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參將低頭仔細瞧著錦縭的臉面,忽然道︰「我說怎麼瞧著眼熟呢……這這這,來你瞧瞧,她長得像不像那個誰……那個叫什麼來著,就是失蹤了的那個……」
賀參將扯過一旁的衛兵。衛兵也仔細盯著她的臉看。
她已經說不上這一個晚上自己經受的羞恥究竟是何等的了,她就像個蠶蛹一樣,被人凌辱過後裹進了蠶絲殼子里,現在還要經受陌生男人肆無忌憚的探究和打量……她想去擦一把淚,可是她的手拿不出來,她猛地搖頭,甩落了淚花,決絕地向門外走去。剝皮活埋,不就是一個死麼?就算死,也比受他的折磨好過!
賀參將擋住了她,把她往屋子里推了一推。那衛兵一提醒,他也想起來了︰「你真是錦家的大小姐?這怎麼變模樣了呢?爺,您瞧瞧是不是錦小姐?」
男人半晌沒應聲。他伸手取了茶水來飲,眼皮撩了一下,語氣極淡︰「听說不是死了麼。」
錦縭的身子狠狠一晃。
賀參將說︰「估計是沒有死,爺,錦家這兩年可是一頓好找,錦司令派出去的人是一年比一年的多,說什麼也不讓人放出死訊呢。」
錦縭的眼楮睜得大了。她是真的被那男人蒙蔽了理性,如何艱難都渡過了,她已經進了西北,這條回家的路眼看著就要走到了終點,她怎麼能就這樣死了?爹娘一定是瘋了一樣地找她,女乃女乃也定是日夜盼著望著,她如今已過古稀之年,那是一種如何深入骨髓的思念,錦縭完全懂得,因為她也是一樣。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一想,淚水就像決堤之洪,教她喉間梗塞說不出話來。
她要想回家,還只能求著這個男人。錦縭轉頭看他,緩了好一會,才艱難地說︰「二哥……我是錦縭,我沒有死。」
男人沒有吭聲。
錦縭繼續說︰「我想回家……希望二哥能夠放行。」
男人嗤笑一聲︰「剛剛不是還蠻有骨氣,這麼一會就想開了,不尋死了麼?」
錦縭抽一下鼻子,身子靠在門板上,門板載著她的重量, 當了一聲。「二哥,你就這麼恨我麼?百般凌辱還不夠,非要剝皮活埋……我自問與二哥沒有冤仇,素來拿二哥當做兄長一般尊敬……」
他眉頭狠狠一皺,似乎被她的話刺激到。他用拇指按著眉心,森然說到︰「錦小姐記性不好,忘了我是一個錙銖必較的惡人。」
錦縭警覺起來︰「那二哥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是留下錦小姐在嘉峪關做客而已。」
「郎坤北,你……你要把我囚在這里?」錦縭厲聲質問他。
郎坤北頸上的傷口細細的一道,還在滴著血,血珠子都融進了黑色的睡袍,暈染成了異常暗黑的一圈水紋。他渾不在意,只道︰「有何不可麼。」
錦縭向前走一步,腳上踩到了紗帳的一腳,整個人摔了個實在。她又匍匐在了他的腳下,管不得這樣的姿態有多卑賤有多難看,急急說道︰「就算是你娘知道,她也不會依你的!你不能這樣!」
郎坤北睨了他一眼,直了腿彎,坐得舒服而恣意。「我還以為你要拿你們錦家來要挾我。錦縭,你要知道,全世界,除了你娘,就算是你爹也以為你早死了。你當他興師動眾地找你是為了什麼?不過是給你娘和你女乃女乃一個希望,好支撐她們能夠活下去。你說,我請一個死了的人做客,就算做一輩子的客,我不說,有誰知道呢?」
錦縭咬破了唇角,她拼命地要忍住淚水,她以為兩年,八百個日日夜夜的折磨已經教她學會了忍耐,可是她學會了生存,學會了開槍,學會了保護自己,就是怎樣也學不會一樣——不哭。那是她如何都忍不住的,她以為這淚水總有一天會干涸,那樣,她就不會難受了吧。她變了腔調,將尊嚴死死地踩在自己腳下,踩扁了之後雙手奉上送給他……「二哥……你不能這樣做,以前的事,是我不好,是我不識抬舉,二哥氣也出過了,我求二哥,放我回去好不好?」
郎坤北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首看著地上的她。「那點破事兒,你當我真的會在意!」
他從她眼前走過。錦縭掙扎著蠕動著,趕不上他疾如風的步調,只得扯開了嗓子喊住他︰「二哥有什麼條件,不妨說來,待我回了寧夏,一定照辦!我只求你,只求你放我回去……我女乃女乃年紀大了,這一路千難萬險日夜兼程,我只怕不能趕得及給她養老送終……爹爹和娘親又只有我一個女兒……」錦縭已然泣不成聲。她終于不再忍著憋著,嚎啕一樣地大哭著,只教听的人都撕心裂肺辛酸難當。賀參將和一眾衛兵都默默地背轉了身不再看她。
郎坤北停下,依舊背對著她。「原來你心里也知道這些,看來錦小姐也不是鐵石心腸狼心狗肺!不過你這個主意不錯,若是想回去寧夏,那你就嫁給我吧。」
錦縭不動了,哭聲也是戛然而止。
郎坤北看著她的反應,短促一笑︰「沒勁。帶錦小姐下去好好安頓,另外找個郎中來給她瞧瞧。」
錦縭才想起來,她的手腕,被他擰月兌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