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誰主 偕,流光畫影(一)

作者 ︰ 寂月皎皎

只是跟在路過身邊的鳳衛一路相伴,與他同歷艱險,眼看他到了莫劍師家依然傷勢沉重,直到昨晚不治身亡,想到他素日溫厚,連病危之際都不曾跟人抱怨半句,自是痛徹心肺,此時議起「害」他的段清揚,竟是恨不得生食其肉,連帶對濟王都頗有怨辭。

十一細問過路過死前延醫請藥等狀況,安撫了眾人,方和他們一起返回路過等先前在島上的住處。

島上居民不多,而交游廣闊的莫劍師無疑是島上最德高望重的,時不時有求劍的貴客來訪蹇。

小島並無客棧,于是莫家便在劍廬附近另建了幾櫞木屋供客人暫住。

這一二年莫劍師老邁臥病,求劍者多被回絕,故而客房都空著,這些日子正是路過及跟隨他的十余名鳳衛住著孵。

莫劍師本就老病,忽見已逝故友的大弟子在自己跟前「不治而亡」,更受打擊,這兩日病得愈發重了,連鳳衛處理路過喪事都沒能過問,此時早已歇下,十一等也不便驚動,只和莫劍師的長子莫鈞等人見了禮,看鳳衛們安置好路過骨灰壇,便先到路過先前住的客房查看。

除了尚未散盡的藥味,客房里並無異樣。

只是按南方喪葬風俗,逝者用過的衾被鋪蓋都已收拾出去,如今空蕩蕩的床榻便不由給人以曲終人盡的淒涼感。

不論如何,他們和他們的師兄之間,的確有什麼東西終結了。

齊小觀走到窗前,抱肩看向蒼茫夜色,沉默片刻,問道︰「師姐,師兄真的死了?」

十一听他話中驚愕疑惑竟大于悲傷,便知他也在疑心,沉吟道︰「據他們所說,師兄一直自稱傷勢不太重,不願兄弟們擔心,雖延醫開過兩次藥,但大部分時候只是用自己帶的藥在調理,終日臥床靜養……直到前天才突然高燒,到昨晚便死去,還留下將他火化並將尸骨帶回杭都的遺言。前天……」

彼時月色半明半晦,窗外的景色蕩在夜霧里,便越發地暗昧不清。

可黯淡的燭光下,他們彼此眼底的疑惑如此清晰,竟能輕易地讓對方盡收眼底。

齊小觀已在苦笑,「若我沒記錯,前天我們正好尋到了這附近。他應該是得到消息,知道藏不住了……」

十一揉了揉太陽穴,「最絕的是火化,那麼多人親眼看到他被火化,親口證實他的死訊……而我們也沒法辨認那些燒剩的骨骼是不是他的。」

齊小觀沉吟,「以咱們的修為,想刻意混亂脈象,給人重病之感,或閉氣佯作死亡,都不是太困難。難的怎麼瞞得過那許多朝夕相處的兄弟。他們怎會認不出火化的是不是師兄?」

十一淡淡道︰「你忘了?江湖上多的是奇人異士,我年少時好玩也聯系過不少。有個擅長易容的,就曾為我們三個各做了一張面具,曾試著讓別人戴上,除了氣質迥異,神色僵硬,幾乎可以亂真。」

那時他們十六七歲,還在發育的時候,和如今的容貌可能差異比較大;但路過當時已經二十一二歲,三四年間容貌不會再有太大改變,若戴在他人臉上,再在氣色上稍作修飾,便是日日相處的兄弟部屬也未必辨識得出。

人死後容貌多少會有些改變,何況死者為尊,誰又會仔細盯著死人臉看?

齊小觀細思部屬所言,路過溫厚,「臨死」也不要人時時在跟前侍奉,的確有時間暗動手腳。想來他們這位師兄,應該有八成的可能已經月兌身離去了。

沉吟良久,齊小觀低嘆道︰「也好,也好……」

他並未明言,十一已明了他的意思。

不論路過因何背叛十一,哪怕只為給韓天遙一個交待,十一也必須對他有所處置。可從情感上講,除了這事,路過向來是他們合格的師兄,跟他們一起長大的兄長,真的處置起來,輕不得,重不得,著實棘手。可如果路過「死去」,他背叛十一的原因雖然存疑,卻也免了十一等為難。

十一眼前依然似有大團謎霧籠罩,靜默良久方道︰「嗯,我也不信他真的死去。咱們還是得想法子將他找出來。」

雖說宋與泓再三說明,路過應該是因為他才對付韓天遙。但事先不曾和宋與泓商量,後來的失蹤也不曾和宋與泓聯系,似乎不是路過向來穩重的行.事風格。

齊小觀便道︰「那麼,咱們留一部分人馬在北境繼續打探,看能不能找出些線索吧!咱們自己還是盡快回京好。師兄前來北境之前的幾個月都不曾離開過杭都,便不是為宋與泓

tang,也該在為京城的其他什麼人辦事,多半會回京。」

提到回京,他的面容立時明朗起來,即便在迷朦朧月夜下,也似敷了層煦暖陽光。

十一便由不得撫額,「你是記掛著小瓏兒吧?罷了,我也記掛著父皇,也不知道近日病得怎樣。且在這里住一晚,明日我寫信給韓天遙說一聲,咱們盡快回京吧!」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

把正難分難舍的戀人生生拆開這麼久,著實是她這師姐或姐姐太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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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原跟在路過身邊的鳳衛隱約听到些消息,將信將疑之際,原來彌漫的悲痛氣氛不知不覺便散開許多。

真.相未明,十一也不肯多說,先和齊小觀去拜見莫劍師。

好在十一尊貴,此來北境雖然匆促,隨身尚帶了些珍貴物事,更有原來預備韓天遙可能要用到的數百年人參茯苓等物,都是尋常人有錢都未必買得到的好東西。莫劍師纏.綿病榻已久,正需要這些藥材,見了那邊呈上,渾濁眼底已是亮了一亮。再看眼前兩名晚輩執禮甚恭,毫無貴家子弟的驕嬌之氣,更多了幾分喜歡。

他嘆道︰「當年你們師父帶你們過來時,過兒還罷了,你們兩個卻還小著呢,我手一個就能把你們抱起,一口氣把你們從這邊抱到湖邊……一轉眼,你們大了,清江走了,我也……」

他看向自己骨瘦如柴的手,憶起壯年時親自鑄劍時的強.健有力、意氣風發,神色愈見悵惘。

齊小觀忙笑道︰「莫伯伯雖病著,但瞧著氣色還好,何況又有兒孫承歡膝下,又有山水怡情,看著就是福澤深厚之相,只要放寬心胸養著,想來很快便能復原。」

莫劍師聞言眉眼便也舒展了許多,笑道︰「我平生最欽佩的,就是你們師父那樣才氣汪洋恣肆的當世豪雄,那樣的見識武藝,我等凡人望塵莫及,只有俯首膜拜的份兒啊!可要論起一家和樂、心安度日,他卻遠不如我。算來他與我差不多年歲,且自幼習武,本該比尋常人長壽才對,卻連你們兩個都未長成便撒手西去,可見是平時太過愁郁,生生將自己逼出病了!」

十一、齊小觀不由面面相覷。師父愁郁嗎?酈清江個性清高卻並不絕俗,待人處事妥貼有禮,待三個徒兒亦極溫和。十一記事起,酈清江便已不再年輕,但負手遠眺清淡而笑的風姿,大約只有後來的寧獻太子可以趕得上。

莫劍師見狀,便道︰「你們不信?咳!于公,他記掛著北方不寧,故鄉依然淪于靺鞨人鐵蹄中;于私,他費了十多年才找到心心念念記掛的小.姐姐,卻發現她已是皇上寵妃,後來更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偏還越來越丟不開手。其實以他才識武藝,帝後多有倚重,縱然鴛夢難偕,他想在杭都長伴美人卻也不難。可惜心上人和他志不同道不合,他苦勸不來,只得遠離京城,以免爭執是非。可惜避開又如何?你們看他那麼多年何曾放開過一日?心事比誰都重,又怎得長壽?」

十一這才知曉師父對母後竟有這麼一段心思。

酈清江不肯和雲皇後正面沖突,卻也見不得她陷害忠良,這才一意救下柳家遺月復女,並全力將她教導成他心中的正直之人,——讓雲皇後認柳氏遺孤為義女,想來是認定雲皇後行.事不正,讓她借此彌補柳家,同時以母女情分牽制雲皇後,便是日後郡主意見相左,所謂虎毒不食兒,雲皇後也不至于去傷她。

應該說,酈清江的計劃相當周詳。

若非楚帝自己大意說出,剛硬好強時常與母後沖突的朝顏郡主依然是雲皇後頭疼卻愛惜著的寶貝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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