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情濃四卷書 東風惡寒歡情涼薄(七)

作者 ︰ 曌平兒

從听到少帥兩個字的時候,章狄就知道,錦縭進去了這個門,那麼他們,便是永別了。

章狄沒有想過逃。他還能逃到哪里去?其實他對錦縭說,他突然不想帶她走了,那都是屁話。都是騙人的話。他們根本走不了。郎坤北早就已經把整個兩廣地區全面封鎖,他們插翅也難飛。只是章狄想不到的是,郎坤北居然能等到現在才來找他。

他居然能等到現在,居然一點不急著要回他的女人。

章狄跟在那男人身後走著,走過了上官家沒多遠,遇見了街口拐了進去。他能分辨出這里有一處高song的院牆,院牆里邊正是上官家。也正是辦著舞會的地方。很近,他听得很清晰,樂隊在奏著圓舞曲。里邊還有各色人語聲,交杯換盞聲。他再仔細听著,沒有听到他渴望听到的聲音。

章狄站住了。在他面前停著一輛轎車,轎車旁邊列隊整齊地站著兩列保鏢。都是最頂尖級別的特工出身。一個個都身著黑色衣裳頭戴黑色禮帽,像是杵在這里一動不會動的柱子,像是假人。也像是索命的鬼。

引著章狄一路過來的男人過去開了車門,不過里邊的人似乎不急著下來。

章狄笑了起來。「郎少帥好大的架子,既然來了何不下車?」

車燈閃了幾下,亮了起來。章狄伸手擋在眼楮前邊,這樣突然的強光讓他的眼楮很難適應。

「我本不打算親自動手,也就沒打算下車。」話音剛落,章狄听到了皮鞋踏地的聲音。郎坤北從車子里出來,站在車門口看著在車燈中無所遁形而又難掩狼狽的章狄。

章狄逆著光隱約能夠看見他穿了一身加長版的燕尾服。他似乎從來不會戴禮帽,扣在腦袋上像是扣了個花盆一樣的禮帽。他平素也不太常穿這樣正式的西裝。不過加長的燕尾服,攜女伴跳舞的時候,很好看。

「看來我面子挺大,我一句話,就叫郎少帥下車來見我了。「章狄不無挑釁地說。

入了夜,風又刮了起來。風中似乎還帶了點海水的腥味。高song的石灰白院牆里邊有幾株榕樹,寒鴉在枝頭啼叫得聒噪。這暗沉的夜,漆黑的天幕像要塌下來一樣壓在人的心頭,除卻煩悶便是壓抑,教人沒有一點抵抗力的壓抑。

郎坤北向前走了幾步,走到車前,與章狄離著四五步的距離,站定。郎坤北說︰「汪凱奇死,錯在于不該自以為是地拿她當做引我上鉤的誘餌。而你,錯在于既然想著帶她遠走高飛,卻又把她放了回來。」

他隱含的弦外之音,章狄完全听得懂。章狄仍舊笑著︰「話不該這麼說吧。郎少帥,我們的錯其實都在于,把她留在了身邊。郎少帥的女人,在別的男人身邊,哪怕一時一刻你都是忍受不了的。」

郎坤北沒有說話。

章狄繼續說著,不吐不快,他總該在死前把想說的話說出口︰「其實我這一生當中一共就只有這麼兩段最好的日子。一段是在差不多八年前,那個時候我跟在少爺身邊去了寧夏,少爺結識了錦大小姐。那個時候少爺就喜歡她,可是她不喜歡少爺。我看著少爺難過,心里邊氣得不行。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替少爺生氣,還只是單純地氣她。付出感情卻得不到回應,這是一件很無奈又很氣人的事。」

章狄抬頭看一眼這高高的院牆,繼續說著︰「我人生中最好的第二段日子,便是自打她到了廣西,至今。也快有三個月了吧。這三個月,我不知道郎少帥離開了她是怎樣過來的,總之我過的很快樂。我也不知道郎少帥能否理解我剛剛的心情。我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是最奪目的公主,然後親眼看著她走了進去,奔向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

章狄不再說話了。他想,說到這,便夠了。都說愛一個人便是希望她好。可是他不是。他想少爺也不是,汪凱奇也不是。他想,眼前的這個,沉默著,即將要在沉默中爆發的男人更不是。

她就是那麼氣人,那麼恨人。這些男人是愛她,愛到可以付出生命。然而這愛里頭都是帶了怨毒的。即便他們死了,也總不願意看到她會好過。她會在另一個男人懷里嬌笑,會在另一個男人身下承歡,會在另一個男人身邊一輩子。

而這另一個男人,便是章狄眼前的這一個,身為情敵的他們永遠也戰勝不了的神話。也是她終其一生永遠逃月兌不了的魔鬼。她也是一個魔鬼,那麼就讓這兩個魔鬼相互折磨著好了。

章狄與汪凱奇一樣,甘願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說出他們的詛咒,詛咒那個偷了他們心的小魔鬼,會被郎坤北這個大魔頭折磨得更慘烈一些。

郎坤北最終沒再多言,他沉默了許久許久。他該利用這種沉默來歷練自己的心性。把自己的心練得硬一點,再硬一點。由生鐵煉成堅鋼。

他想他煉成了,然後坐回車子里。他坐得很重,整個車子都是一顫。車門關上。

錦縭自打進了舞會便一直忐忑不安地尋找著。舞會地點設在上官官邸一樓的大廳里邊,來的人似乎有些過于多了,無論是舞池還是餐區都顯得擁擠。錦縭剛進門,從侍應生手里接過一杯紅酒,對著沿途的人小聲道著「借過」,進去了大廳里邊。

錦縭挑了個角落里的位置站定,身邊也沒有什麼人,她開始四處望著,尋找著。大廳里一盞接著一盞的水晶吊燈將整個舞會照得恍如白晝,但是她一直沒有找到那個人。她想,他一定是還沒有來呢。不然她不會看不到他的。不然這舞會只怕更加擁擠,都擠到一處去,圍著他一個人轉。這麼多的人可不就是為了他來的麼。錦縭自從進來了這里,听到三兩成群的人聚在一起的談話,無論是油頭粉面的新貴,還是腦滿腸肥的老爺,或者是光鮮亮麗的太太小姐們,都是三句不離郎坤北的。

他來到廣東,還真就在廣東各界掀起了一場風暴。

錦縭只管拿著手里的酒,並沒有喝下。充斥她鼻尖的不只是酒香,更是各種香水混雜的香味,還有大廳里擺著的玫瑰花香……不過玫瑰的味道並不濃,她吸吸鼻子,是玫瑰的香味沒錯的。

忽然錦縭的眼前出現了一朵藍色妖姬。花瓣上的銀珠兒在燈光下閃耀著,這樣妖冶的藍色,真美。

錦縭抬頭。站在她面前的是個男人,听聲音很年輕。他也同所有人一樣都戴了一副面具。純白色的面具遮住了眼楮周圍的一溜,不過這不耽誤錦縭看到他含了笑意的眼楮。這是一雙很好看的眼楮。是一雙慣會用笑意掩蓋鋒芒的眼楮。

男人的手還在伸著,他手里的玫瑰花也還在錦縭眼前靜靜地綻放著。男人薄唇微抿,含笑說道︰「這位小姐,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為小姐戴上這支花?」

錦縭撫上自己的發頂,她搖頭︰「先生因何明知故問,我發上並無合適位置佩戴此花。」

男人搖頭,不緊不慢地道︰「小姐這樣的裝扮很是完美。只不過我想著,若是這朵藍色妖姬配在小姐的面具上,會更好。」

錦縭笑而不語。這是讓她把面具摘下來麼?她抱著手肘持著酒杯看著男人。

男人也不再堅持。「可惜了,這樣一朵藍色妖姬可遇不可求,就像是小姐這樣的風神氣韻聘婷佳人,亦是可遇不可求。既然小姐不稀罕,那這花,沒人配得上,也便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說著,他白皙的手指握住盛開到完美的藍色妖姬,用力捏下去,揉碎。花瓣的汁液染藍了他的手指,他絲毫不在意,捻揉得益發用力。最後他隨手一丟,把殘敗不堪的花扔進垃圾簍。

錦縭看著他殘忍的手段,眉頭漸漸擰起來。她的視線一直鎖著那朵,已經不能稱之為花的藍色妖姬。前一秒還是完美的模樣,而如今,真慘。錦縭不無諷刺地說︰「先生焉知我這面具若摘下來,露出的不會是一張丑八怪的臉?」

男人從西裝的衣兜里拿出手帕,仔細地擦拭著指間的玫瑰花汁液。他斂了笑,嫌惡地看一眼躺在垃圾堆里的藍色妖姬,然後看著錦縭,目光咄咄逼人︰「殘花敗柳,看了也平白腌了別人的眼楮。」

錦縭的腦子轟的一聲。她的手比她的腦子反應得更加迅速。照著這男人的臉,她潑出了杯中之酒。

這男人穿著一身潔白的西裝,連同他潔白的面具,白皙的下半張臉,都被紅酒染紅。紅酒從他的面具低落,一滴一滴地低落在白色的西裝上,像是鮮血。

大廳里圍繞著錦縭與這男人的周圍靜了兩秒。然而別處是看不到這邊發生了什麼的,舞曲依舊悠揚,話語聲依舊喧鬧。

男人的暗衛走上前來,看了錦縭一眼,低聲問男人︰「少爺,您要緊麼?」

男人的手一擺,暗衛不說話了。隱匿在大廳各處,朝著錦縭豎起的槍口也都收斂回去。男人看著她,她已經要被他的一句話打擊得站立不穩。已經要碎了,像個瓷女圭女圭,被人狠狠摜在地上,然後碎成粉末。達到了目的,男人轉身便走。

錦縭伸手扶住了後邊的沙發,她才站得穩。她突然冷聲叫住他︰「上官若風!」

上官若風腳步一頓,略作停留。

錦縭知道他在等她說話,並且他已經沒有了耐心。可是錦縭卻說不出話來。她的唇上涂了胭脂,還好有胭脂,要不然該是何等的慘白呢!

上官若風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他轉身,頂著一臉一身的酒漬,回頭看錦縭。他譏諷地笑起來︰「這位小姐認識我?不過我可認不出小姐是誰。」

「你少裝蒜。」錦縭咬著牙說。

上官又笑了笑︰「若是剛剛我出言冒犯了小姐,還望小姐見諒。這個世上相似的人太多,我看小姐……就蠻像我的一位故人。不知道小姐听說過沒有,那個人叫錦縭。想必小姐一定是听說過的。現在普天之下誰人不知,錦縭兩個字,就是殘花敗柳的代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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