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情濃四卷書 東風惡寒歡情涼薄(二十一)

作者 ︰ 曌平兒

車子從北郊駛進省城,途經中央大街在西夏街的路口轉而西行。

錦縭這一路都是趴在車窗上望著的。李子林已經警告過她很多次,可是她是不怕什麼危險的。她要好好看看,這個她無比思念的家。

西夏街直行,樓宇庭院逐漸密集,過往人群車輛卻是漸少。越往西走越是肅靜。眼下這地帶是郎府的地產區域,衛兵把守格外嚴密,尋常人靠近不得。

亭台樓宇飛速倒退,車子掠過了足有兩丈高幾百米長的石灰白色高牆,掠過了書寫「郎府」燙金二字的莊嚴門匾,速度未減一直向西而行。直到行到了與郎府門樓呼應的一方朱紅獸環大門外停下。朱紅門上方的匾上書寫「北殿」二字。

車子停了好一會。李子林幫錦縭打開了車門。有呼嘯的寒風灌進來。

有少爺那樣的吩咐,李子林不敢松懈。他知道這次的事很嚴重,不然少爺不會讓他親自跟著,也不會那麼緊張。

誰都看得出來,少爺有多緊張。從廣東到寧夏,少爺嘴里說著要殺她,可是他已經幫她擋了兩次槍了。

李子林看著錦縭有些呆傻的表情,他叫她︰「喂,想什麼呢?少女乃女乃,恭喜回府。」

錦縭扯扯僵硬的嘴角。剛剛的那一陣風吹干了她的唇瓣,這樣一扯,她頓時嗅到了血腥味。錦縭說︰「少女乃女乃?現在這個稱呼,太諷刺了。」

李子林點頭︰「是,是很諷刺。你不是心心念念地要回來麼,這不回來了。趕快進去吧,別讓我在少爺跟前交不了差。」

「李子,嘉瑞曾經同我說過,他說寧夏,是個什麼地方?兩方軍閥同城而處分城而治,往東,是我錦系天下。往西,是他郎系江山。東西各有十來個師的兵力守著,防得鐵桶一般,有誰能把手伸向這里?以前尚且沒有,今後更不會有了。因為今後,整個中北格局,寧夏、陝西、山西、江北兩省,還有西邊,甘肅、青海、**、新疆,川南,甚至廣西,湖北,都是他的地盤。」

李子林直視著錦縭平靜無波的眸子,曾幾何時,這雙眸子也這般黯淡了?

「你想說什麼?」李子林問她。

「我想說,我應當也知道,想殺我的那人是誰了。」

「那又怎麼樣?」李子林一俯身把住了車門,他低頭去看車里邊端坐著的錦縭,幾乎是發了狠地質問她︰「那又怎麼樣?你早該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你也早該想到你執意回來,會給少爺帶來多大的麻煩!可是既然你不顧一切地回來了,想要在郎家生存下去,就給我閉上你的嘴,收斂你的鋒芒、你的聰明、你的機警敏銳,裝傻子你會不會?嗯?」

錦縭捧住自己的額頭。她說︰「先進去吧。讓我進去看一看……看一眼就好。」

李子林側身讓出路來。錦縭扶著門框下了車子。她身上的披肩和衣裳都不厚,風一吹,就透了。那冷意直達骨子。

她從朱紅的門邁進去,然後踩上了石灰白色的六角菱磚。她往北殿主樓旁邊的園子里望一眼,冬天的園子,滿滿的死寂。

北殿,像是郎府的鄰居。這是很不一樣的宮殿呢。也是一座風格很刁鑽的建築。上下四層高的深褐色洋式樓體,遠遠地看上去,像是一座牢籠。可是進了里邊……錦縭想起來,可兒那丫頭曾經說過,北殿就像閻王殿似的。

她站在站在門邊听了一會,沒听到什麼聲音。她伸手去拉門環。門沒有鎖,只要輕輕一拉就會打開。她拉了幾次,手心里沁了濕冷的汗水,太滑,都沒有拉開……這麼簡單的事,怕是個小孩子都會做的吧。可是她現在做不好。

李子林從背後扶了她一把,「你沒事吧?」

錦縭忙搖頭。她又去拉門環。

李子林快一步按住了門。這一次錦縭明明都要成功了,可是被李子林阻止了。

李子林說︰「我先同你說一聲,你不必這麼緊張。你看不到小少爺的,除非等少爺回來。」

半晌。「好。我等他回來。」

錦縭乖乖地在大廳的沙發里坐著。這沙發是黑底子繡紅紋的金絲絨面料,好像是……好像是換了新的。這顏色,這花紋都對,是紅色的曼陀羅花圖案。可是這觸感好像不對……她又轉眼四望了一圈,怎麼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又什麼都換了新的呢?那座擺在暗格旁邊的落地鐘是,插著孔雀翎的大花瓶是,好像,頭頂的水晶吊燈也是……

這變故讓她的心極度不安。她想,郎坤北若是再不快一些回來,她就真的要死掉了……

李子林看著她這樣,他看不下去了,自己也沒來由地跟著煎熬。

听到了腳步聲,錦縭一個激靈站起身,李子林比她反應更快,他忙去開了門。

郎坤北好像趕得有些急。他進來了先看一看錦縭,然後他月兌下了自己的大衣交給李子林,李子林拿去掛在了衣架上。李子林沒說什麼,逃也似的出去了。

郎坤北自顧自地來到茶幾旁邊,斟了一杯茶來飲。北殿里頭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外人。而這茶水是定時煮好了送過來的,再定時撤下,換上新的。郎坤北手里的茶杯還在冒著氤氳的熱氣,不過溫度剛剛好。

他急著飲下了一杯。錦縭以為他還會再飲,看起來他很渴的樣子,不然他這個人吃飯喝水都是慢條斯理的,不會這樣急。

錦縭彎腰去提壺,她的手還是不怎麼有力,提起紫砂小壺都顯得很費力。

郎坤北把茶杯放回了茶盤。

錦縭提著壺看了那茶杯一會,那上邊還有他潮濕的唇印。她又把茶壺放回原本的位置。

郎坤北沒說話,錦縭也不說話。她的大眼楮不再是一直盯著他看了,而是隨著她的頭一道垂下去。垂得很深,露出了一截雪白的頸子,和突兀的頸椎骨骼。前一陣子好不容易養回來的肉,又給折騰沒了。

「你有什麼想問的?」

「什麼?」錦縭沒有抬頭。她帶了點希冀的反問他。

郎坤北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他坐得很重,沙發被壓出嘎吱的一聲。「關于刺殺你的人。」

錦縭搖頭。

郎坤北有些意外。這可不像她的脾氣。「你是不想問,還是已經知道了?」

錦縭仍舊垂著頭。她不敢讓郎坤北看到她的臉。他對她的了解,勝過她自己。包括她撒謊的話,一定不會瞞得過他。「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郎坤北被她噎得好一會沒說出話來。他狀似滿意地笑,只是他近來的笑,總是帶了譏諷的意味。「好。很好。錦縭,你敢一直像現在這麼乖,我自然不舍得再把你趕出去。」

錦縭終于抬頭了。她垂頭的時間久了,臉都漲紅了。她十分小聲地對郎坤北說︰「郎北,我怎麼……」

郎坤北豎起食指,虛虛一抬,然後指了一下自己的唇。他站起來走向暗格。「先別說話,我給你拿樣東西來看。」

走到一半,他又忽覺意興闌珊。他背對錦縭站著,嘆了一口氣︰「罷了。錦縭,既然你回來了,今後你的生活就要接受我的安排。現在,你已經沒有後悔的余地了。」

「我不後悔。」錦縭說。

郎坤北轉身朝大廳東邊的隔斷走去。錦縭也跟過去。

她看到郎坤北走到他的儲物壁櫥前邊,在自上而下的第三行格子里,擺著一把宋代的梨花槍。他打開窗子。錦縭以為他要去拿槍,原來他是奔著槍架子的底座去的……他雙手扳著底座的兩端,使上不少的力氣旋轉。

他小臂上的肌肉都鼓起來,使出去的力量可真是不小。僵持了好一會,那底座才被他旋轉開,只是輕微的一下,錦縭頓時渾身一個激靈。她猛地抬頭往壁櫥的後邊看去,這竟然是一處機關!貼著牆的兩扇壁櫥分散開來,起初只是一個極細的細縫,然後那細縫一點點擴大,響在耳畔的是牆壁摩擦地磚的聲音……這聲音,真像要碾碎了誰!

郎坤北還在扭動著槍架底座,牆體打開的門越來越大了,能夠容許人側著身前行了,他也就收了手。這真是一個極耗費體力的活兒,他已經微微冒了汗。他回頭看錦縭。

錦縭張大了嘴巴看他。她面上的驚訝不是一點兩點的。「郎北……這……」

她在這座牢籠一樣的宮殿里也快生活了三年了,三年來郎坤北從來沒有開過這處玄關,她也根本不知道,原來北殿,還有這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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