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綠珠在姽娥的床邊坐下，「我和紫陌剛才踫上半闕了。」
姽娥點點頭，只道他是把小可兒送到秦雪那。沒有問別的。
「他說他要回家鄉了。」綠珠滿臉疑惑地跑出一枚炸彈。
「什麼？！」姽娥失聲叫出來，「回家鄉？回苗疆？」
綠珠不明所以地點頭。
姽娥面色凝重地看向墨華，兩人相視，一陣膽寒逼上心頭。
——昔日的苗疆王子重回苗疆，又不知道要掀起何種血雨腥風？
已經入秋了，天似乎有些冷。姽娥緊了緊衣領，卻依舊掩不住心里的那份恐懼。想到之前提及煙花巷中的蠻人時他不正常的表情，姽娥覺得事情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
越想越覺得害怕，她從床上魚躍而起︰「不行，我要回宮。」
「你的腿傷還沒好！」墨華拽住她的手腕不肯松開。
「天霄可能會有危險！」姽娥沖墨華大吼起來。
一雙眼明明暗暗，墨華終究握緊了拳頭沒有再阻攔。而姽娥此時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想要去道歉，卻听到墨華疲憊的說︰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你這個樣子不方便。」
詫異的看向墨華，一張俊臉上滿是無奈與苦澀，情不自禁伸出手撫平他的眉宇，姽娥靠在他的肩上輕聲道歉︰「對不起……」
他嘆息，卻只是伸手在她的背上輕撫。沉靜了好一會才開口︰「罷了，我懂你。」
這句懂你太過沉重，姽娥覺得被壓得喘不過氣。自己對墨華，也算是不忠了吧？
她自嘲地笑。
「走吧。」墨華執起她的手，「不用想太多，你只要知道我為了你什麼都可以做，這樣就夠了。」
微微怔楞，卻被他一手拉上了馬。
——為了我，什麼都可以做…嗎？
感受著他在自己身後，姽娥向他的懷里靠，安心地眯起了眼。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這一去，便是人生的一次巨大改變，生命的軌跡終究離開了那個冷冰冰的皇宮。
姽娥和墨華一路疾馳到皇宮時，宮中早已炸開了鍋。
苗疆向中土宣戰？宮人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整個皇宮被籠罩入一個詭異的氣氛。前兩天還在議和的苗疆，好不容易停下了邊關戰事，誰知道沒過幾天，苗疆竟向中土率先發起戰事？
听著他們的議論，姽娥的臉沉了下來。一陣膽寒。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些事絕對不是想象中那麼的簡單。
逃走的皇後，離開的半闕。這一切都太過巧合。
巧合的讓人害怕……
她任由墨華將自己抱下馬，一陣深深的恐懼和無力感卻侵襲了頭腦。
「別慌。」墨華用自己的掌心握住她的，溫暖而沉實。
仿佛安心了不少，她仰首看向墨華的臉，點點頭。
踏著步子，她和墨華進了御書房，卻看到一臉挫敗的天霄和愛莫能助的昭貴妃。
姽娥當即慌了神，是出了什麼事？
「天霄？昭貴妃娘娘？」她輕聲地喚著兩人，卻沒有得到回音。
半晌天霄嘆氣，低著聲音，頗為沮喪地說︰「苗疆開戰，理由是，我們窩藏了他們的反賊……」
「反賊？！是說半闕？！」姽娥的雙眼瞪起來，說不清的憤怒。
該死的，竟說半闕是反賊！
姽娥恨恨地咬牙，天霄看了她一眼，終究沒有再說些什麼。
「其實……」昭貴妃猶豫著開口，仿佛在斟酌著詞句，「我覺得，說不定半闕真的在姽娥不在的這些日子里，在苗疆那個地方做了些什麼手腳……」
「娘娘，半闕的人品你我還不心知肚明嗎？」姽娥有些忿忿不平起來。
「不，」昭貴妃沉重地搖頭，「我們一直都不知道，半闕他…究竟隱瞞了多少痛苦……」
一直沉默的墨華看了看幾人，猶豫了一會，緩緩開口︰「其實半闕一直在躲避仇殺。」
「什麼？什麼仇殺？」姽娥瞪圓了眼楮，抓住墨華的手急切地詢問，「半闕與何仇殺有關？」
「他的兄長。」
墨華沉重的聲音有些鈍鈍的。
霎時紅了眼眶，姽娥竟一時有些站不穩，生生向後退了好幾步。
「……兄……長？」她听不到自己顫抖的聲音，眼前一片發黑。
是了，她怎麼這麼傻。半闕本就是苗疆的王子，是因為生就不祥之相才被丟棄。而他的兄長為了王位穩固，又怎麼肯讓他存活？
……又是為什麼，要隱瞞我至今。連墨華都知道的事，你竟不願告訴我？
是怕我卷入這場戰爭，對嗎？
姽娥痛苦地閉上眼楮，滿臉疲憊。
「皇上！皇上！」小太監跌跌撞撞地跑進御書房，一下子跪倒在地。
——「皇上！大事不好了！趙將軍慘敗，死傷無數，眼看雲南就要失守了！」
天霄從椅子上猛然站起，听著小太監的戰報，幾乎要站不住，晃了幾晃，才遲疑地問︰「你說……什麼？」
那小太監瑟縮著不敢言語。
昭貴妃哀傷的眼眸里是濃濃的擔憂，她無奈地朝那小太監揮了揮手︰「下去吧，這沒你的事了。」
「天霄……」姽娥看著他臉色凝重的模樣，心中不忍，「不要慌，雲南雖然失守，可那蜀山卻是個易守難攻的地帶，想要攻下蜀地絕非易事……」
「不必再說了，」天霄打斷她的話，「你這樣安慰朕也是于事無補……你我都心知肚明，苗疆小小彈丸之地竟能攻下雲南，可見力量非同小可，小小的蜀山又能困住他們多久？」
「……」姽娥低頭無言。
只是她始終不信，這場戰爭是半闕所指使的，她相信半闕。
「朕，要御駕親征。」半晌，天霄輕輕吐出這幾個字。
昭貴妃的小臉霎時慘白，她搖著頭抓住天霄的手臂︰「皇上，萬萬不可啊！」
「為今之計只有如此了。」天霄沉痛地閉眼，「只有朕親征，方能鼓舞士氣，才能保住我的江山，才能保住我的百姓！」
「皇上！」昭貴妃跪在地上，重重地叩首，「如果皇上非去不可的話，那就先殺了臣妾吧！」
「你……」天霄看著她，無措的向後退了幾步，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昭貴妃又在地上狠狠叩了幾下頭，抬起額頭上沾染了血跡的小臉，滿是倔強︰「如果皇上定要去御駕親征的話，臣妾寧願在此叩首，直到死去！」
看著那血跡，不僅是天霄心里發疼，姽娥也發瘋地想要去攔住昭貴妃︰「娘娘！不要！」剛邁出步子，卻被墨華抓住了手臂。
墨華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動。
「昭兒，你這又是何苦……」天霄閉緊了眼眸，舍不得去看昭貴妃臉上的血跡。
昭貴妃見他並沒有動搖，狠絕的小臉上顯現出一絲瘋狂，她一頭一頭地將頭叩在地上，地上那小塊早已是血跡斑斑，可她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血，順著額頭滑到鼻尖，使她看起來猙獰可怕。姽娥已經痛苦地泣不成聲，也跟著跪下︰「皇上，這是我第一次叫你皇上，姽娥求你，答應娘娘吧，別讓娘娘再受苦了！再這樣下去，娘娘真的會死的！」
她不要，不要！
好不容易把她從那虎穴龍潭里拯救出來，怎麼能讓她就這麼死掉？
那是除了爹娘之外，最為疼愛自己的貴妃娘娘啊！
「皇上——！」姽娥撕心裂肺地叫喊。
天霄呼出一口濁氣，心口劇烈地疼痛讓他張不開嘴，只能蹲緊緊抱住滿臉是血的昭貴妃，那是他的女人，最愛他的女人。
「昭兒……」他心疼地伸出手撫著她額頭的傷口，看著掌心中的血跡，心里一陣陣的抽搐，忍了許久才沒有哭出來，「朕，朕叫御醫……」
「皇上，」昭貴妃哭著打斷他的話，「皇上，答應我！不要去！」
「可……那是朕的子民！苗疆人狠毒，又豈能對他們良善？朕若不去，祖宗創下的基業就毀了！」天霄無可奈何地搖著頭，「朕…只是個小小的皇帝罷了，豈能比得上這世間的千萬百姓！」
一直沉默的墨華再一次開了口︰「皇上，臣有一計。」
天霄抱著昭貴妃，兩只眼霎時亮了起來︰「何計？快講！」
姽娥也驚訝地抬頭看向墨華，難怪他方才讓我按兵不動！原來早有計策！
她的眼里浮現一絲希望的光芒。
「其實很簡單，皇上身邊的姽娥姑娘，就能解決這一切。」墨華胸有成竹地看著天霄，又看一眼驚訝的姽娥，笑意淺淺。
「我？！」姽娥指著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
「嗯。」墨華對她點點頭，「正是姽娥。皇上大可封她為郡主，讓她代替皇上前去！」
天霄的眼前一亮，偏著頭仿佛在思考些什麼。
「皇上，決不可讓姽娥以身犯險啊，」昭貴妃更著急了，「孟公子，你是姽娥的愛侶，豈可讓她去冒險？」
「不，」天霄的嘴角終于見了笑意，「昭兒，我們都太愚昧了，低估了姽娥的影響力。」
「不錯，」墨華得意地解釋，「姽娥在眾位文臣武將眼中，是亡國媚主的禍水，如果皇上願意把姽娥派出去，恰恰證明了皇上的決心。」
「可姽娥終究一介女流……」天霄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女流？」姽娥變了臉色，淚痕分明未干，卻又帶上了幾分慍怒，「本姑娘的學識豈是世間普通男子可以匹敵的？天霄，我要去，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做巾幗不讓須眉！」
天霄無奈地笑著搖頭，派人叫來御醫替昭貴妃醫治。
待御醫來後，看著昭貴妃臉上的血跡被一點點地拭盡，天霄的臉色也放松下來。姽娥跪坐在床邊，一臉擔憂。
「娘娘，您也太倔了，」姽娥抱怨地嗔怪著，「這要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呀！」
昭貴妃只是笑著搖搖頭，並不回答她的話。
劉昭的人生，向來只為了東方天霄而生，為了東方天霄而活。
「昭兒，好好休息一會，朕和姽娥先去外屋談事，晚上你就在朕這里睡吧，朕陪你養傷。」天霄心疼地撫著昭貴妃的臉頰，輕聲安慰。
昭貴妃笑著點頭︰「一切都听皇上你的。」
天霄帶著姽娥、墨華出了里屋，才發現那里竟然立著一個人。
走近一看，不是蕭奈何那個禍水又是誰？
他劍眉微斂，風流的笑容也有些凝重。看到三人，下跪行禮︰「參見皇上。」
看到蕭奈何，天霄點點頭。心想恐怕奈何也知道了苗疆的事才會如此快馬加鞭地在夜里趕進宮來。
「奈何，」墨華笑著沖他頷首，「你來了？」
「你怎麼這麼高興？」蕭奈何的桃花眼驚訝地瞪大，有點讓人忍俊不禁的可愛。
果不其然，姽娥因為他那表情噗嗤一笑，掩著嘴說︰「你猜呢？」
「定是找到辦法，可以讓皇上免去御駕親征的危險了！」奈何猛地把折扇砸在手上，臉上寫滿了欣喜，「快與我說說！」
「咳……」天霄清了清嗓子，「朕還在這……」
「臣該死，」奈何只是笑著躬身一拜，卻毫無誠意，「臣只是太開心了。」
「很快你就開心不起來了。」墨華陰測測地開了口。
蕭奈何用眼神表示疑惑。（別賣萌！）
「因為要代替皇上上戰場的不是別人，正是本姑娘！」姽娥挺高了胸脯。
蕭奈何鄙視地看了一眼那發育不良的胸部，自言自語地道︰「可惜了。」
「安啦，本姑娘只是在後方喝喝茶而已。」姽娥一派大氣地搖搖手。
「他，說的不是這個。」墨華扶額。
那是什麼？姽娥和天霄的腦袋上同時出現一個碩大的問號。
「咳…咳……」墨華清了清嗓子，「你們沒有發現跑題了嗎？」
蕭奈何折扇一開，笑得春風得意︰「姽娥想去就去吧，我也覺得這主意不錯。可不能低估了姽娥的影響力，上次帶著人馬沖進將軍府的時候可是掀起了好一陣血雨腥風呢。」
他用折扇遮著唇角輕笑，一雙眼楮透露著惑人的媚。
該死的蕭奈何！姽娥嫉妒地白了他一眼。
「只是……」蕭奈何笑容不改，卻猛然跪在了地上，「皇上，臣懇求皇上準許奈何和墨華與姽娥同去！」
蕭奈何跪下的動作把天霄嚇了一大跳，該不會又一個要叩首到頭破血流的人吧？天霄的臉有點怪異的扭曲。
听到他說的內容後，心里頓時放下一大塊。
天霄內心世界︰不是叩首就行，不是叩首就行……（無限碎碎念）
「臣願一同前往。」墨華也緊跟著跪地。
姽娥威脅地看著天霄僵硬的臉︰敢不答應你就死定了！
「咳，」天霄威嚴地咳了一聲，只是那眼神里分明寫著心虛，「那朕就準了。」
「姽娥，磨墨！朕這就擬旨！」天霄大手一揮，往書案旁一坐。
姽娥的一雙杏眼眯成了一條線，笑得樂不可支︰「是，皇上。」
——「前線戰事不穩，朕深感憂慮。為表朕之決心，本欲御駕親征。奈何政事纏身，不得空閑。
宮女徐姽娥，聰慧靜敏。封為平夷郡主。
國舅之子孟雲竹，才華橫溢，封為苗地觀察使。
小王爺蕭奈何，才氣過人，封為苗地防御使。
即刻點兵，帶朕赴往前線。欽此。」
一紙詔書寫完。天霄看向三人︰「如何？」
「臣等遵旨。」奈何、墨華連忙下拜謝恩。
姽娥微微頷首，萬福︰「謹遵皇上懿旨。姽娥記得了。」
他們不知道，等待他們的，不是自由與快樂，而是真真正正的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