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難道只是因為喜新厭舊是人心本性嗎?
亭魚趴在了榻上,心情低迷。
「娘娘,蕭奈何公子拜見。」宮女的聲音傳來。
亭魚眼前一亮,正欲請他進來。卻發現蕭奈何早就施施然進了屋,正看著半伏在榻上的自己笑。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亭魚忙著坐正,左右顧盼。
「我已經叫宮女們出去了。」蕭奈何自然清楚她害怕被宮女們看到自己貿然闖進來,于是好心回答道。
亭魚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楮︰「你…她們怎麼會听你的?」
「呵,」蕭奈何的折扇一開,笑得春風得意,「只要是女人,自然會听我的。」
這話乍一听起來滿是得意,但仔細一听,何止得意而已,這分明是曖昧的挑逗言語。
「蕭公子說笑了。」亭魚笑著睨了他一眼。
蕭奈何笑得愈發好看起來,漸漸靠近亭魚的臉。
亭魚只覺得臉上有些發燙,正想要往後躲,卻不料蕭奈何向後一退,笑道︰「幾日不見,娘娘的氣色很好。」
頓了頓,蕭奈何的神情似乎有些惆悵︰「罷了,蕭奈何告退。」
說罷徒留一個瀟灑俊逸的背影,亭魚片刻失神。
等回神時早已經沒有男子的背影,卻瞥見地上有一塊帕子。
撿起來看,正是男子用的樣式。
只是上面題著李白的「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卻格外刺眼。
——莫非……他其實知道我的心中所想?
帶著甜蜜的笑意,亭魚著迷般的把手里的絹帕覆在胸口上。
蕭奈何……
在心里反復重復著他的名字,亭魚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有多痴迷。
她更不知道,在這情場里,縱她如何自負聰明,終究是要被蕭奈何欺騙。
而蕭奈何走出宮門,嘴角竟勾起冷冷嘲諷的笑意。
——身居後宮,得到皇上的榮寵竟還不知滿足嗎?
那我就要看看,你肯不肯為我,放棄這一切!
情字是毒,而亭魚這個本不該沾染的女子卻泥足深陷。
她愛的是權利和高貴,卻又想要愛情。
魚與熊掌,終究不可兼得。
這不是宿命,只是天理而已。太過貪心只會一無所獲,她亭魚豈會不懂?
只是亂花漸欲迷人眼,亭魚也只是個渴求著愛情的女人罷了。
「姽娥姑娘,皇上請你去一趟。」太監叩著姽娥的門喊道。
「我這就出來!」
听到太監的喊聲,早料到這一切的姽娥冷冷一笑。
想要洗去臉上的妝容,又覺得太過刻意逃避。
何況對于看上的女人,皇上又豈會善罷甘休?
仔細檢查一身淺綠襦裙毫無不妥,少女緩步除了房間︰「公公,咱們走吧。」
走在路上,少女雖滿懷心事,卻也只好強顏歡笑地應對著太監的話。
心里卻早就偷著想好了一萬種該如何謝絕皇帝的方式。
「對了,公公啊,姽娥曾听說皇上極是看重有學識的女子,可有此事?」姽娥試探著問太監,臉上笑得可掬。
太監八成是以為姽娥想要投其所好,于是也笑得曖昧︰「正是呢。像姑娘這樣的,最是容易博得皇上的喜愛。當今勤妃娘娘也正是因為談吐不凡而被看重呢。」
談吐不凡嗎?
姽娥笑得有點壞。
如果他們都知道了勤妃娘娘所學的一切都是從自己身上照搬照抄來的,又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姽娥突然想起那日亭魚說自己變了……也不曉得是哪里變了。
正疑惑著已經走到了皇帝的寢宮里。
每次都是這樣!姽娥懊惱自己的迷糊。總是胡思亂想著就把正事拋到腦後去了!
「皇上,奴才已經把姽娥姑娘帶來了。」太監不懷好意的聲音顯得賊兮兮的,姽娥死死掐著自己的胳膊,才勉強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
「姽娥,進來吧。」
「奴婢遵旨。」
走進寢宮時,年輕的皇帝正穿著便服,看起來頗為放松。
少女盈盈拜下之際卻被一只手牢牢扶住了,不免抬頭不解︰「皇上……?」
「免了吧,朕倒也不老。對繁文縟節什麼的,不甚在意。」皇帝沖她笑笑,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審視著少女。
姽娥低著頭站在書案的另一邊,被他盯得發毛,卻不能亂動。
這感覺真是讓人如坐針氈。時間久了,終于姽娥情不自禁地翻了個白眼。
——死皇帝!想佔便宜就直說啊!打什麼感情牌!
大概是她的怨念太強,亦或是不小心把怨恨在臉上寫了出來。
皇帝竟然忽的低低地笑了起來。
姽娥一臉詭異地看向自己笑得開心的皇帝。
難道我不小心說出來了?!
姽娥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當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料皇帝立馬停下了笑聲︰「姽娥——」
這後音的延長有些威嚴,姽娥覺得腳下一軟,想要拜下,卻听到皇帝聲音怪異地問︰「你是不是剛才在心里說了我的壞話?」
說罷又是一陣開懷大笑。
「皇上想讓姽娥說真話還是假話?」姽娥覺得真的不耐煩了,老笑個什麼勁啊。
「自然是真話。」皇帝止住了笑,從椅背上向前微微探身,仿佛在等著姽娥接下來的回答。可那翹起的嘴角分明出賣了他。也說明他此時正期待著對面少女的新花樣。
初見時便覺得這丫頭與眾不同,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皇帝笑得越發蕩漾起來。
「是,奴婢剛剛在心里偷偷地說了皇上的壞話。」姽娥不再垂首,高高昂起的頭像只剛出生的小鳳凰。
「奴婢猜著,既然皇上看上了一個女人,完全可以直接一點。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的必要。」
皇帝的神色似乎有些薄怒,但是很快又平息了。
對面少女雖自稱奴婢,可眉梢眼角間哪有半分服輸的意思?
對她發火也沒有用,不如听听看這丫頭還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言論來。
「若是朕想要照顧她的脾氣性格呢?」
姽娥自然感覺到了皇帝一瞬間的薄怒,一時間也血氣上涌,冷冷笑道︰「皇上是天下君主,是天子。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所有物。何必在乎別人想法?脾氣?性格?哈,這些在一位睥睨萬物蒼生的君主眼里又算得上什麼?!」
「想要,拿去便是!何來那麼多的周折!」
皇帝果然還年輕,竟然被這擲地有聲、振聾發聵、大義凜然的胡話說的一愣一愣。
目瞪口呆地看著姽娥發不出任何聲音。長這麼大以來,還沒有哪個女人敢這樣跟他說話!而且听她的話中深意,似乎…他是皇帝還有錯了?!
想到這他更震驚了,呆呆地望著少女的臉頰說不出話來。
「你的意思是……朕反而有錯了?」半晌他醒過神來,興味雖濃,疑惑卻更多。
他是皇上,誰敢批評他半句?而這小小的女子,不過是個宮女罷了,居然就這樣大膽地罵自己?!
「皇上沒錯,您是皇上,您永遠都沒錯。」
姽娥冷冷答道。
少女說完這話就迅速低下頭去,仿佛不願意再看皇帝一眼。
所以對面的小皇帝自然也看不出,少女在低頭的那一瞬間恍若小狐狸般的笑意。
姽娥當然不傻。
頂撞皇上這樣的事,她才不會傻到去干呢!當然了,現在這種情況實在是好笑得緊。
哪怕她知道這樣做事挺而走險,卻還是憋不住笑意。
這個小皇上實在是太可愛了!
「罷了…朕說不過你的,」皇帝苦笑著搖頭,「朕實在不願意以威嚴恐嚇你,單憑口才,朕的確敗下陣來了。」
姽娥驚愕地抬頭,這麼容易就放過自己了?
本以為還要接受皇上的滔天怒火,再幾經周折才能幸免于難。
她原本都打算好了,皇上動怒後必起殺心,但礙于自己是國舅的干女兒,所以肯定是暫且收押起來再做定奪。
皇後娘娘定然會助一臂之力,盡力求皇上放自己出來。
至于之前向太監打听皇帝是否欣賞有才華的女子,這件事本是小插曲。
而姽娥卻也抱了些僥幸心理,如果用言辭能夠打動他自然更好些。
只是對面的男子顯然並非是那些只知道享樂的皇帝,更不是被權利和教條所束縛的迂腐人。
他……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不拘一格。
「怎麼?」皇帝笑得有些戲謔,「剛才還伶牙俐齒,這時卻不知道謝恩了?」
「奴婢謝皇上不殺之恩。」姽娥忙不迭謝恩。
正欲跪下叩首,卻听對面男子帶著笑意的一句話︰
——「害怕,快跑便是,何須那麼多的周折?」
這話分明是在學姽娥那句。一時間倒讓少女不好意思起來。頰邊飛起兩朵淡粉,
「奴婢沒有害怕皇上,皇上十分可親,讓奴婢頗有親近之心。」剛說完這話姽娥就被自己的驚世駭俗給驚得愣住了。
「親近之心」?!
——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姽娥滿心的後悔。
「哦?」皇帝的尾音有些意味深長,「親近之心?」
他起身下坐,慢慢走到少女的面前,一步又一步,直到她開始擔憂皇帝想要直接踩死自己時……
——終于,一只手挑起她清麗的容顏。
他的臉靠近她,姽娥幾乎可以感到他的呼吸。
——「你剛剛說,親近之心?」
「皇上……奴婢、奴婢只是嘴拙……」姽娥慌張地想往後退,卻被他另一只手鎖住了肩膀。
想把他推開,卻又不敢。
站在她面前的,畢竟是當今皇上!
她後悔了,後悔有那麼多的顧慮想法!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該老老實實在國舅府里待著!混得一日是一日!少活一天不如多活一天!
現在倒好!
姽娥的表情有些扭曲的恨恨。
「是啊,你的確嘴拙。」皇帝放開了她,卻背過了身,「你的眼里,哪有半分親近之意?你分明很討厭朕,卻還要礙于恐懼之心,說這樣口不對心的話。」
姽娥被他放開,費了好大力氣才定住心神勉強能夠站穩。
皇帝背對著她,那背影其實很好看。
不僅是背影,其實單憑長相,皇帝也是個極英俊的男子。
只是他是皇帝,便也就不再有人在意他的長相。
大家在意的,只是他的權力,他的天下。
哪怕他毀了容,或者是一個腦滿腸肥的胖子,相信照樣會有大把的女人投懷送抱。
誰還會關注他性格如何?品性如何?亦或是在意他的情感如何?
只要哄得他一時開心便罷了。
天下人都說天子冷漠,可是又有誰人真的對他用過情?
偌大皇宮,他孤身一人罷了。偶爾找一個半個有點真情的女人取取暖,卻也終究暖不過他被金碧輝煌凍壞了的心
姽娥有些傷懷。
她盡量放緩了聲音,柔和了語調,她仿佛哄孩子一般︰「皇上,奴婢並不是討厭皇上。」
「那是什麼?害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