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情濃四卷書 前塵往事歸于塵土(六)

作者 ︰ 曌平兒

錦縭被賀參將硬生生地推進了里間,他的力氣大,錦縭的身子又是沒有一點力氣支撐,這一跤跌得實在,身子撲在大紅的地毯上向前滑出了老遠。這下她的身體才終于是恢復了知覺,疼得她恨不得嚎啕大哭可是又根本沒有力氣哭,一張臉當真是皺巴的沒了樣子。

錦縭控制著呼吸的頻率,趴在地上極小心地活動一下小臂,也忙不迭地抬眼打量這間屋子。與外間的寒酸簡陋相比,這里簡直就是宮殿一般的華麗,這是一種充滿神秘的華麗。

珠簾紗帳鋪天蓋地地傾瀉流淌,目之所及皆是或淡或濃或深或淺的紅色。而南邊朝陽的窗戶支著,有清涼的晚風伴著難得濕潤的露氣吹拂進來,珠簾叮鈴作響仿若泠泠樂音,紗帳悠然飄飛仿佛伴樂起舞。

溫柔鄉,紅紗帳,珠簾樂,若是清風涼月之下定能酌酒吟詠出可堪風情的詩。而此時,除了骯髒她想不到別的……

她沒有看到人,只是牢牢地盯著房間西北一角,薄紗之後,隱約可見一方檀木屏風,而屏風之後,響起了嘩啦水聲。那是靜止了許久猛然響起的一聲,像是沉睡在水底的巨龍酣夢乍醒,而後破水而出,帶著漉漉的濕汽,攜著萬鈞的氣勢,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光著腳踏在地毯上的每一步都是沒有聲響的,只是錦縭覺得,那步子里滾了道道驚雷,真能將她五雷轟頂活活劈死!

錦縭仍舊伏在地上起不來身,她現在連仰起脖子的力氣都沒有了,也不知是不是恐懼使然。她只是眼睜睜看著,先是一只,而後是另外一只,一雙骨骼碩大健壯的腳穩穩停在她的面前,只有不到一尺的距離,她能清晰地看到他修剪整齊圓潤的指甲,腳側的凸骨上有一層繭子。這一雙腳實實落落地釘在地毯上,就像生了根,教人撼不動移不得,那腳面上凸起的筋骨與粗獷的血管教她不忍直視……那無疑昭示著這是一個何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男人。她沒有任何疑問,也沒有任何希望,從進來這官邸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她決計不是他的對手。

她微微抬眼,目光向上游走,漫過同樣骨骼粗壯肌肉虯結的小腿,有一道道水紋自上而下滑過麥色的肌理,掛在腿毛上,像是晨間的朝露。她又使著勁往上看一眼,一襲黑色滾著雲紋牙子的寬松絲質睡袍垂過腿彎,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像是翻滾的烏雲。

那雙腳只在她面前停留了兩秒鐘,就重新邁開了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她身前的猩紅色金錢蟒紋的沙發上重重地坐下了。他用來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只也只有那兩秒鐘。

許久,誰都沒有出聲。

錦縭卯足了力氣,把自己趴在他腳下的姿勢改為了坐姿,至少是半伏半坐的姿態。她狠狠地閉一閉眼,再一睜開時猛然抬頭看向那人的臉。她以為他是一直注視著她的,她以為她不能坐以待斃,那麼他們之間第一輪正面的交鋒便該是以一場對視之戰拉開帷幕。她總不能再匍匐下去,再不堪下去,她已經拼命地使出了自己所能使出的最銳利冷寒的目光……然而,那男人此時卻是四仰八叉地靠坐進了沙發里,頭枕著靠背,只留給她一截幾乎同腦袋一邊粗的頸子。

她伸著脖子往男人臉上一看。她像是不能相信似的,又坐直了身子使勁朝前看一眼,只那一眼,整個身子都被定住,靈魂也倏地出了竅。

她還在發著懵,就听見他含了倦意的聲音說道︰「唱支曲兒來听。」

錦縭愣住。自鳴鐘滴答滴答地走著,她敢肯定那秒針還沒有走過三步,男人就已經不耐。他的眉心微微一蹙。只是那麼一蹙,將他眉目之間的陰鷙狠歷彰顯無余,那美得迫人的面龐頓時變得暴戾恣睢。錦縭渾身一凜,她清了一下嗓子,回想著在進關之前女人們所唱的詞調,幾乎是抖著聲重復出來。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長在。愁難解笑眉。流淚相思帶……」錦縭眼楮盯著男人的反應,看見他原本微蹙的濃黑劍眉已然是高高的擰起……但是他沒有說停,她便放小聲,繼續唱著︰「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今宵離別後……」

「來人!」男人一聲斷喝,震得錦縭把到了嘴邊的歌聲硬生生吞了回去。

賀參將聞聲迅速進來︰「爺,您有什麼指示?」

男人身未動眼未睜,卻是滿腔鄙夷道︰「這是什麼貨色?拉下去,送給錢永久團里的兵做個軍技罷了。」

錦縭猛地跳起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賀參將給她使了個眼色,她一下子就熄了火。她能看出來,賀參將的眼神是善意的……她滿懷期待地看著賀參將過去茶幾上給他倒了一杯茶,彎著腰端過去放在男人手邊的高幾上。

賀參將呵呵笑著說︰「爺,您消消火。其實不止是您,外邊和我一起守著的兵也都听到了。剛才那歌兒唱得委實是不像歌兒,跟野豬嚎似的,那是一個殘忍不忍賭不忍直視……」他看一眼錦縭,她漲紅的面孔已經憋得要發紫了,十足的一臉凶相!

賀參將又過去錦縭身邊,揪起錦縭的頭發迫著她仰起臉面,朝男人諂媚說道︰「爺是從高貴地方來的,自是不知道這窮鄉僻壤的戈壁城里能有什麼像樣的女人?但是爺您也別嫌腌了自個的眼楮,勞動您睜眼瞧一下,這個女人,好歹在這地界也算得上是花魁一個,您委屈委屈自個,還能湊合用用。」

男人的睫毛顫兩顫,緩緩睜開來。他脖子沒動,垂著眼楮看她,十足的俾睨姿態。

錦縭被賀參將的話深深地刺激到,她支起手肘攻向他肩頸。賀參將不動聲色地制住了她。那男人剛要合上的眼簾睜得大了一些,他凝視了她一會。而她,則是只管著試圖用眼神殺死賀參將。

錦縭萬分地想要開口罵人,不過真可憐,她搜腸刮肚,也沒能尋來半句足夠力度足夠惡毒的腌話。

賀參將得了男人的示意,退了出去。他臨出去前又給錦縭使了一個眼色。錦縭狠狠地朝他啐一口。她回過頭時撞上了一堵肉牆,是比鋼鐵還要堅硬的肉牆。

男人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她身後,與她貼得極近。這一個觸踫使錦縭像是觸電一般,全然異樣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她猛地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

而他卻一直沒看她的臉,黑曜石一樣的眸子映著紅燭光芒,像是一雙血眸。他只管盯著她的身子看,說︰「月兌衣服。」

錦縭又後退一步,兩手死死抓著衣領……她再用些力氣,只怕這衣領就要抓爛了。

他嘲諷地笑︰「花魁可不該像你一樣裝清高。來吧,花魁,讓我看一眼你的身子,你放心,如果不好用,我不會用。」

錦縭大張著嘴,努力地吸氣。有一些話,她真的不想說。就像是只要不說便不會恥辱一樣。她又吸了一口氣,全是男人身上的陽剛之氣,她只覺得此時這般陰鷙如同魔鬼的他,委實不該有這樣旺盛的陽氣!

她艱難地開了口︰「你看著我……你看著我,我告訴你,我不是什麼花魁,也不是技女,我是……啊!」

男人根本不給她說下去的機會,長手一攬將她捉進懷中,又將她的身子背轉過去。他並不願意看她。

他完全能听得到她如擂鼓一樣的心跳聲,這樣瘦弱的身子,居然能有這般強勁的心跳,真是可憐了她的小小心髒。他似乎還算滿意︰「還能用。」說著,他把手滑進了錦縭的小褂領口處,走到了緊身的小衣處,用些力氣一撕。

錦縭又是一聲驚呼,整個人已經再次被他翻轉過身子,他有力的胳臂扶著她的後腰,帶著她一起轉了個圈,她百褶裙的裙裾和他睡袍的下擺蕩漾開兩朵並蒂的蓮花。他扯下薄紗帳子,鋪天蓋地的紅劈頭蓋臉地傾瀉下來,她目之所及的世界里,除了紅,就是他的這一身黑。

她的腦子是一片空白的,只是呆呆地望著這一片旖旎了**的紅,那本該遮住的是兩情繾綣風月正濃,是如火如荼的抵死**,而千不該萬不該,是一場蓄謀了已久的報復——用盡欺凌折辱的方式來實現報復的目的。

他似乎只是為了報復她。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錦縭抽出發中唯一的一枚簪子,是一枚梨花簪。她抖著手啟動了開關,簪子的尾端延伸出來一寸長窄細的尖刀,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男人不為所動,他低笑一聲,而後身子向前探去,故意迎上了那尖刀的利刃。頓時,殷紅的血跡順著他的側頸滑下,一滴接著一滴。

錦縭猛地瞪大了眼楮,她以為她割破了他的頸動脈,手上狠狠地一抖,刀子向後撤退……她用力地攥著那枚簪子,將刀尖改變了方向,緊閉的眼中奔騰出恥辱與不甘的淚水洪流。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里在想著什麼。似乎只有一個念頭,逃避,她只想狠命地逃避,哪怕是結束生命。

男人停了動作,看著她。錦縭的手在顫著,眼楮也在閉著,可是方位找的很準確,那是自己的喉嚨。她用力刺下。

刀尖已經入了皮肉一分,有一滴血珠子從刀尖下擠出來,像是戴了鴿子血的項墜。那項墜很快變大,是源自刀身上滑落的,屬于那男人的的血。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向後一折,骨骼發出錯位的聲響,簪子落了地。他把她的身子卷在紗帳子里,單手往門邊一擲,又喊了人進來。

這次進來的不只有賀參將一人,他後邊跟了許多警衛班的衛兵。把把狙擊槍的槍口和鋒利的刺刀都對準了被紅紗卷著躺在地上的女人。

男人拍拍手,坐回了沙發里,聲音涼颼颼的︰「居然叫刺客混了進來,你們是活膩了麼?」

賀參將立馬變了色︰「這這這……」

男人一皺眉,賀參將沒了聲,只听男人說︰「帶她下去,也不必審問了,一會直接送到集中營外邊埋了。坑埋之前要把她的皮剝下來,記住,一定要生剝,不能讓她就死了,否則年頭久了人皮存不住。我近日得了二兩的泣血朱砂,正好做一副人皮畫來。」

賀參將領命,提起錦縭的身子。她被扯著一步步往門外走,終于在跨過門檻的時候,回頭看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她哭著說︰「二哥……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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