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施展的法術,並不能拯救桐香,只能將女媧在此所說的話傳遞到桐香的夢中。如果她得到開悟,定然會清醒。
如若不然……
「我雖然是女媧,卻也曾到過鬼界。」
「人死之後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由忘川河劃之為分界。忘川河水呈血黃色,里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面。忘川河上有奈何橋,奈何橋邊坐著一個老婆婆,她叫孟婆,要過忘川河,必過奈何橋,要過奈何橋,就要喝孟婆湯,不喝孟婆湯,就過不得奈何橋,過不得奈何橋,就不得投生轉世。」
「我不知道,你這樣一個小小女子,是以怎樣的毅力穿越那投生的結界,活生生保存不忘之魂的。我只知道,穿越結界是一件極為恐怖、痛苦的事情。」
姽娥的神色一動。
千年前,依稀自己也曾經為了暮煙的安危而活生生地穿越了結界。
她在望向女媧時,卻恰好看到紫衣女子那樣憐惜而又懷念著的神色。
不由一愣。
再去看時,女媧已經靜靜地望著桐香蒼白發灰的容顏,訴說著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故事,周身柔和的白光,仿佛在感化著她︰「桐香,你知道嗎?人世間痴情者千千萬,為了來生再見今生最愛,可以不喝孟婆湯,那便須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
「千年之中,你或會看到橋上走過今生最愛的人,但是言語不能相通,你看得見他,他看不見你。千年之中,你看見他走過一遍又一遍奈何橋,喝過一碗又一碗孟婆湯,又盼他不喝,又怕他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
女媧深沉地嘆氣︰「身為女媧,實在不願意我的子民受此苦痛。然而,作為天神,卻只能束手束腳,絲毫沒有解月兌之日!」
她的神色里帶了幾分忿忿。
姽娥的心念不定,望著女媧的神色,又望望桐香蒼白的臉色,有幾分唏噓。
人都說,喝了孟婆湯,了前塵舊夢,斷前因後果。忘盡一世浮沉得失,一生愛恨情仇,來生都同陌路人相見不識。
跳忘川河,污濁的波濤之中,為銅蛇鐵狗咬噬,受盡折磨不得解月兌。
而千年之後,若心念不滅,還能記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間,去尋前生最愛的人。
姽娥也跟著嘆息,同與女媧坐在床頭,望著那張慘白慘白的小臉哀傷。
「古時,一位妙齡少女愛上了某男子,」紫衣的女媧輕輕、柔聲地在桐香的耳邊說著新的故事,語調動听而婉轉,「可是,征戰的烽火卻讓他們流離失散。女孩去求佛,讓她再見男子一面,佛一笑,沒有拒絕那個女孩,他說︰‘再見可以,但為這一面之緣,你得修行五百年。’」
女媧繼續道︰「于是,佛將她化為江南水鄉橋畔的一根石柱,寂寞地立在杏花煙雨里,忍受物換星移、風冷霜寒的等待和煎熬。女子盼啊盼,終于在第四百九十九年的最後一天,她看到長袖儒衫的他匆匆從橋上走過,目送他的消失也不過短短數秒。」
說到這,縱使是天神,也情不自禁地神傷︰「其實世間情愛之事,原本不必如此執著,只是凡塵俗世的羈絆,我終究是不懂……」
頓了頓,女媧繼續講述著故事,道︰「因此,女子又去求佛,她虔誠地跪在佛祖的面前懇求道︰‘佛祖啊,為這剎那,我修行了五百年,您能讓他在我身邊停留嗎?’佛應允了,並將她化為一棵樹,還是要她再修行五百年。」
桐香的身上突然冒出了一團團黑氣。
姽娥和暮煙神色皆是一凜!想要上前幫忙,卻被紫衣女子的手掌所攔下。
「自然,最終男子終于在樹下停留了,」女媧的臉上帶著笑意,「他痴看著這棵樹,為這滿樹的花朵而目眩神迷!」
「女孩的願望實現了,可故事還有下文——」
「女孩終于完成了自己一千年來的願望,于是女孩問佛︰‘他有妻子嗎?’
‘有了。’佛祖威嚴而悲憫的聲音響起。
‘那他的妻子為他修行了多少年?’女子有些這震驚又有些疑惑的問佛祖,道。
‘兩千年。’佛祖反問,‘你想做他的妻子嗎?’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那女子沉吟片刻,竟然開口拒絕道︰‘不了,我覺得心願已了。’
佛祖听後,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說道︰‘痴兒,你知道嗎?這個塵世中,已經有另一個男子,為你修行了兩千年了!’」
女媧終于停下了故事的講述,只是靜靜地望著桐香身上冒出的一大團一大團黑氣,而她自己周身所散發出來的白色柔和光芒卻越發的明亮起來。
那張蒼白的臉,漸漸有了血色。
姽娥听著這個小故事,心中的感動無語訴說。
的確,在空間的曠野上,人與人要經歷怎樣的偶然才能相遇相知?
而在時間的荒漠中,又要承受怎樣的歲月洗禮才能相守到白頭?在時間面前任何承諾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們有什麼理由可以漠視身邊的愛人。忽略緣分背後深藏的責任?所以別讓離別的長河將彼此隔在了兩岸,才懂得要去珍惜,我們應該學會惜緣。
相聚是緣,錯過也是緣,不要為那些錯過的緣份而傷感,要學會珍惜眼前的緣份。
「姽娥,紫陌就在這里,你……稍等片刻。」暮煙把姽娥帶到一個中廳里,對我說完這些話後,便又走了出去。
姽娥怔了下,先是打量了下屋子︰十分整潔寬敞的空間,一張楠木雕刻而成的八仙桌,還有一張山水墨畫的屏風。四周的牆壁依然是白色的,只不過掛著各種墨寶名畫。這樣的一間屋子,倒是很難讓人想象它是飯廳,一般人都會把它當作是待客用的中廳。
繞過屏風,我走到正牆的牆壁前,這面牆只掛了一幅畫。準確來說,這是一幅字畫,而且,全篇只有一個字︰劍。
姽娥凝神望著這個「劍」字,腦中恍惚好像閃過什麼,但是仔細一想,卻又抓不住。
一時之間,她愣愣的站在這幅字畫前,瞧著那個「劍」字發起傻來。
「姽娥,你怎麼站到這里來了?」突然,暮煙的聲音傳過來,把姽娥喚回了神。
她搖了搖頭,以為是自己太無聊了,所以不怎麼在意的轉過身去看暮煙那張巧奪天工的臉。
而他從屋外走進來,上前拉著姽娥,從屏風里走出來。
看到廳堂里的擺設,姽娥又是一怔。
她認識紫陌已經很久了,卻從來不知道他是這樣一個懂得享受的人。
因為不知何時,屏風外的廳堂之中,又擺上了一張八仙桌。
只不過,這張桌子更加小巧精致,比屏風內的那張要漂亮許多,但是也沒有那張那麼大氣的感覺。
「這是……」姽娥望著眼前這種精美的桌子,心中有些了然,仍忍不住問出聲。
「紫陌說了,一會兒就陪你在這里用飯。」暮煙一邊笑著答道,溫和的聲音十分宜人,一邊從外面搬進來一張椅子,放在桌子旁邊。
姽娥听到暮煙的話後,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張屏風,嘴角掛起了一笑。
「紫陌啊……」姽娥輕輕低喃了聲,無語搖了搖頭,收拾一下心情,轉而又問︰「那張字畫,莫非是出于紫陌之手?」她把手指向了牆壁的那個字。
「……」暮煙剛要開口回答她的問題,突然,那張美麗容顏的面色一肅,低聲平淡的道︰「姽娥,紫陌來了」
姽娥張了張口,哭笑不得啞然的望著暮煙的變臉技術。
——喂,這也太夸張了吧?剛剛還有說有笑,怎麼突然就變成冰山美人了?
姽娥在心中嘆了口氣,轉頭望向廳堂門口——
白衣藍衫,他徐步走進廳內,瞬間一股淡淡的說不出是什麼味道的清香充滿小廳里。
他面無表情,神色漠然,使得原本秀美的面容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冰雕的一般。
姽娥不自覺的望了過去,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僵,因為來人正是那個自家的師傅,紫陌。
——第一個反應是好白!因為他一身的白衣不染縴塵不說,連他的面容都是如同寒冰玄玉一般的白。
白衣白發白須。
第二個反應是好冷!因為一股冷氣一直盤旋在他的身上,讓人無法忽視。
不知為什麼,當姽娥感受到這股冷氣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勉強自己去抵抗它。
姽娥站直了身子,眼楮一瞬不瞬的注視著他。
而紫陌仿佛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似的,冷冷的徑自走過屏風,到八仙桌前坐了下來。
姽娥啞然的望著這座冰山,他居然如此囂張的無視她徐姽娥?!
雖說是師徒關系,但也不至于這樣疏遠吧?!
姽娥愣愣的望了他一眼,突然發覺自己又因為他而使情緒波動,知道是自己有些小孩子氣。不由好笑的輕笑出聲。
然而此刻,她的笑聲在如此寂靜的廳堂里,顯得格外的突兀。
終于,紫陌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可是,此刻姽娥已經不再去看他了。
因為,這一刻,姽娥又在門外看到了人。
那是八個白衣少女,她們從外面走了進來。
姽娥有一瞬間的愕然,她還從來不知道紫陌的劍莊里會有女子。
她們停在屏風外的廳堂里,站在兩側,一邊四個。
同時,又有八個白衣少女分成兩側站在中廳的門口外,沒有進來。
「午時三刻,開飯!」突然,一個好听卻有些生冷的聲音,從姽娥的身旁傳出。
原來是其中一位白衣少女,面容姣好,神色卻頗為莊嚴肅穆。
再轉眼看向紫陌,也是一臉的冰冷。
姽娥听了那白衣少女的話,臉上一陣扭曲,憋緊了嘴,忍住自己想笑的情緒。
——午時三刻?開飯?為什麼不是‘午時三刻,開斬!’呢?
姽娥的嘴角有些壞心眼。
暮煙同樣神情莊嚴,仔細看去,一雙眼楮卻斜斜地瞥向紫陌和姽娥,似乎帶一些難以掩藏的笑意。
所以說,紫陌,你這也太夸張了吧?!
這劍莊里的一些規矩,實在是太惡搞了點吧?
連吃飯都這麼有趣?
姽娥垂下頭,輕咳了兩聲,終于表情又恢復了正常。
姽娥這才又抬起頭來。正好看到另有其他少女把一道道飯菜遞給門外的那八個少女。
隨後,廳堂里的八個少女依次從門外的少女手中接過菜盤。
有四個少女把菜遞給姽娥身旁的白衣女子,她獨自一人親手接過菜盤,把菜盤擺到了姽娥面前的桌子上。
而另外四個少女走到屏風旁,屏風內的三個少女走出來,接過菜盤,又把菜盤擺放在屏風內的八仙桌上。
一時,姽娥不由看傻了眼,不會吧?
這只是上個菜而已,居然就要經過這麼多人的手?
喂,紫陌,你確定你不是皇上嘛?!
——如果沒記錯的話,就算是天霄,一旦吃食進了寢殿,他也就是直接下手去拿了。雖然他這個皇上實在不靠譜,但是好歹也不能那麼多規矩吧?
姽娥有些受不了的瞥了眼紫陌,皺緊了眉望著他。
——喂,你擺譜不是這麼擺的吧?
但是周圍這麼多丫頭們,姽娥實在不好意思拆自家師傅的台。何況,他這個師傅實在不是個等閑之輩,他要是一個惱羞成怒,舉劍一下子刺過來……
她這好不容易保下來的小命,還不得立斃當場?
不過……紫陌你不是有潔癖嗎?!居然還能忍受自己的食物被這麼多人轉手拿來拿去?
反正,被這些少女這麼一搞,姽娥的胃口是不怎麼好了。
這樣的過程,又來了兩輪,最後,當桌面上擺著八菜一湯,一飯一粥一水後,這才算是上完了飯菜。
「坐!」突然,紫陌開口道。他的聲音冷冷的,如果北風吹在了寒冰上的感覺。
姽娥微微怔了下,這才發現,好像自他進來以後,她就一直在站著。
——如今飯菜都上齊了,她還是在站著。
姽娥偷眼瞄了他一下,那張俊朗的臉上似乎依舊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
她在心里吐著舌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來。
白衣少女遞給我一雙白玉筷子,同時,一條雪白的帕子放在了她的碗邊。
但是周圍這麼多丫頭們,姽娥實在不好意思拆自家師傅的台。何況,他這個師傅實在不是個等閑之輩,他要是一個惱羞成怒,舉劍一下子刺過來……
她這好不容易保下來的小命,還不得立斃當場?
不過……紫陌你不是有潔癖嗎?!居然還能忍受自己的食物被這麼多人轉手拿來拿去?
反正,被這些少女這麼一搞,姽娥的胃口是不怎麼好了。
這樣的過程,又來了兩輪,最後,當桌面上擺著八菜一湯,一飯一粥一水後,這才算是上完了飯菜。
「坐!」突然,紫陌開口道。他的聲音冷冷的,如果北風吹在了寒冰上的感覺。
姽娥微微怔了下,這才發現,好像自他進來以後,她就一直在站著。
——如今飯菜都上齊了,她還是在站著。
姽娥偷眼瞄了他一下,那張俊朗的臉上似乎依舊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
她在心里吐著舌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來。
白衣少女遞給我一雙白玉筷子,同時,一條雪白的帕子放在了她的碗邊。
「吃飯!」紫陌見她坐下以後,神色緩和了些,看了一眼暮煙,示意他也跟著坐下,又道了句。
姽娥悶悶地「嗯」了一聲,看了看面前一桌子的菜,卻有點無從下手。
她的確在宮里呆的久,也看慣了山珍海味,她身為宮中的最高女官,吃食自然也是上品中的上品,何況她又在皇帝與貴妃身邊,與他們的用度幾乎一般無二,可是如今她望著這一桌子的飯菜,卻頗有些躊躇。
說白了,對于紫陌這樣的排場,她感到非常的不贊同!
——開什麼玩笑?!
只是三個個人吃飯而已,居然要分為兩桌不說,還每桌都上了八菜一湯,這也太浪費了吧?
姽娥偷偷瞥了眼紫陌,他說吃飯,竟然就真的開始吃起飯來,一點招待她和暮煙的意思都沒有。
隔著一道屏風,姽娥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他的身影在那邊動。
可是,就算只是影子,感覺起來那動作仍是極其優美的。
紫陌本來就是個很美很美的男子。雖然容貌上並不能與暮煙、半闕這樣的人相比,更不能和奈何這只純種妖孽相較,但是他身上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人們都知道,有的時候,氣質往往比容貌更為重要,對于男子來說更為尤甚。
紫陌便是那樣的男子。
他只要一出現,便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浩然正氣,仿佛所有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魎便都不復存在。
他的神色總是冷冷的,鮮少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可是,當他為流露出真情時,你卻會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情緒所牽引。
如今,姽娥透著屏風打量他進食的動作。
可以想象出他的動作一定極具有動感,每個舉動都是完美到了極點的。
這似乎是練武的人特有的特點。
就像是墨華的飄逸,蕭陽初的優雅從容一樣。
武功到達了一定境界的人,他們的每一個動作總是很完美的。