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後傾天下 第六十八章

作者 ︰ 冷夢 

躲閃之間,運注真氣在兩枚散花天女之上,看準火麒麟兩次攻擊之間的空隙,揮手一齊拋出。

只听剝地一聲輕響,繁星點點,漫天飛花,鋪天蓋地般撲向火麒麟。

火麒麟本以為馬上可以取勝,正是防備松懈之時,點點銀光又急如閃電,不及避讓之下,紛紛擊中龐大的身軀。這等暗器傷不得它要害,卻也是疼痛難耐,攻勢立刻緩了下來。

暮煙立即趁機召喚魔焰長槍,提槍進攻。

但他心中明白,自己體力消耗殆盡,那火麒麟趣卻只是皮肉之痛,一時動作遲緩而已。唯有一擊奏效,方能克敵制勝。

心中一動,索性收了妖血靈陣,聚集靈力,陡然一式強勁的魔焰長槍法。

待火麒麟運起火靈之力抵擋槍光之際,手腕一振,真氣猛吐,魔焰長槍頓時斷為三截。

左手一抄,將斷槍接住,灌注妖血之術,運氣全部真氣,疾擲向劍光籠罩中的火麒麟。

好在,如此手法防不勝防,斷槍上又凝聚了暮煙的水系至高法力,呼嘯著沖破火麒麟周身火焰,正中它肩胛,前胸和左肋。

隨著一聲響徹雲霄的嘶鳴,它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暮煙驟然松了口氣,自覺渾身的氣力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汗水涔涔而下。勉強走近幾步,倚在一旁的石壁上休息。

「好!好!真是想不到,你雖為妖,卻能修習出如此強大的凌厲!」火麒麟重傷之下,難以起身,口氣卻異常狠戾,一字一頓道,「不過,你自己也是強弩之末。你稍待片刻,我必將你挫~骨~焚~灰!」

言罷,一聲低吟,周身火紅的色彩之上,漸漸泛起一層金黃的光芒,隨著那光芒愈來愈盛,它身上的三截斷槍,竟如被爐火煆燒一般,紅彤彤地直欲溶化。

暮煙淡淡掃了它一眼,闔目調息。

一人一獸,一力竭一重傷,彼此明白,誰能先行復原,便得生還。

「看來,我來得還不算太晚。」一聲柔和的嘆息,打破了玉源峰頂凝重的氣息。

暮煙星眸倏啟,但見自己和火麒麟之間,不知何時已立了一名紫衣女子。

雪膚花貌,明眸紫鬢,目光沉靜中透著聰慧,柔和中又帶堅毅。看外貌不過二十四五歲,正當韶華,觀神韻竟有幾分超月兌的透徹。

「這位公子是……上古妖獸?可曾受傷?」紫衣女子也在打量形容疲憊卻軒軒韶舉的暮煙,含笑開口時,語聲溫潤。

「在下暮煙,是天定之女的從屬。有勞姑娘垂問,並未受傷。」暮煙坦然答道。

雖猜不透這女子來歷,卻從她溫和關切的態度中,判斷其人應無歹意。

「那就好!……等等,你說天定之女?神女青娥是你什麼人?」那女子的臉色一變,似乎有些激動。

「……前世之戀人,今生之主人。」暮煙篤定地答道。

紫衣女子一下子哀傷起來。

「這火麒麟,是被你一人所傷?」那女子沖暮煙問道,見暮煙頷首稱是,不禁微露詫異之色。

但她並未再多言,默然回身走向臥伏在地的火麒麟。

行至近前,竟俯去,伸手輕撫其背,狀極溫柔。

暮煙不動聲色,靜立遠觀。見那紫衣女子口齒微動,似乎在和火麒麟說些什麼。

火麒麟初時尚自暴躁不安,竟然漸漸戾氣盡收,一派祥和。

暮煙心中驚異,此時卻無暇細思。無意間的抬眸,目光和心思便不由自主地全轉向了急急而來,那再熟悉不過的顏色,直到紅袖翻飛近眼前,人影飄落在身側。

「姽娥,你回來了……」諸般感受萬千念頭,卻終究無法表達,只是靜靜地望著那張傾世容顏,輕聲問道。

「安置妥當了桐香,我自然要回來!」憂懷初放,蛾眉乍舒,姽娥回的干干脆脆。

仿佛暮煙剛剛那句話,本身便是不該。

暮煙一時無言以對,也找不到合適的表情,轉頭望向更安全的所在︰紫衣女子和火麒麟。心頭有灼熱滾燙的東西劃過,竟有些不適應。

心念百折,忍不住微微自嘲︰暮煙啊暮煙,千年等待,好不容易等來的姻緣,卻也會言不由衷,心不由衷。

明明想著不要什麼同生共死,當她真正回到這里,卻又這般心緒難平。

「她是什麼人?」姽娥順著暮煙的目光,也看到了正在和火麒麟竊竊私語的紫衣女子。

「不知道。」暮煙搖頭道,「不過,應該並無惡意,她似乎能夠馴服火麒麟。」

正說話間,卻見那紫衣女子面露欣慰之色,右手起下火麒麟身上的斷劍,左手輕揮,一道水氣溫潤的靈力灑落在火麒麟傷處,瞬間愈合。

暮煙心下一驚。

這女子所施,分明是治療之術,其柔和中正卻遠在自己之上。

那道靈力如此充盈自然,絕不是凡人修煉可得。而紫衣女子揮手時,偶然露出的一截手臂上,竟然現出青色蛇紋。

竟然……

「怎麼了?」姽娥畢竟是凡人,此時神女的神識又陷入了長眠,她看不懂仙術靈力,卻察覺到暮煙眸中的詫異之色。

暮煙沉吟道︰「這紫衣女子看似溫柔,實則並不簡單。如此天賦靈力。手臂上又有蛇紋,不知是何身份……。」

話未竟,只因那紫衣女子已然緩步而來,火麒麟則亦步亦趨,溫順地跟在她身後。

「暮煙公子,天女,我有一事冒昧相求,不知你們兩能否應允?」紫衣女子溫文有禮地問著暮煙,並對一旁的姽娥含笑點頭致意。

只是那笑容里多少摻雜了一些姽娥所看不懂的東西。

說不清那是憐憫,還是疼惜。

——天女?

天定之女,這個名字已經被無數人說過。

姽娥皺緊了眉頭。

「姑娘請說。」暮煙仍在揣測她的身份,順口答道。

「火麒麟本該由公子和天女處置,不知可否容我將它帶走?」見暮煙微現遲疑,那女子忙續道,「公子放心,我是要化其戾氣,令它棄惡為善。」

暮煙釋然,抱拳拱手道︰「姑娘誤會了!在下並非信不過,只是這火麒麟性情暴虐,確是橫蠻狠戾,故而不得不慎重。姑娘若能導其向善,在下感激尚自不及。不知可方便告知芳駕身份?」

無論這女子是仙是妖,暮煙都不懷疑她的慈心善意。

以她的修為,若要帶走火麒麟,自己目前根本無力阻攔。

何況,若非這女子前來,自己和火麒麟孰生孰死尚未可知。只不過,見她天生靈力猶在姽娥的神女神識之上,對她的身份來歷微感好奇。

他話音剛落,只听火麒麟冷哼一聲︰「無知小子!憑你也配知道?」

聲音不高,想必是在紫衣女子身邊不得不收斂,憤憤之意卻絲毫不減。

「我姓風。」紫衣女子一邊安撫火麒麟,一邊答道。

「在下失禮了!」暮煙了然,對方不願透露真實身份。

姽娥當然看出這紫衣女子對自己的另眼相看,不顧火麒麟在一旁的虎視眈眈,卻含笑上前︰「這位姐姐竟有如此神通,能三言兩語收伏這千年惡獸,真是令我眼界大開。」滿面欽服親近之意,自自然然地拉起紫衣女子的手。

她一句「惡獸」又引來火麒麟一陣委屈,只是這次已無人理會。

畢竟是仙獸,又與姽娥的前生有幾分瓜葛,如此被她謾罵,自然心下難過。

姽娥身形比紫衣女子高,這一牽手,女子衣袖飄動上滑,青色蛇紋再次閃現。

只一眼,暮煙便斷定那蛇紋確系天生。

「妹妹過獎了!」紫衣女子深深望了姽娥的面孔一眼,輕輕搖頭,「此間事了,我也該告辭了。有緣再見!」

說著,右手虛抬,紅光乍現,手心中已現出一枚火紅的珠子。

其色之艷與火靈玄玉仿佛,其形大小與靈珠無二。

只見她朱唇微動,似是在默念咒語。那紅色珠子光芒大盛,將近旁的火麒麟包裹在內,轉瞬之間,火麒麟便化為一道火焰飛入珠內。

「這是,火靈珠?」暮煙看著那顆靈珠微微發愣。

紫衣女子笑看暮煙一眼,點頭道︰「不錯!你怎麼——」

忽地神色一凝,低語道,「我倒一時忘了,剛才火麒麟說過,你是上古妖獸,算來,竟也是和我幾乎同輩的人物了。」

暮煙恍若未聞,心中一些零散的思緒漸漸匯聚成線。

靈珠……上古正神女媧氏,伏五患而煉靈珠……。水靈至寶,非屬瓊華私物,後世如遇其主……古籍有載︰蛇紋之姬,聖靈之身。苗民盛傳︰女媧娘娘將靈力傳與後人,世代守護凡人百姓。

「風姑娘!」紫英喚住準備離去的紫衣女子,「你莫非是五靈珠之主,女媧?」

此言一出,女子倏然止步,姽娥揚眉愕然。

「你既已猜出,我也不必再隱瞞。」那雙如母親般柔和的笑意中閃著贊嘆和欣賞,這妖獸獨戰火麒麟已經令她訝然,能夠在不到半個時辰內猜出她的來歷,更見得心思縝密,「我確是女媧,火麒麟是我族麒麟聖獸的幼子。听族中長輩言道,千年來它橫行無忌,所以,我今日特為收伏這火麒麟而來。」

暮煙也知道女媧並非天庭上那些俗氣的天神,心生敬意,拱手道︰「那姑娘可否多留一日?好讓在下和主人好好感謝姑娘!」

女子輕笑著揮手︰「不必了!這本就是女媧的責任。你雖然是妖,但既然你肯投身于天女,想必一身妖力,也定是用于正道,也就是了。我還有要事,告辭了!」。

說完,旋身飄然而去,裙裾飛揚之間,人影已緲。

「女媧姐姐,姐姐!——」姽娥忽而喊道。

那女子身形一頓。

玉源峰頂,此時已是夕陽西下,落霞滿天。

暮煙回首看看周圍,岩焦土灼,盡是烈火肆虐的痕跡。石壁之上,劍痕累累。

生死之戰,浴火麒麟,女媧現身。一日之內,所經所見,似乎前所未有的驚險,卻又離奇若夢。

「你……你喚我什麼?」女媧的臉上掩不住狂喜。

「女媧姐姐……」姽娥輕聲,「只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喊你,似乎已經喊了很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不用想了。」女媧輕輕伸手止住了她的舉動。

「姐姐,姽娥請你再幫我一個忙!請你解救一個女子,可好?」

紫衣女子微微愕然,而後釋然一笑︰「自然是好的。」

姽娥微笑頷首,引著紫萱進了紫陌在蕭王府別院外後山處建立的一個小竹屋。

「這里的靈力很充沛,想必住在這里的也是一位高人吧?」女媧看向姽娥的側臉,眼神輕柔而溫和,仿佛再看自己的孩子。

女媧一直是一個不像女神的女神。

她不愛穿著莊嚴高貴的華服,只愛一襲紫衣飄忽在塵世間。

她甚至沒有半分神仙該有的架子,也不屑于同那些老頭子、老尼姑們大談凡夫俗子之可憐。

她只想救人,只愛幫助人們解月兌。

如今,當她見到臉色灰白的桐香時,胸口竟一絲絲地抽痛起來。

——多情自古空余恨。

「這又是何必……」她憐惜地望著桐香那張隱約還能看出面貌的容顏,嘆惋地搖搖頭,「本是大福報,卻非不肯離苦得樂……」

「女媧姐姐是神,自然不懂得凡塵女子的希求是什麼。」姽娥半是感慨半是冰冷地開口,「但凡世間女子,向來不求飛升,只求姻緣。」

「一生之中,能有一人對自己疼愛有加,就是神仙也不如這般快活。」

紫衣女子似乎一愣,但是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她雙手掐訣,手印直直地逼向桐香,發出柔和的白色光芒,令人頗為神往。

女媧施展的法術,並不能拯救桐香,只能將女媧在此所說的話傳遞到桐香的夢中。如果她得到開悟,定然會清醒。

如若不然……

「我雖然是女媧,卻也曾到過鬼界。」

「人死之後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由忘川河劃之為分界。忘川河水呈血黃色,里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面。忘川河上有奈何橋,奈何橋邊坐著一個老婆婆,她叫孟婆,要過忘川河,必過奈何橋,要過奈何橋,就要喝孟婆湯,不喝孟婆湯,就過不得奈何橋,過不得奈何橋,就不得投生轉世。」

「我不知道,你這樣一個小小女子,是以怎樣的毅力穿越那投生的結界,活生生保存不忘之魂的。我只知道,穿越結界是一件極為恐怖、痛苦的事情。」

姽娥的神色一動。

千年前,依稀自己也曾經為了暮煙的安危而活生生地穿越了結界。

她在望向女媧時,卻恰好看到紫衣女子那樣憐惜而又懷念著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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