雖然各自都臉色不佳,但好在沒有爭吵,只是整個飯廳的氣氛突然就冷凝下來。
說實話,玉瓷不懂路謙之為什麼這麼敏感,自己的事他怎麼就這麼關心呢?
良久,老夫人不動聲色地又開始用餐。
眾人見一場將起未起的戰火終于平息下來,無不暗自松了口氣。正欲挽回先前那其樂融融的假象,誰知路謙之的聲音又如炸彈般陡地拋出來︰「二嫂,你可要注意著些別被人害了性命。」
玉瓷正盛了碗湯來喝,听他的話乍然入耳,驚得連嗆了兩聲。
詫異又不解地抬眼去望他,他卻不看玉瓷,拿起筷子夾了塊魚肉,道︰「魚肉外表看起來肉質肥美,內里卻魚刺橫雜,不小心些的話,可是會傷到自己。」嫌棄地瞥那魚肉兩眼,筷頭一轉,將魚肉扔進一旁的小瓷碟里,「所以我不喜歡吃魚。」
「啪——」老夫人將筷子往桌上一擲,「路謙之,為娘的有什麼對不起你嗎?」聲音寒如冰霜,讓人頓時如置寒冬。
滿桌人均是一凜。
「這倒沒有。」路謙之也將筷子放下,悠閑地拍拍手,「只是二哥臨行前交待,要我務必照顧好這個家,母親卻總是做些瞞著我的事。」
「我也是景之的娘,我就不能照顧這個家了?」老夫人反問,已經氣極,話像是從齒間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
「存有私心的人如何照顧家?」
「你!」老夫人雙眉倒豎,氣極了反笑,扯起面皮冷笑兩聲,「那你說說,我存了什麼私心,我又為何要害你二嫂?」面上雖是笑著,眼底卻冰涼一片。
「妙月為前車之鑒,母親想要掌控府中所有人的生死。」路謙之卻冷靜得很,也不懼怕老夫人的威嚴。
「 ——」老夫人將桌一拍,震得滿桌碗碟嗡嗡作響,「你還敢提!你還敢提那人!」這次連假笑也懶得裝了。
妙月?應該就是那顧家小姐。只是,都已經三年了,路謙之還是念念不忘嗎?果真愛得深沉。
玉瓷下意識去望路謙之的夫人宋氏。她垂手坐得筆直,妝容精致,神情淡漠,發間插了一支紅梅纏絲鏤空墜珍珠步搖,垂下的珍珠甚至沒有半點晃動,就像一尊石人。
然而,路謙之提到妙月的那刻,她的眼底眸光微動,有一瞬的愣神。
畢竟,那是盤旋在丈夫心頭多年的女子,縱是石人,听丈夫再次提起,也不會沒有半點反應。
「我為何不敢?是母親對不起她,不是我。」路謙之的聲音越發沉寂。但說出的話卻句句生硬,如刀尖刺在老夫人的心頭。
老夫人頓時瞪大雙目,揚手便要給他一巴掌,但手臂揮至半空,仍舊僵滯住了。
半晌,老夫人猛地收回手,拿手撫在胸口,冷冷道︰「春桃,扶我回房。」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年氏一直不敢吭氣,她就坐在老夫人旁邊,這時忙去扶了她︰「娘,您息怒。」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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