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斐然來到雅園的時候,只見苗吟舒正在一棵紫藤樹下,抬著頭看著紫藤花發呆,菊花在一旁繡著絹帕,琉璃靠著花架也在發呆。
「舒兒!」掩飾不住喜悅,葉斐然遠遠的就喊了一身。
「斐然!」在某人無數次的抗議和要求中,苗吟舒如今總算是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的叫出他的名字了,「你的喉嚨怎麼這麼啞,感染風寒了?揠」
「呵呵!昨夜不小心著了涼!」為了不讓她擔心,他決定隱瞞昨晚自己是利用在夜風里跪了一晚上的苦肉計,才求得了皇太後賜婚的事情,也因此才會敢了風寒了。
「你怎麼這麼不當心!」苗吟舒立即嗔了一聲,回頭吩咐菊花道,「菊花,你去我房中取點麥冬,再削兩只梨,放兩碗水文火炖熬一盞茶的時候,待放溫一些,再加點蜂蜜!」
「是,小姐!」菊花知道小姐這是為了防止五王爺過兩天會咳嗽準備的潤肺滋陰的糖水呢,立即領命去辦事去了。
「舒兒,不用麻煩,我已經在太後殿中喝了藥了!」葉斐然說這話的時候朝著琉璃使了個眼色過去,後者稍稍的怔了怔,看了看苗吟舒,見她的注意力都在葉斐然身上。喟嘆一聲,還是乖乖的閃人,將空間留給了兩人。
「麥冬炖梨不是藥,是糖水,有潤肺的功效,你只管當飲品喝了,預防一下!」苗吟舒只當他一個大男人不喜歡喝藥,便解釋道。
說才說完,下一瞬自己竟然落入了他的懷抱,讓她不由得驚呼一聲,紅了臉道︰「斐然,你快放手,琉璃還在呢!花」
「她早就識相的離開啦!」葉斐然一點都不臉紅的說道,忍不住先將她親了個夠,才在彼此失魂的喘息中抵著她的額頭喃喃道︰「真希望太後將咱們的好日子定的近一些!」
「嗯?」兀自沉浸在害羞中的苗吟舒一時沒听明白,疑惑的半睜開著美眸看著近在咫尺的他。
「太後答應給咱們賜婚了,這會兒她一定去了宣德殿去找皇上商議此事了!」這是關乎于他們之間的大喜事,葉斐然毫不保留的分享給自己心愛的人听。
「你說皇太後答應了?」苗吟舒卻有些不可置信,沒有想到老妖婆會這麼爽快的答應婚事。
心里有些沒底,因為怎麼想,皇太後都不是願意將她嫁給葉斐然的,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呵呵!是不是覺得事情太過順利了,所以反而不相信了?」葉斐然看著苗吟舒一臉的深思,還有眼眸中露出的懷疑,不由失笑道。
「是有些!」苗吟舒也誠實的承認,「我以為太後不會喜歡我!」
「只要我喜歡你就是了!」他將她緊緊的擁在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柔聲道,「其實,我也覺得這件事情順利的有些不可思議,簡直讓我難以相信,就好似在做夢一般!但是,是真的,太後真的答應會替咱們賜婚了!」
他的喜悅不似作假,苗吟舒也不願意再多做猜疑壞了他此時的好心情,只在他懷中輕輕點頭,心里卻想起了冷劍宵的事情來。
她——要不要跟他說,她已經知道了誰是自己的未婚夫了嗎?
若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苗吟舒定然會一點都不猶豫的說出來,因為她是真心愛他的,絕對不會因為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兒壞了兩人的約定。
可是,冷劍宵不同,他不是陌生人,而是他們都認識的人!
倒不是說,因為未婚夫是冷劍宵,她會遵守上一輩子留下的婚約,而是她擔心在他這麼開心興奮的時刻,說穿了這件事情,他的心里會接受不了。
等等吧!再等兩天,等太後和皇上下旨賜婚的那時候,在確定了他們真的會結成夫妻之後,她一定會跟他坦誠以告的,
清涼的風吹拂著紫藤花瓣,帶著紫藤特有的香氣在兩個緊緊相擁的年輕人身邊圍繞,給人以夢幻般的氛圍。
隱身在一株大樹後面的琉璃,側耳傾听著兩人之間的喁喁私語,在確定沒有听見苗吟舒的坦白之後,心口揪了揪,長嘆了一聲,自己最終是要做那個壞人了嗎?
葉斐然今日的心情極好,即便是嗓子有些疼,講話也很嘶啞粗糙,也難以掩飾一臉的春風得意。
與苗吟舒情話綿綿了一下午之後,果斷的要求要在雅園里吃晚飯。
苗吟舒無奈,只得先讓琉璃去找莫文,讓他將他需要喝的湯藥端來,然後又親手做了飯菜招待這位死賴著不走的少爺。
晚飯後,莫文端著剛煎好的湯藥過來了,葉斐然接過喝光了才抱怨一句道︰「還是舒兒炖的麥冬雪梨湯好喝!」
「良藥苦口!」苗吟舒笑著嗔他一眼,跟哄孩子似的給了他一顆蜜餞含著,他才露出笑顏。
「咱們王爺還是得苗姑娘整治才行!」莫文笑著收拾藥碗玩笑道。
「那是!」葉斐然卻半點不在意下人的插嘴,還沾沾自喜的道,「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誰跟你夫妻了!」苗吟舒俏臉立即一紅,聖旨
tang還沒下,她可做不到像他這般皮厚。
「舒兒不跟我做夫妻,那是想要跟誰?」葉斐然立即耍賴。
「不跟你說了!」面皮薄的人做不到在眾目睽睽之下還能若無其事,苗吟舒干脆就不搭理他。
「舒兒這是害羞了嗎?」可某人今天心情是好得一點都控制不住,纏著她不肯松手。
還是琉璃、莫文他們識趣,趁著他們玩鬧時,早早的退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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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雅園果然迎來了聖旨,只不過,聖旨的內容和昨日葉斐然希望的有所出入。
賜婚是賜婚,卻不是賜為王妃,而是側妃!
送走了李蒙,菊花紅著眼楮看著還跪在地上沒有起身,捧著聖旨的雙手輕輕顫抖的苗吟舒,眼淚非常不爭氣的滾落了下來,並怒道︰「王爺,他是什麼意思?要是嫌棄小姐的身份不高,那就不要來招惹咱們小姐,憑什麼這樣來侮辱小姐!」
菊花的話令苗吟舒身子猛地一顫,眼中光芒恢復了過來,這才發現李蒙已經離開了。
「苗姑娘,」琉璃也沒有想到事情急轉而下會變成這樣,一邊蹲攙扶苗吟舒起來,一邊試圖想要幫葉斐然說幾句好話,「我覺得,這一定不會是五王爺的意思!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你的,也沒有屈就你的意思,這恐怕是……」
「我知道!」苗吟舒站穩後盯著手里的明黃得亮眼的聖旨,幽然一嘆道,「我知道皇太後不會這麼輕易就答應他的,只是沒想到她竟然使了這麼一著!」
如今,聖旨已下,他們若是抗旨不遵,那可不但只是殺頭的罪了,有可能還會被牽扯到別人。
葉斐然!你有沒有想到被皇太後將了一軍呢?
「小姐,您若是委屈,咱們就不要嫁給五王爺,讓他愛娶誰娶誰去吧!」菊花憤憤不平的嚷道。
「你當這是扮家家酒呢?」琉璃無奈的看著這個護短,但卻又什麼都不懂,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小丫頭,輕斥了一聲。
事情變成這樣,她不按照主子的命令給葉斐然雪上加霜,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呢?
這一刻,琉璃是同情苗吟舒的,她大約是從來沒有想過給人做妾侍的吧!
側妃雖然也帶著妃字,但那不過就是一個名頭好听,在平常人家,也就是一個妾而已。
她知道,苗吟舒骨子里有著自己的驕傲,即便是喜歡葉斐然,也不願意輕賤了自己。可是,如今聖旨已下,她若是挺著自己的驕傲,那就只有抗旨。而抗旨的後果是什麼,沒有人能夠預測,她——敢冒險嗎?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要靜一靜!」苗吟舒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一般低聲說道。
「小姐!」菊花心疼她,還想要說什麼,但琉璃卻知道她這時候需要好好的靜下心來消化這個難以接受的訊息,一把拉過還要說話的菊花就離開了。
耳邊安靜了下來,苗吟舒恍恍惚惚的邁動腳步往廂房中走去,反手關上門後,雙腿一軟便跌坐在了地上。
眼里酸澀的脹痛不已,可她生生的忍著不讓眼淚流出。
她知道,這件事不能怨葉斐然,從他昨天跟傻子一樣歡快了大半天的樣子來看,他也一定是以為皇太後會答應他娶自己做正妃的。
這會兒,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已經得到了消息了呢?
其實,正妃還是側妃,對她來說,這樣的名分她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這個名分之下,是不是還有一個正妃正被同時指婚了!
她是來自未來的靈魂,骨子里,心念里,都只能接受一夫一妻的一對一的感情。她不知道自己在奉旨成婚之後,看著自己心愛的人還要去別人的院中過夜,心里會怎樣的煎熬,又會做出怎麼樣極端的事情來。
她害怕!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因為愛之切而成為雙手沾滿鮮血的人!害怕自己的靈魂會被污染到極致,以致最終再也不會是原來的自己!
她不知道蹲在地上蹲了多久,時間仿佛過去了好久,又仿佛只不過片刻。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然後是葉斐然焦急的呼喚著她的名字,漸行漸近時,她背後靠著門也被急促的拍響。
她幾乎驚跳起來,才發覺因為蹲久了雙腿麻木的沒有知覺,不知道是不是想要逃避,還是不想在這一刻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前見他,她慌亂的握住了胸前的玉玦,躲進了空間里。
房門也在瞬間就被葉斐然推開,急急的穿過中間的輕紗隔斷,葉斐然心急如焚的奔到床前,卻在見到床上和一覽無遺的房間中並沒有人之後,心急如焚的大吼了起來︰「人呢?舒兒人呢?你們不是說她在房中嗎?為什麼不見了?」
「不會啊!咱們是親眼看見苗姑娘進了房間的呀!」原本在外面攔住想要跟著一起進來的琉璃,此時也慌了神,趕緊跟了進來。
「小姐!小姐!」菊花進來一陣亂找,沒見到沒有,頓時急的大哭了起來,並沖著葉斐
然叫嚷道,「都是你,都是你的錯,都是你要讓小姐做什麼側妃,小姐才不見了的!」
葉斐然腦中轟然一聲炸響,身子也跟著晃了幾晃。
是嗎?都是他的錯嗎?要不是他去跪求皇太後賜婚,舒兒就不會因為生氣而躲著他不見人嗎?
「你還我小姐!你給咱們小姐!嗚嗚嗚……」菊花已經失去了理智,對著葉斐然的後背就是一陣猛捶亂打。
而葉斐然就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的任她打罵,原本熠熠生輝的眼神里此時是一片死寂。
還算是最理智的琉璃再次看了一眼房間,滿心的狐疑。她是親眼看著苗吟舒進的房間,然後因為擔心她會不會想不開而一直在不遠處注意著房間的動靜,沒道理她跑了出去自己沒有發現啊!
可是,簡單的房間中一覽無余,衣櫃門被菊花打開還沒有關上,里面除了衣裳真的沒有人影。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苗姑娘又到底是去了哪里?
一團疑雲,琉璃也迫切的想要知道,可眼下這兩人,一個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沒尊沒卑打著高在雲端的王爺,一個失魂落魄的仿佛失了心竅,不管他們可不行啊!
「菊花,你住手!」一把拉過發狂的菊花,見她還是要一個勁兒的掙扎,苗吟舒干脆就直接點了她的昏睡穴讓她徹底安靜。
然後,她又對一臉茫然,眼神沒有了焦距的葉斐然道︰「王爺,雖然我跟著苗姑娘的時候也不久,但是,我相信苗姑娘不是那種隨意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人!她此時不在房中,一定是去了哪里散步散心去了!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先呆在這里等著,我這就叫上林三和劉五一起去找她!」
「找她?」這兩個字似乎是敲響了葉斐然呆滯的心,猛然的回悟過來道,「對!對!去找她!找她!我這就去找她!」
話落,人已經像是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琉璃看著他飛快消失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彎腰將昏睡在地上菊花抱了起來,再次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走了出去。
空間里,苗吟舒蜷縮在地上,雖然沒有看見葉斐然和菊花的臉,但是他們的聲音卻像是重錘一般敲擊在心上,令的她的眼淚終于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而下。
她已經有多久沒哭過了,她已經記不得了。可是,這一場哭泣卻跟在知道了費昀熠不在人世時一樣哭的酐暢淋灕,久久無法自抑。
直到哭到累了,眼淚也流不出來了,才停止。
揉了揉酸麻不已的雙腿,蹣跚的來到池塘邊,看著水中的倒影,她用手打散水面上那紅腫著一雙眼楮狼狽的臉,掬起一汪清水洗了把臉。
然後看著池塘邊的那個衣冠冢,她低聲的自言自語著︰「昀熠,這難道就是處罰我移情別戀的結果嗎?」
衣冠冢沒有回應,只有上面的一株小花迎風搖曳著,不知是在點頭還是搖頭。
可是,逃避不是辦法,她也不能任性的一直呆在空間不出去,讓他們像只無頭蒼蠅一般的瞎撞亂跑著。既成的事實,她就該要勇敢的面對,懦弱不是她的本性。
辨別了房中再沒有人,苗吟舒出了空間,緩緩的踏出房門,看著空蕩蕩的小院子。
她不知道葉斐然和琉璃他們往哪個方向去找她了,或者說不知道有沒有驚動整個行宮里的人,只能自己走出小院去證實。
即便是在氣候涼爽的避暑勝地,但日漸中午時,陽光的威力還是不容小覷。
苗吟舒微眯著眼,以手擋在前額,將刺痛紅腫眼楮的陽光隔絕在手掌之下。沿著一條偏僻的小徑,苗吟舒沒有方向的緩步行走,仿佛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或者是大家都覺得苗吟舒不會離開雅園太遠,又或者是冥冥之中有什麼牽引著他們。
苗吟舒才行了一小半的路,從另一邊的一個小游園中躥出來的琉璃就率先看見了晃晃悠悠的她。
「苗姑娘!」琉璃一聲大喊,並飛快的沖到了太多身邊,剛好一把托住腳下一軟就要跌倒的苗吟舒,「苗姑娘,你沒事吧?」
「斐然……」苗吟舒喃喃的喚出這個名字,眼前一黑,便陷入了黑甜鄉。
「唉!這一對都是慣會折磨人的!」琉璃幽嘆一聲,一把抱起苗吟舒,又施了傳音入密傳向了另兩個方位的林三和劉五道,「苗姑娘找到了,你們趕緊去找五王爺!」
並沒有回應,因為林三和劉五還沒有琉璃的本事,但琉璃知道他們一定是听見了的。
抱著苗吟舒回到房間不久,正要去廂房將菊花的穴位解了讓她去請太醫,一道快如閃電的身影越過她已經沖進了房間,轉身間帶起的風速,差點讓她腳下趔趄的摔倒。
「舒兒!舒兒!」葉斐然沖到床邊,卻見苗吟舒雙眼緊閉,面色發白,連呼吸看著都好像微弱到幾乎沒有,頓時驚得五內俱焚,抱著苗吟舒一陣亂晃,「舒兒,你醒來!你快給我醒來!求求你了,舒兒,你醒來,睜開眼楮看看我啊!舒兒!舒兒!你醒來啊!我不會同意只讓你做側妃的,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我的正妃!舒兒,你听見了嗎?舒兒……」
關己則亂,敢情葉斐然以為苗吟舒這是沒有了生命了~
琉璃輕嘆一聲,拍了拍葉斐然的肩膀。
「別踫我!滾開!都給我滾開!」可是,這時候的葉斐然就像瘋魔了一般,眼里只有苗吟舒,琉璃的手剛拍到他肩膀,就被他用力揮開,打得她還真是挺疼!
「你……」琉璃氣怒,因著他的不識好心真想要就此走人,讓他這樣瘋魔下去。可終究又不忍心,並暗自拿他與主子比較,若是主子對自己的心有他對苗姑娘一小半的好,她想她大約就已經很知足了吧。
「王爺,苗姑娘只是昏睡了過去,還是趕緊請了御醫來看診為上策!」你這樣搖晃下去,苗姑娘的骨頭都要被你搖散了!琉璃還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滾……」听見還有別人的聲音,葉斐然一聲怒喝,之後才後知後覺的問道,「你說什麼?舒兒不是出了事,她只是昏睡了過去?」
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這句話真的很經典,即便是平時以聰明睿智為名的人也不例外。
琉璃暗暗翻了個白眼,又不得不回答︰「是啊!」
「那你還楞著干什麼,快去傳太醫啊!」哪知,葉斐然又是一聲怒吼,差點就震聾了琉璃的耳朵。
真想要回一句,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憑什麼听你的命令!可張了張嘴,還是識趣的沒有說出來,只趕緊轉身,自己去找太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