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今天晚上吃什麼?」「冰箱(里有存糧)。♀」
開學第四天,我已經放棄抵抗,因為通向學校只有一條路,而我既想在被窩里睡到最後一秒又不希望遲到挨批,所以,和震一起出門是唯一選擇項。爸爸媽媽今天啟程去西安秦漢遺跡發掘,俗稱考古,諾大的家里就剩下我和震,別的我不擔心,最擔心便是這二十多天的伙食問題。
「你會煮嗎?」「煮熟(就很不錯了)。」「我先聲明,要是味道不好我可是一點都不會吃的。」「隨你。」「你有沒有做哥哥的責任心啊?」「……」「早知道說什麼都不讓媽媽也去了,我對你的廚藝完全不抱期待,話說,我壓根就沒見你下過廚。」
望著震雙手插口袋,單肩背著書包,邊走路還邊听歌的瀟灑模樣,我覺得應該在放學之後去一趟附近的超市,用平時攢下的零花錢買一整箱方便面和餅干,為接下來青黃不接、自力更生的日子做好準備。
一年級的教室在五樓,三年級的教室在一樓。我準備轉身︰「再見」「等等」「?」震叫住了我,然後慢慢將手伸向我的一側耳朵,他的手指修長縴細,每一指節的比例都恰到好處,我听到周圍有女生吸氣的聲音。就在我感到他手上傳來的溫度,以為要被他的手指踫到的時候,脖子下意識地一縮︰「做……做什麼?」
「樹葉」震將指間的一小片枯葉展示給我看︰「沾在頭發上了。」一片破樹葉你用不用得著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慢動作地幫我取下來啊!所以我才討厭震,討厭他的狂妄,仗著個子高一點、學習好一點就自以為了不起!
「不要你多事!」我氣呼呼地轉身離開。「坎」沒走出一步,震又叫住了我。「干嘛?」我頭也不回沒好氣地應著。「還有」「還有什麼?!」「樹葉」「……」我頭也不回地朝著教室大步走去。
我討厭震,討厭他的虛偽,討厭他的做作,擺什麼關心人家的臭架子,明明連晚餐都不打算煮的人!當哥哥的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早出生兩年嗎?當哥哥就可以踐踏弟弟脆弱敏感的心靈嗎?
明知道我剛剪了頭發,第一次噴發膠,對著鏡子梳了二十分鐘發型,希望在高中有一個新的開始,可是他,他在全校師生的面前無情地戲弄了我。♀好啊,李震,你給我記住,此仇不報非君子!
「李坎,你哥還真不愛說話啊,他在家也是這樣嗎?」「才不是呢,他在家話可多了,跟個長舌婦一樣。」「是嗎?看不出來。」許輝是我的新同桌,性格爽快,比較活潑,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而且我們兩家還住得挺近,于是我們昨天約好了放學一起回去。
「快看快看,勞斯萊斯耶!」站在窗邊的女生忽然發出一聲尖叫。「是嗎是嗎?!在哪里?!在哪里?!」「在那里!在那里!看到沒有?!」學生們都聚集到了靠校門的窗邊,爭相觀看。
男生們贊不絕口︰「好棒的——車啊!」女生們歡欣雀躍︰「好帥的——人啊!」「那個人是誰啊?」「他來我們學校做什麼的?」「是明星嗎?是來等人的嗎?」
「對不起,許輝,明天再一起走吧!」三秒內收拾完書包,我飛奔出教室,沖過籃球場,殺到校門將騷動的源頭拖離學校。
「唐逸軒!」博古齋的老板,租著本市最繁華商業街、最黃金地段、最顯赫寫字樓的半層,開著一家以經營中國歷代書畫和藝術品為主業的店面……
其實古玩買賣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多個有關部門也曾上來查過是否涉及走私文物或是黑市交易,結果自然全是無功而返,可是我知道,博古齋的實質——就一無牌無證提供算命盤、批流年、選吉日、看風水、驅魔障、做法事、保平安等各項應有盡有服務的黑中介。
我往真皮座椅上一蹦,這個人一出現我就知道有生意上門了。♀「今晚又有工作?什麼樣的工作?看風水還是做法事?」「你怎麼把車開到學校來了?」唐逸軒還沒來得及開口,李震打開後面車門也坐了進來︰「我不是昨晚才跟你說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安排工作。」
「別緊張別緊張,接你們去湊個人數罷了,什麼事都不用做。」「有這種好事?!」我一听來了精神。「胡老板在天元大酒樓給孫子擺滿月酒,要我們找八個人過去看看。有些人走不開,有些人不喜歡這種場合,所以才把你們找來。場地我們之前看過了,來客名單也確認過了,有前輩們在,到時候你們只管放開肚子大吃大喝就行了。」
「先把坎送回家」李震忽然說。喂喂,李震你什麼意思,吃飯湊人數什麼都不用干你沒听到嗎?自己去吃香的喝辣的,把弟弟一個人扔在家里,你還有沒有良心!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是,他依舊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坎還沒去過天元吧,今晚有你喜歡的大龍蝦噢」「耶!好棒!我最喜歡大龍蝦了!」「你開什麼玩笑,明知道坎的體質」李震一只大腳揣在前座的靠背上,在看上去好名貴的白色羊絨椅套上留下一個大大的黑鞋印來表示他的不滿。
「只是吃飯,什麼問題都沒有,放心,我不會讓坎遇到危險的。」唐逸軒沒有回頭,可是光听聲音我就能想象他人畜無害的模樣,能力強本事大、性格好照顧人,他要是我哥該多好啊。「就是就是,不過是吃頓飯,用得著那麼緊張麼。」
天元大酒樓,是我長這麼大見過最夸張的地方,什麼「富麗堂皇」「金碧輝煌」「奢華氣派」都不足以形容我眼前的一切,幾位前輩是早就認識的了,要不怎麼說我們這個圈子小嘛,找一個最不起眼的位置往椅子上一坐,我就等著吃大餐了。
「物以類聚」坐在我左邊的段叔叔鼻子一哼,冒出這麼四個字。「段叔叔,你在說什麼呀?」「呵呵,沒什麼沒什麼。」「什麼沒什麼啊,我听到你說物以類聚了,什麼意思嘛?」
等開飯的時間實在太無聊了,震又不準我亂跑,加上對能在天元大酒樓擺幾十桌滿月酒的那位胡老板的好奇,我知道抓住段叔叔的話不放,一定能問出不少有趣的事情。
「我是說,真不愧是有錢人的聚會,來賓看上去都非同一般。」「嗯,確實很不一樣,我從剛才就覺得奇怪了,明明都有我們來了,四周還總是有類似保鏢一樣的人走來走去,還有,那些來賓,絕非善類,凶神惡煞的特別多,每個人都帶著三兩個隨從,我怎麼看著像黑社會呀,你說對不對段叔叔?」
「說的沒錯,他們就是黑社會,」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身後的季叔叔插話了︰「坎的眼力還是很厲害的嘛。」「季叔叔,你從剛才就一直站在門口做什麼?」「喂,換你了。」季叔叔在我的右邊空位坐下,段叔叔就出去了。「看人」「看人,人有什麼好看的?」
沒錯,段叔叔和季叔叔兩人和震一樣,是擁有陰陽眼的人,不過,以前我听爸爸說過,就算是擁有陰陽眼的人,每個人看到的其實都不完全一樣,對于一次都沒有見過非物質存在的我來說,這樣的說明太虛幻了,陰陽眼看到的世界從某種程度來說充滿神秘。
「看人,也看氣場」「我知道我知道!我听爸爸說過,任何物質的存在都有氣場伴生,而氣場的性質是千差萬別的,就跟指紋一樣,世界上也沒有兩個完全一樣的氣場,可是我問爸爸氣場到底是長什麼樣的,他卻總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季叔叔你快告訴我,這個氣場怎麼看啊?」
「怎麼看啊?這個跟你形容好像有點難度。這樣說吧,氣場就像是剛蒸熟的包子,從內往外不斷冒著熱氣,從每個人身上不斷向周圍散發出水蒸氣一樣的東西,氣力充沛,人體則強壯,氣力微弱,人則發病,若是氣力干枯,人則死亡。」
「有意思,可是,季叔叔,光看氣場強弱能看那麼久嗎?」「氣場不但有強弱之分,而且……」「而且什麼?」「而且……」說到這里,季叔叔故弄玄虛地停頓了一下。「而且什麼嘛?」「而且還有顏色。」
「顏色?」「對,不同的人氣場的顏色是不一樣的,當然,顏色也是會隨著這個人的運勢改變的,運勢越旺氣場的顏色就越明亮,運勢正衰氣場的顏色就越灰暗,比如你看那個胡老板,你猜他的氣場是什麼顏色?」
「他剛添了孫子,是件喜事,氣場應該是紅色或是黃色的吧?」「聰明!正確答案是——橙色!」「額……」「你再看那個,那個黑衣服的胖子,你猜他的氣場是什麼顏色?」「他眼楮浮腫,目光呆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氣場應該好不到哪里去,我猜是灰色或是褐色吧?」「正確答案是……灰藍色。」
「那震呢?震是什麼顏色?」「這個嘛,因為我們行內人的氣場變化都是比較快的,看過去嘛就像彩虹一樣,一會兒一個顏色一會兒又一個顏色。」真的假的?我懷疑老季是不是在糊弄我了。
「季叔叔,那你看看我的氣場是什麼顏色的?」「嘻嘻,想知道?」「想知道」我使勁點頭。「你覺得自己的氣場是什麼顏色的?」我怎麼知道,我知道還犯得著問你?!「綠色!」
「為什麼是綠色?」「因為我夠健康啊」我覺得自己的氣場不是青草綠就是湖水藍,像我這樣思想單純,心靈潔淨的好孩子還有什麼顏色更適合。
「噗」沒想到老季居然很失禮地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什麼好笑的?!」我急了,原來他也是在拿我尋開心︰「我說的不對嗎?」「不是不是……」老季終于笑夠了,擺了擺手︰「我說小坎啊,你那麼聰明怎麼就猜不出自己是什麼顏色呢?」
「我又沒有陰陽眼,我怎麼知道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好想想,跟你的體質有關。」「我的體質?容易惹髒東西啊……」
忽然,季叔叔止住了笑,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危險一樣,警惕地朝宴會廳入口處望去!有情況?!我的目光也跟著望過去。
好吧,雖然我沒有陰陽眼,雖然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高中生,雖然我的眼楮從來只看見物質的存在,但是這一刻我也看見了——熙熙攘攘進來的一群人中,走在中間的那個男人的氣場!
紫色的、混合著黑色的、像狂風暴雨席卷萬物一樣洶涌而來的、壓倒一切的、仿佛要把人卷入其中的強大力量……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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